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环玦》菱湖

61、第 61 章

　　第二天一早，洛英来找胡苏儿准备出发去千机阁。看到胡苏儿正指挥弟子准备出发的事项，洛英上前说道：“胡副盟我们借一步说话。”他们来到清晨还空无一人的演武场。洛英显得有些局促不安，他深吸了一口气鼓起勇气说：“胡副盟主，从上次护送蒙古使者开始，我们一见如故，我却未曾好好介绍我自己，我是湖州人士，二十有三，未娶亲。在萧将军身边任亲军都指挥使。这次来武林盟是我和萧将军主动请缨过来的。”
　　胡苏儿闻言动作微顿，侧过身看向洛英。晨光落在她的柔美的下颌线。她那双总是带着几分沉稳的眸子此刻竟难得地出现了疑惑，像是在消化洛英这番没头没脑的话。当想明白这话里的意思，胡苏儿声音里听不出太多情绪：“洛都指挥使，你特意将我拉到这里，就是为了说这些？你连我长什么样都没见过~”
　　洛英脸颊微红，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腰间的佩剑，眼神闪烁着不敢直视胡苏儿：“谁人不知胡副盟主容貌和武功一样出色，就算胡副盟主平平无奇，我也觉得你很特别，是我从未见过的奇女子”
　　胡苏儿闻言，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语气带着几分调侃：“哦？特别在哪里？是特别凶，还是特别不近人情？”洛英连忙摆手：“不是的！我是说……”他像是不知该如何表达心中的想法，只是望着胡苏儿的目光愈发恳切。胡苏儿见他这副模样，语气也缓和下来：“我不妨直说，洛公子，我现在除了抗金，没有那个心思。”
　　洛英咬了咬牙，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你有喜欢的人吗？没有的话，请给我一个机会。”说完这句话，他紧张地等待着胡苏儿的回应，连手心都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胡苏儿望着洛英紧绷的侧脸，听到他说‘喜欢的人’，突然想到了段飞雪昨天委屈的脸。或许真的应该去试着喜欢别人看看，可是到了嘴边的话就变成了：“洛都指挥使，千机阁之行凶险未知，我们还是专心应对眼前的难关吧。”
　　洛英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张了张嘴，最终还是将剩下的话咽了回去，只是紧握的双拳暴露了他内心的不甘。他缓缓低下头，声音带着一丝沙哑：“……是，胡副盟主说得是。是我失礼了。”
　　胡苏儿看着他窘迫的模样，眼底的疏离淡了些许说道："江湖路远，儿女情长最是误事。谢谢洛公子，希望我们以后还是朋友。"
　　洛英沉默片刻，缓缓抬起头，眼底的恢复了平静，却仍带着未散的失落，他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朋友……自然是好的。”胡苏儿闻言，心中微叹，却也知道此刻多说无益。
　　“时候不早了，我们马上吧动身。”洛英重重点头，将所有情绪强压心底，沉声应道：“好，一切听胡副盟主安排。”说罢，他挺直了脊背和胡苏儿一起回到了队伍里。
　　这时，段飞雪不知在何时来了，陈纪站在她的身旁。她的目光紧紧地锁定在他们两人身上，仿佛要从他们的举止中看出些什么端倪来。胡苏儿不经意间将视线投射过去，心中顿时“咯噔”一下。她暗自思忖，这下可麻烦了，这位小冤家，不知道又会在心里生出怎样的想法来，胡苏儿的心里有些不安。

　　洛英带着精锐士兵，和胡苏儿一行人前往千机阁。千机阁依山而建，青灰色的楼阁层层叠叠隐在云雾里，洛英下马后径直走到胡苏儿面前，对她说：“千机阁的人武功不高，就是机关术和暗器陷阱厉害。我们现在有陈纪领路，但是山洞里危险四处不在，还是要万分小心。”
