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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第 62 章 ...

  •   回家之后,段飞雪把自己紧紧地封闭在房里,拒绝与任何人见面。那扇窗户的窗纸始终紧闭着,哪怕是在白昼时分,房间里也弥漫着一股沉沉的昏暗气息。饭菜被送来也只吃一点点,随着时间的推移,林月看到这种情况,担心又焦急却又不知如何劝说,她拉着胡苏儿的手,眼眶都红了:“苏儿啊,你快去劝劝飞雪吧。她这样继续钻牛角尖,身体会垮掉的。”
      胡苏儿缓缓地走到段飞雪的房门外,站在那里犹豫了好一会儿,才抬起手轻轻地敲了敲门:“飞雪~林姨让我来看看你。”
      房间里一片寂静,没有任何回应。于是胡苏儿又补充了一句:“我也很担心你,让我进去好吗?”
      过了一会儿,房门才“吱呀”一声开了条小缝。段飞雪就站在门后,她的眼下有着浓重的青黑色,头发也是乱糟糟的,眼神空洞得就像是一口干涸的枯井,没有一丝生气。
      胡苏儿迈步走进房间。她的目光在房间里扫视了一圈,最后落在桌上那已经冷掉的粥上,轻声对段飞雪说道:“飞雪,人死不能复生,你不要再这样折磨自己,会让林姨和我们担心的。”
      段飞雪猛地别过头,看向那碗粥,眼神里满是抗拒,仿佛那不是食物,而是让她痛苦的根源。“我吃不下。饿了我自己会去吃。你不去找洛公子商量要事,在我这里浪费什么时间!”
      胡苏儿闻言,脸上闪过一丝无奈,她走到段飞雪身边,声音放得更柔了些:"洛公子早就回去了,我更担心你。你这样不吃不喝,"她顿了顿,伸手想去碰段飞雪的肩膀,却被对方下意识地躲开。胡苏儿的手僵在半空,随即轻轻收回,叹了口气:"我知道你心里怨我,怨我没站在你这边。”
      段飞雪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转身走到床边坐下,背对着胡苏儿,像是在无声地抗拒着什么。
      胡苏儿站在段飞雪的身后,声音放得特别柔和,“陈纪的事情,其实是我考虑得不够周全,我明明知道千机阁是个极其凶险的地方,我不应该让他跟着一起去的。大不了我们等上十天半个月,让朝廷的人请其他机关大师过来解围。如果要说自责的话,我比你更应该自责。可当时那种情况,杀了千机阁主并不能改变什么。”
      话音刚落,段飞雪的肩膀突然猛地颤抖了一下,冷冷的说道“杀了千机阁主并不能改变什么?如果陈纪是我们的亲弟弟你还这么说吗!?”
      胡苏儿心头一紧,像是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刺了一下,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飞雪,如果陈纪是我们的亲弟弟,我或许会和你一样,想要血债血偿。但是你也看到千机阁主悔恨的样子,他杀了他师兄的孩子,会愧疚一生。”
      段飞雪依旧背对着胡苏儿,声音带着几分哽咽与倔强:“呵~愧疚?愧疚能换回陈纪的命吗?能让他再睁开眼睛,再喊我一声段师父吗?”
      胡苏儿缓缓走到段飞雪身前,蹲下身子,与她平视,目光中满是真诚与心疼:“飞雪,如果你是在过不了这个坎,等北伐结束,等我们赶走了金军,若他真的没有真心赎罪,到时候我陪你再找他算账也不迟。好吗?”
      段飞雪她沉默了很久,终于一声轻轻的“好!”。那声音虽然微弱,却像是一束光,穿透了房间里的昏暗,照亮了胡苏儿的心。紧接着,段飞雪眼泪就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毫无预兆地砸了下来,砸在她的衣襟上,瞬间洇出一小片湿痕。“苏儿,是我没能够保护好他……我还答应过他,会好好护着他的……可是我真是没用,连一个孩子都保护不了……”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胡苏儿一把揽进了怀里。
      胡苏儿的怀抱很温暖,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段飞雪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埋在胡苏儿的颈间失声痛哭起来。那些积压了许久的悲伤、自责、无力感全都一股脑地涌了出来,她哭得浑身发抖,就像一个迷路的孩子一样无助。
      “哭吧,”胡苏儿一边轻轻地拍着段飞雪的背,一边用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的声音说道,“哭出来就会好受一些了。”
      窗外的月光悄悄地爬上窗台,静静地照着相拥在一起的两人。段飞雪的哭声渐渐低了下去,到最后只剩下压抑的抽噎声。而胡苏儿则始终没有再说话,只是那样抱着段飞雪,直到她在极度的疲惫中慢慢地睡去。胡苏儿把她放到了床上。然而,即便在睡梦中,她的眉头却依旧紧紧地蹙着。胡苏儿轻轻的抚上了她的额头,擦去眼角残留的泪痕。掖了掖被角,这才轻手轻脚地起身回去。

