《佩环玦》菱湖

63、第 63 章

　　议事厅里的争论声几乎要掀翻屋顶。萧将军的书信还摊在桌案上，墨迹未干，字里行间都是白莲教蛊惑百姓、囤积兵器的紧迫。
　　“白莲教妖言惑众，把好好的百姓哄得抛家舍业，甚至私藏兵器，这已是祸乱朝纲！萧将军邀我们联手，是正理！”风扬一掌拍在桌上，震得茶杯作响。
　　话音刚落，就江湖门派站出来反驳：“风盟主三思！白莲教再不对，也是江湖门派！咱们武林盟向来只论江湖事，与朝廷扯上关系，传出去岂不是让人笑话？抗金是保家卫国，可帮着朝廷剿杀江湖同道，这规矩不能破！”
　　“同道？”一个丐帮长老冷笑，“他们用迷药控制教众，强占民女，这也配叫同道？去年江南水灾，多少百姓被他们骗去‘献祭’，尸首都找不着！”
　　“可朝廷的心思谁摸得透？今日借咱们的手除了白莲教，明日会不会就轮到咱们？”反对的声音依旧执拗，“江湖事江湖了，没必要引朝廷插手！”
　　众人争执不休，有的拍着桌子骂白莲教无耻，有的忧心忡忡怕引火烧身。段飞雪站在角落，握着剑柄的手微微收紧——她想起陈纪，千机阁这种没有底线的江湖门派，留着何用！
　　胡苏儿一直没说话，指尖在桌沿轻轻划着，目光落在地图上白莲教盘踞的区域。直到争论声稍歇，她才抬眼，声音清冷却带着分量：“江湖人，守的是道义，不是死规矩。”
　　她站起身，走到桌前指着书信：“白莲教借‘救世’之名行恶事，害的是无辜百姓，这与我们守护弱小的初衷相悖。萧将军抗金有功，此次是为百姓请命，并非朝廷打压江湖。若连这都要分个江湖朝廷，那‘侠义’二字，未免太轻了。”
　　有人还想反驳，却被风扬抬手止住：“苏儿说得对。武林盟立盟之本，是护佑苍生，不是画地为牢。传令下去，三日后，随萧将军共讨白莲教！”
　　议事厅渐渐安静下来，反对的人虽面带不甘，却也没再争辩。段飞雪望着胡苏儿转身离去的背影，想起她方才那句“守的是道义”，想到现在她们之间唯一能交汇的，只有这江湖大义了。