　　胡苏儿闻言点了点头，目光扫过身后整装待发的士兵，沉声道：“机关暗器虽诡谲，却也并非无迹可寻。陈纪了解千机阁的机关术，你我二人，前后呼应，遇有异动即刻示警。”洛英应了声“好”。洛英带着结果精锐士兵，和胡苏儿一行人一起来到千机阁大门前。千机阁依山而建，青灰色的楼阁层层叠叠隐在云雾里，檐角悬挂的青铜铃在山风中发出细碎的声响，透着几分阴森。胡苏儿示意众人停下，从怀中取出那枚蝎子状铜钥，指尖在冰冷的铜面上摩挲片刻：“陈纪，来看看。”陈纪说要先转动旁边边那块刻着‘巽’字的石头，门锁就会露出来。”胡苏儿走到“巽”字石前，深吸一口气，双手握住石头，缓缓转动。胡苏儿将那枚类似小蝎子的铜钥插入暗门的锁孔，轻轻转动。锁芯发出一连串清脆的声响，门缓缓打开，一股潮湿而陈旧的气息扑面而来。洛英带着两士兵率先走进大门。
　　胡苏儿对段飞雪道：“你带着陈纪跟在我身后”
　　段飞雪拉着陈纪紧随其后。门内是一条狭窄的通道，墙壁上镶嵌着几盏昏暗的油灯，闪烁的火光在墙壁上投下诡异的影子。
　　他们沿着通道小心翼翼地前行，陈纪不时对照着《千机秘录》上的记载，提醒大家注意各种机关陷阱。突然，前方传来一阵轻微的声响，像是有人在走动。段飞雪立刻警惕起来，示意大家停下。她紧紧握着剑柄，缓缓向前走去，想要探个究竟。
　　就在这时，通道两侧的墙壁突然弹出一排锋利的刀刃，朝着他们飞速袭来。段飞雪眼疾手快，挥舞着剑，将刀刃纷纷挡开。陈纪则在一旁大声提醒：“段师父，小心脚下！”段飞雪低头一看，发现地面上的几块石板正在缓缓移动，显然是触发了某种机关。她连忙拉着陈纪和胡苏儿跳到一旁，躲过了机关的攻击。
　　内光线昏暗，只有石壁上镶嵌的夜明珠透着幽幽冷光。脚下的青砖时不时发出“咔哒”轻响，稍不留意便会触发暗箭。
　　“这边走！”陈纪蹲在一处岔路口，手指在地面的花纹上摸了摸，“这是‘七星引路’，踩错一颗星，头顶就会落石。”他踮着脚画出路线，段飞雪立刻护在他身侧，警惕地盯着四周。
　　一路行来，滚石、流沙、翻板层出不穷，全靠陈纪一一破解。有次暗箭从斜后方射来，段飞雪眼疾手快，挥剑挡开的同时将陈纪往怀里一拉，箭簇擦着孩子的衣角钉进石壁，尾羽还在嗡嗡震颤。
　　“谢……谢谢段师父。”陈纪吓得脸发白，段飞雪却按着他的肩低声道：“别怕，有我在。”
　　经过一番惊险的躲避，他们终于通过了这段危险的通道。前面出现了一个宽敞的大厅，大厅墙壁凿了了许多石洞石洞摆放一些奇怪的机关零件。陈纪眼睛一亮说道：“那应该就是千机阁的藏宝阁，图纸应该就在里面！”
　　就在他们准备上前查找时，大厅四周突然涌出一群黑衣人，将他们团团围住。为首的黑衣人冷冷一笑，说：“你们以为能这么轻易地拿到吗？今天你们都别想活着出去！”
　　段飞雪怒目而视，大声喝道：“想要拦住我们，就看你们有没有这个本事！”说罢，她挥舞着剑，朝着黑衣人冲了过去。一场激烈的战斗就此展开，剑光闪烁，喊杀声回荡在大厅之中。胡苏儿也不甘示弱，她手持长剑，与黑衣人展开了殊死搏斗。陈纪则在一旁寻找机会，观察那里有会是藏图纸的地方。
　　在激烈的战斗中，段飞雪渐渐感到有些力不从心。黑衣人越来越多，她的体力也在不断消耗。就在她有些分心的时候，一名黑衣人趁机朝她刺来。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胡苏儿眼疾手快，一剑挡开了黑衣人的攻击。她对段飞雪说：“到我身后去”
　　段飞雪感激地看了胡苏儿一眼，重新振作起来，与胡苏儿并肩作战。他们相互配合，逐渐占据了上风。
　　然而，他们的胜利并没有持续太久。黑衣人突然全部退走，大厅里突然响起一阵警报声厅的出口被封锁了，而且周围的墙壁开始缓缓向内挤压，想要将他们活活挤死。
　　段飞雪看着逐渐逼近的墙壁，心急如焚。她大声喊道：“陈纪，快想想《千机秘录》上有没有破解这个机关的方法！”陈纪连忙翻开《千机秘录》，快速地查找着。就在墙壁快要挤压到他们的时候，陈纪终于找到了破解方法。他大声说：“段师父，胡姐姐，快找到墙壁上的三个凸起的符文，同时按下它们！”
　　段飞雪和胡苏儿立刻在墙壁上寻找起来。经过一番紧张的寻找，他们终于找到了那三个符文。两人同时按下符文，墙壁停止了挤压，并且缓缓退了回去。出口也重新打开了。
　　正中的墙壁内摆着个黄铜机关盒。陈纪深吸一口气，指尖在盒面的纹路里游走，齿轮转动的轻响在寂静中格外清晰。片刻后，“啪”的一声轻响，盒盖弹开，里面果然躺着一卷羊皮图纸。