      林月回到房间后,苏晚端着一碗虾仁粥过来,对林月说道:“你瞧瞧你,飞雪躲在房间里不吃饭,你也没了胃口。如今苏儿去劝她了,你就放宽心,她会慢慢好起来的。”
      林月接过粥碗,指尖触碰到温热的碗壁,眼眶又红了几分:“我就是担心她把自己累垮了,那孩子从小就倔强,认定的事情,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苏晚在她身旁坐下,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孩子心里难受,总得让她把眼泪哭出来。苏儿那丫头比我们更懂她,有苏儿陪着,不会有事的。”
      林月叹了口气,舀起一勺粥,缓缓吹凉,却没什么食欲,只是望着窗外皎洁的月光发呆。
      苏晚舀起一勺粥,送到林月嘴边,看着她说道:“吃点吧,别伤了身体。”
      林月下意识地张嘴咽下,温热的米粥滑过喉咙,林月突然愣住,看着喂到嘴里的粥,气氛有些微妙。林月拿过碗,说:
      “我自己来吃。”苏晚笑着看着她,说:“这是干什么,跟我还客气起来了。”
      林月皱着眉看着她,脱口而出:“你总是这样,对别人太好,难怪别人会喜欢你。”这话似乎意有所指。
      苏晚顿时脸色煞白,说:“我并非对谁都好,只对你……你还在怨恨我杀了段痕。”
      林月握着粥碗的手猛地收紧,指节泛白:“怨恨?我拿什么理由怨恨你?是他自作自受,只是他怎么连一句遗言都来不及留下?你可知道他倒下的时候,我的天都塌了!”
      苏晚站起身,看着林月,内心满是酸涩。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林月,我不会为杀了他而后悔!段痕的死,是我们所有人心中的一根刺,如果你要恨、要怨,都随你。如果你想离开这里,也悉听尊便。”
      林月猛地抬起头,眼中噙着泪光,声音却带着一丝沙哑:“离开?我能去哪里呢?段痕不在了,这世间对我而言早已没有了归宿。至少这里有段痕的孩子,我家飞雪那么喜欢苏儿,这辈子我们也要绑在一起。”她低头看着碗里的米粥,指尖微微颤抖,“如今胡朔也走了,我更放心不下你。”
      苏晚听了,心头一震,眼眶瞬间湿润。她别过头,望着窗外那轮明月,月光洒在她的侧脸,映出几分脆弱。“林月……”她声音哽咽,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却不知从何说起。
      林月轻轻放下粥碗,伸出手,轻轻握住苏晚冰凉的手指:“我知道你这些年,受了太多的委屈。”苏晚再也忍不住,眼泪顺着脸颊滑落,滴在两人交握的手上。
      林月继续说道:“都过去了,别再提了。刚才是我不对。以后,我们好好过日子,为了飞雪,也为了我们自己。”
      苏晚吸了吸鼻子,用力点头,泪水却依旧止不住地流。
      林月伸出柔软的手,轻轻为她擦拭眼泪,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与心疼,声音愈发温柔缓缓说道:“你怎么还是和从前一模一样,遇到事情就爱哭个不停。”
      苏晚被她说得有些不好意思,抽噎着嗔怪道:"还不都是你,非要提这些……"
      林月无奈地摇摇头,从怀中掏出一方干净的手帕,仔细地替她拭去脸上的泪痕,声音愈发温柔:"好了,再哭下去,眼睛都要肿成核桃了,明天怎么见人,孩子们看到又要多想。"
      苏晚的情绪果然平复了些,她吸了吸鼻子,瓮声瓮气地说:"你倒是会拿孩子来压我。那你快吃,我就不哭了。"
      林月闻言弯起唇角,眼底漾着柔和的笑意,重新端起粥碗吃了起来。房间里只剩下碗筷轻碰的细碎声响和彼此平稳的呼吸声。

      每天清晨,演武场上的晨露总是最早沾上段飞雪的衣摆。天还没有亮,她的身影就已经在青石板上腾挪跳跃,剑风带着一股狠劲,劈开笼罩四周的晨雾,同时也试图劈开那些缠绕在心头的念想。那一天在房中的拥抱,她记得清清楚楚——胡苏儿的手环在她的背上,力道克制,带着安抚的意味。段飞雪心里非常明白,那仅仅是一种安慰,是同为陈纪的死而感到难过的共情,并非是因为情爱。还有上次胡苏儿和洛英在演武场说悄悄话,两人在千机阁又配合默契,让段飞雪心如死灰。剑穗在风中甩动着,发出破空的轻响。段飞雪望着天边泛起的鱼肚白,用剑尖挑起地上的石子,然后猛地将其劈碎。她深知,有些东西一旦破碎了,就再也无法复原了,就像陈纪那未能长大的人生,就像她和胡苏儿之间那些再也回不去的年少时光。
      当一套剑法练完之后,汗水已经浸透了她的中衣。她随手抹了一把脸,然后拿起剑继续练习。以前她练功是为了让自己变得更强,而现在却像是在跟自己较劲,每一个招式里都藏着一股难以言说的郁气。孩子们远远地看着她练剑,都不敢上前去打扰,他们只知道现在的段师父比以前严厉了十倍不止,就连扎马步的时间都被延长了许多。