　　午后，慕玉背着绣有缠枝莲纹的布包，准时现身于小院门口。段飞雪听到声响赶忙迎了出去，恰好看见她抬手轻轻叩响木门，阳光洒落在她浅青色的衣裙上，更衬得她眉眼柔和温婉。
　　“来了。”段飞雪侧身让她进院，声音比平日更为轻柔，“我母亲和苏伯母正在堂屋坐着呢。”
　　慕玉点头回应，跟着她往院里走去，刚进院子便与迎出来的林月碰了个正着。段飞雪上前一步，自然地介绍道：“娘，这是慕玉，我的朋友，也是镇上宋记布庄的制衣师傅。”
　　“夫人，您好！”慕玉笑着颔首，将布包里的软尺和纸笔轻轻放在一旁的石桌上，“昨日和飞雪说好了，今日来给二位量身做衣裳。”
　　“好好，既然是飞雪的朋友，就别叫夫人，叫我林姨。”林月拉着慕玉的手往堂屋里让，目光落在她身上满是欢喜，“飞雪这孩子性子有些清冷，难得见她带朋友回来，你能来，我们可高兴了。”
　　一旁的苏晚也笑着点点头，段飞雪给慕玉倒了杯热茶。慕玉接过茶杯，指尖触碰着温热的杯壁，转头看向段飞雪，眼里带着笑意：“其实该说我很幸运，能结识飞雪。她可是我的救命恩人，我遭遇歹人时，是她拔剑相救，还一路护送我来到苍州。”
　　此言一出，林月和苏晚都愣了一下，随即看向段飞雪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欣慰。段飞雪被说得有些不自在，垂眸轻咳一声：“都是过去的事了，不值一提。”
　　“怎么能不值一提呢？”慕玉放下茶杯，拿起软尺走到林月身边，“要不是她，我哪有安身立命之所。再说飞雪心思细腻，特意让我上门来量尺寸，给两位长辈做衣服。”
　　林月被说得眉开眼笑，主动站起身让慕玉量体。软尺在她腰间轻轻绕了一圈，慕玉一边记录尺寸，一边和她们聊起布料的花色：“林姨皮肤白皙，湖蓝色的绸缎最衬您；苏姨偏爱素雅，用绿色的细棉布做件儒裙正合适，穿起来端庄又舒适。”
　　段飞雪坐在一旁看着，见慕玉和长辈们聊衣服搭配聊得十分投机，嘴角不自觉地扬了起来。院里的石榴树一朵红红的花掉落到地上，不知何时，胡苏儿已回来站在树下。
　　量完尺寸，胡苏儿才掀开门帘走进来，晨光正好洒在她脸上——往日总是遮住半张脸的银质面具，今日竟摘下了。
　　慕玉抬眼的瞬间，呼吸陡然一滞。眼前之人眉如远黛含情，眸似秋水凝星，鼻梁挺拔秀丽，唇色淡粉宜人，就连下颌线都透着精致的弧度，当真担得起“花容月貌”这四个字。难怪段飞雪喜欢她，心里有些莫名的心思像是被这突然闯入眼底的惊艳给撞散了，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只余下纯粹的赞叹。
　　“苏儿，今天你也回来得早。”段飞雪率先开口，打破了片刻的寂静。
　　胡苏儿点头回应，目光先扫过段飞雪，随后落在慕玉身上，语气平和地问道：“方才在院子里听见你们说，飞雪救过你？”
　　慕玉回过神来，笑着应道：“是的，我因家人逼迫要嫁给乡绅，路上又遭遇歹人。多亏飞雪仗义相助。”她一边说着，一边将软尺重新卷好，动作轻柔，语气里满是真诚的感激。
　　“我们江湖儿女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本就是分内之事。”胡苏儿走到桌边坐下，拿起茶杯抿了一口，话语中带着熟络的亲昵，“不过我和她从小一起长大，我知道她能救你并不稀奇，一路护送到这里，倒是让我有些意外。”
　　段飞雪被她说得有些不自在，挠了挠头：“你这话，总不能把她一个姑娘家扔在那儿不管吧。”胡苏儿放下茶杯，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哦？只是‘不能不管’这么简单吗？”段飞雪眼神闪烁了一下，避开她的视线，端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低声嘟囔道：“不然还能是什么？”
　　慕玉听到后连忙摆摆手解释：“胡姑娘，别误会，我和飞雪没什么，飞雪救了我之后，确实就着急赶路，我当时没办法，哭着非要缠着她。”
　　胡苏儿听到这里狠狠瞪了段飞雪一眼，看着慕玉说道：“慕姑娘，看来飞雪和你聊了不少，我从小把飞雪当成亲妹妹，现在也是。上次你到武林盟给她送护手，还有多谢你常陪她说话。她近来心情不太好，能领朋友回家里来，我也替她开心。”
　　这话让林月笑了起来：“可不是嘛，飞雪这孩子，有你们俩关心她，我们也放心了。”
　　慕玉握着软尺的手微微停顿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温和的笑意，她能感觉到胡苏儿话语里的试探与防备，宛如一层薄薄的冰，覆在看似平静的水面上，她识趣地不再接话。
　　苏晚也看出了其中的端倪，只是轻轻叹了口气，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目光在段飞雪和胡苏儿之间转了一圈，最终落在了院中的石榴树上。
　　长辈们热情挽留，慕玉推辞不过，便留下吃晚饭。
　　厨房里飘出饭菜香时，小念安蹦蹦跳跳地跑到桌边，扒着椅子好奇张望。胡苏儿端着一盘刚清理好的清蒸鱼出来，见他这模样，眼底瞬间柔和下来。她拿起公筷，仔细挑去鱼肉里的细刺，将最嫩的鱼腹部分夹到念安碗里，声音放轻：“慢点吃，小心刺。”念安脆生生地喊了声“谢谢姐姐”，低头大口吃了起来。
　　段飞雪见状，也夹了个金黄的鸡腿给念安，笑着揉了揉他的头：“光吃鱼不够，鸡腿也得吃，才能长高高。”转头瞥见慕玉拘谨地只夹着面前的青菜，她又拿起自己的筷子，夹了一块鸡肉放进她碗里，低声说：“别客气，张婶做的菜好吃，你多吃些，多吃些我才开心。”
　　慕玉正想道谢，却无意间瞥见胡苏儿的动作顿了一下。她拿着筷子的手指微微收紧，方才看着念安时的温柔笑意淡了些，目光落在段飞雪夹菜的手上，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蹙，随即又恢复了平静，只是那眼神里，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沉郁。
　　慕玉连忙低下头嘴里塞满了饭菜，含糊地应着，只想快点吃完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