　　众人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连胡苏儿都上前一步，眼中闪过一丝赞许。
　　“胡姐姐，段师父，你看！”陈纪兴奋地抓起图纸，转身朝胡苏儿跑过去。他才迈出几步，头顶突然传来破空声——数枚淬了毒的弩箭直直射来！
　　“小心！”段飞雪失声惊呼，扑过去时已慢了半拍。一支箭狠狠钉进陈纪的后背，鲜血瞬间染红了他的衣襟。
　　“陈纪！”段飞雪稳稳接住软倒的孩子，指尖触到黏腻的温热，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冻住了。
　　陈纪趴在她怀里，气息越来越弱，手紧紧攥着她的衣袖，眼泪混着血珠往下掉：“段师父我是不是快死了？”
　　“小纪，不会的，我马上带你出去找大夫。”说完从怀中拿出治伤的药，喂到了陈纪的伤口和嘴里。
　　“段师父.....我解开了机关，我不是盗贼的孩子.....我爹不是盗贼~”
　　“我知道，”段飞雪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泪水砸在孩子脸上，“你不是。你是陈纪，是聚星帮的掌事，是能解开天下机关的大师……你是机关大师的孩子！”
　　“太好了……”陈纪的眼睛慢慢睁不开了，嘴角却牵起一丝微弱的笑，“那我……以后……能在帮里……管所有的锁吗？”
　　“能！都给你管！”段飞雪抱着他，身体止不住地发抖，喉咙像被什么堵住，哭不出声，只能任由眼泪汹涌而出。她看着孩子的眼神渐渐涣散，那声“段师父”还悬在嘴边，最终却化作一声轻不可闻的叹息。

　　密室里静得可怕，只有段飞雪压抑的呜咽在石壁间回荡。她死死抱着陈纪渐渐变冷的身体，心口像是被生生剜去一块，疼得连呼吸都带着血腥味。胡苏儿站在一旁，指尖掐进掌心，面具下的脸无人能看清神色，只有落在地上的图纸，被风吹得微微颤动。
　　千机阁阁主被洛英等人押到大厅密室时，鬓发凌乱，却依旧挺直着脊梁。他瞥了眼石台上的血迹，又看了看段飞雪怀里渐渐失去温度的陈纪，忽然低低笑了起来，笑声里满是苍凉：“你们以为破解了机关，就算赢了？千机门的本事，从来不止机关术。”
　　“你什么意思？”胡苏儿上前一步，声音冷得像冰，“为了一张火炮图，竟对一个孩子下此毒手！”
　　“毒手？”阁主抬眼，眼底布满红丝，“千机阁弟子凋零，如今只剩我这把老骨头。我陈师兄当年做任务惨死后，我守着这空阁，不过是想为剩下的几个兄弟寻条后路。火炮图是筹码可以换取重金安置兄弟们，你们……偏要逼我。”
　　段飞雪抱着陈纪，指甲几乎掐进自己的肉里，泪水模糊了视线。胡苏儿忽然想起什么，从怀中取出那本破旧的《千机秘录》，扔到阁主面前：“你认识这个吗？”
　　阁主低头一看，瞳孔骤然收缩，颤抖着捡起秘籍，指尖抚过封面上模糊的字迹，老泪瞬间涌了出来：“这是……这是师兄的笔迹！……”
　　他猛地抬头，目光落在陈纪身上，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这孩子……难道是……”
　　“他叫陈纪，”段飞雪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应该是你师兄的儿子。”
　　阁主如遭雷击，踉跄着后退几步，撞在石壁上。他望着陈纪苍白的小脸，又看看那本秘籍，忽然捂着脸恸哭起来：“我找了他这么多年……找了整整五年……没想到他竟在这里……竟死在了我亲手布下的机关里……”
　　他的哭声在密室里回荡，充满了无尽的悔恨：“师兄~千机门快撑不下去了……我只想换些银钱给弟兄们安家，我该死！师兄的儿子死在我手里，我还有什么脸面苟活。机关术护不住千机阁，暗器术也留不下后路，是我错了……”
　　洛英叹了口气：“萧将军说过，只要真心抗金，过往恩怨一笔勾销。你若愿带着弟兄们投军，火器司正缺懂机关的能人。”