      自从那次之后,段飞雪再也没有去过议事厅。就算是偶尔在小院附近碰见胡苏儿,胡苏儿态度和善了许多,不像以前爱答不理,段飞雪却也只是打声招呼匆匆离开。除了武林盟和回家,偶尔去找慕玉聊天。

      段飞雪走进了布庄,慕玉正低头整理着一匹新到的湖蓝色绸缎,听见动静便抬头微笑道:“飞雪,你今日来得早,我刚把你弟弟的衣服做好了。”
      段飞雪轻轻“嗯”了一声,走到柜台旁的长凳坐下。她身着劲装,目光扫过柜面上叠放得整齐的布料。
      慕玉将做好的衣服包好递过去,目光掠过她愈发清冷的脸庞,说道:“下次我可以上门,为你家长辈量身定做衣裳,必定能让她们更加满意。我如今可是这附近声名远扬的制衣师傅,一般人可请不动我。”
      段飞雪的嘴角微微弯了一下,转瞬又恢复了平静。“现在都把生意做到我头上来了。”她轻声说道。
      慕玉笑了笑,转身去沏茶,将瓷杯放在她面前时,还顺带端来一碟刚烤好的芝麻糖:“尝尝,这是我做的点心,吃着不会甜腻。”
      段飞雪捏起一块放进嘴里,芝麻的香气混合着淡淡的甜味在舌尖散开。她望着布庄里悬挂着的各色绸缎,阳光透过木窗棂洒落在上面,让那些颜色显得愈发鲜艳。
      “你救我的那天,穿的就是这样的劲装。”慕玉突然轻声开口,“当时我就在想,怎么会有这么厉害的姑娘,挥剑的时候,连风都仿佛跟着你走。”
      段飞雪握着茶杯的手微微停顿了一下。最近她心情不佳,唯有慕玉,只和她聊些琐事、趣闻,宛如一缕轻松的风,吹进了她紧绷的生活里。
      “现在我明白了,厉害的人也会感到烦恼。”慕玉把落在肩头的碎发别到耳后,“你要是觉得烦闷,就常来坐坐,我这儿有茶水,还有说不完的闲话。”
      段飞雪抬眼看向她,慕玉的眼中满是平和的暖意。
      段飞雪到柜台付了衣服的银两起身告辞。慕玉给她包好剩下的芝麻糖,说给念安吃,送她到门口说道:“下次来,我给你做个香囊,里面塞点薄荷,练剑的时候闻着能提神醒脑。”
      段飞雪应了一声“好”,转身走进暮色之中。她沿着河边缓缓前行,晚风吹起她的衣角,这次没有了郁气,只带着芝麻糖的甜香。

      段飞雪刚推开家门,一个小小的身影就扑了过来,正是念安。他仰着小脸,目光先落在姐姐手里的布包上,又被另一个油纸包的香气勾得直嗅鼻子。
      “姐姐,是我的新衣服做好了吗?”念安伸手去够,段飞雪笑着递过布包,又把芝麻糖放在他手心:“先试试衣服,再吃糖。”
      念安三两下拆开布包,换上新衣转了个圈,布料柔软合身,衬得他愈发精神。他抓起一块芝麻糖塞进嘴里,眼睛瞬间亮了:“好吃!一点都不腻,姐姐,下次我还要吃!”
      段飞雪揉了揉他的头,嘴角的笑意温柔了几分:“这是一位慕姐姐做的,你喜欢,下次姐姐再让她做。”
      “慕姐姐?”念安嚼着糖,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里屋的胡苏儿听到“慕姐姐”三个字,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着似的烦躁——又是那个慕玉!上次送护手,这次做衣服还捎带芝麻糖,连念安都被她的东西收买了!
      原本今天无事,她还打算和段飞雪一起回小院,好好聊聊天继续开导一下。可是没想到,段飞雪早就已经跑去了布庄,等到回来时,脸上那股郁郁寡欢的气息竟消散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得的轻松与愉快。胡苏儿看在眼里,心里却泛起阵阵酸涩:难道段飞雪的眼里现在只剩下那个只会说闲话、做些小零食讨好人的女人了吗?最近的日子,段飞雪明显和自己疏远了许多,再也没有了无处不在的身影。这种感觉让胡苏儿倍感失落。
      胡苏儿走了出来目光落在段飞雪身上,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尽量让语气听起来平静些:“飞雪,念安的新衣很合身。方才林姨说灶上炖了汤,趁热喝一碗吧。”段飞雪闻言动作微顿,垂眸看了看念安手里的芝麻糖,又抬眼对上胡苏儿的视线,段飞雪的眼眸里,此刻竟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闪躲,轻轻“嗯”了一声,牵着念安往内屋走去,留下胡苏儿独自站在院中,望着她们的背影,指尖不自觉地蜷缩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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