　　段飞雪一听洛英要放过千机阁主，还要招揽。瞬间失控。猛地从地上站起来，放下陈纪还带着余温的身体，她却像一头被激怒的幼兽，通红的眼睛死死盯着洛英：“放过他？凭什么！陈纪死了！死在他的机关下！你让我怎么放过一个害死孩子的凶手！”她声音尖利，胸口剧烈起伏，手中不知何时攥紧了剑，仿佛下一秒就要扑上去撕碎眼前的人。胡苏儿连忙上前一步按住她的肩膀，却被她用力甩开，段飞雪踉跄着冲向千机阁主，泪水混合着怒火在脸上肆虐：“你这个混蛋！你还我陈纪！”
　　千机阁主仍沉浸在悲痛中，闻声缓缓抬起布满血丝的眼睛，望着状若疯狂的段飞雪，嘴唇翕动着却说不出一个字。洛英眉头紧锁，侧身挡在段飞雪身前，沉声道："他已幡然醒悟，此刻杀了他，陈纪也不能复生。眼下正是用人之际，让他戴罪立功，护国安邦，或许才是对陈纪最好的告慰。"段飞雪却像没听见一般，还要往前冲，胡苏儿从身后紧紧抱住她，在她耳边急道："飞雪！冷静点！"
　　段飞雪回头看着胡苏儿说道：“你帮他不帮我？难道陈纪的死，没有眼前这个朝廷的人的几句话重要！？”
　　胡苏儿的眼神沉了沉，声音低沉：“飞雪，我心里的难过，并不比你少。只是千机阁主手上的机关术若真能为抗金所用，将来不知能救下多少像陈纪一样的孩子。这世间的公道，有时并非只有血债血偿一条路可走。”她的话语像一汪清泉，试图浇灭段飞雪心中熊熊燃烧的怒火，可段飞雪此刻脑中一片混乱，只觉得胡苏儿的话字字都像在为凶手开脱，还帮那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洛英。她猛地挣开胡苏儿的怀抱，嘶吼道：“那陈纪呢？他的公道在哪里！一个活生生的孩子，说没就没了！你让我怎么咽下这口气！”
　　洛英朗声说道："段女侠，你心中实在郁结难舒，就冲我来吧。"他话音刚落，便转头看向自己带来的兵士们，郑重其事地嘱咐道："你们都站在原地不要动，不用来帮忙。"话音未落，只见段飞雪怒气冲冲地提剑冲了上去，二人瞬间缠斗在一起。虽然洛英的剑术也算精湛，但比起段飞雪却明显逊色不少。短短几个回合下来，洛英的衣衫已经被划破数处，鲜血渐渐渗出，在他的白色衣襟上绽放出几朵刺目的血花，身上也多了好几道深浅不一的伤口。
　　“够了！飞雪，洛公子已经受伤了，适可而止吧！”这句话仿佛一盆冷水浇下，段飞雪的动作猛地僵住，愤愤的看着胡苏儿，攥着剑的手无力地垂落。段飞雪抱起陈纪，看着被鲜血染红的身体，只觉得心口的疼痛一阵紧过一阵。原来兜兜转转，陈纪只是回到了父亲曾守护的地方，却以这样惨烈的方式，结束了短暂的一生。
　　胡苏儿看了眼好似心如死灰的段飞雪，又望向洛英，眼神复杂。
　　洛英缓缓开口：“段女侠你的心情，我能理解。陈纪的死，我们都很难过，但现在不是追究个人恩怨的时候。金军压境，家国危在旦夕，多一个懂机关术的能人，就多一分对抗外敌的力量。”
　　千机阁主闻言，慢慢止住哭声，眼神空洞地看着地面，嘴唇依旧颤抖着，说道：“家国大义……我懂……我愿意赎罪。”
　　段飞雪不想再理会这些人，抱着陈纪就要向外走。
　　突然千机阁的阁主迟疑的说道：“段女侠，陈师兄的墓在后山，能让这孩子和他爹在一起吗！？”
　　段飞雪脚步一顿，背影僵硬得像块寒冰。怀中的陈纪身体已经开始发凉，手还蜷缩着，仿佛仍在紧抓着什么。她沉默了许久，久到胡苏儿都以为她不会应允，才听见一声几不可闻的“带路”，那声音嘶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千机阁主眼中闪过一丝感激，却又很快被浓重的愧疚淹没，他低下头，不敢再看段飞雪的眼睛。胡苏儿轻轻叹了口气，上前一步想扶段飞雪，却被她不着痕迹地避开。月光从云缝里漏下来，照在段飞雪单薄的肩上，投下长长的、孤寂的影子，她抱着陈纪，一步一步朝后山走去，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沉重得让人心头发紧。
　　洛英望着她的背影，眉头紧锁，转身对千机阁主沉声道："上次萧将军看了你们的机关术，觉得很精巧。如真能派上用场，便用在正途上，以后如再发现有异心，格杀勿论。"千机阁主连连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