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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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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像浸了油的绳索，缓慢而黏腻地向前拖行。我在林氏这座巨大的钢铁丛林里，扮演着一个日渐透明的角色。
每天准时出现在B区17号工位，处理张雯丢过来的、越来越繁琐复杂的数据泥潭。她依旧没什么好脸色，指令简短生硬，但交给我的核心数据比例，在不知不觉中增加了。那些曾经满是噪音和缺失值的报表，渐渐被更原始、更底层的数据库权限所取代。
我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甚至在某些无关紧要的小细节上“犯”一些无伤大雅的错误，等着她冷着脸指出来，再“虚心”改正。
陈璐桌上的那盆“桃美人”渐渐恢复了生机，叶片变得饱满青翠。她偶尔会跟我分享一些行政流程里的“小窍门”，比如哪个部门的审批最快，哪个经理的签字最难拿，哪些看似严格的规章其实留有模糊地带。她的语气总是小心翼翼的，带着感激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讨好。
那些价格不菲的零食，我隔三差五就会“吃不完”或“朋友又寄了太多”地分给她和一些相邻工位的同事。一点点糖衣炮弹，不着痕迹地软化着周围的边界。
苏清偶尔会发来信息，分享一些新婚生活的碎片。插花课的照片，新学会的甜品，抱怨林薇又加班到很晚。字里行间依旧是被精心呵护的幸福，只是那幸福的底色，在我眼中愈发显得虚假苍白。
我回复得体贴又克制，扮演着最好的闺蜜和最懂事的小姑子。
林薇在公司里遇见我，次数不多。她越来越忙，身边总是簇拥着高管，步履匆匆，眼神锐利，偶尔投来一瞥，带着审视，但更多的是一种掌控一切的、逐渐放松的警惕。我看起来安分守己，沉迷于基层的琐碎工作，毫无威胁。
父亲的秘书倒是来找过我一次，名义上是关心我的工作适应情况，话里话外却透着打探。我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说辞——数据分析很有趣，学到了很多，张组长要求严格但对人很好，同事们也很照顾。一番滴水不漏的废话，送走了对方。
一切都在按计划进行。
平静的海面下，暗流汹涌。
我利用越来越高的数据权限，像一只沉默的蜘蛛，在林氏庞大的内部网络里悄无声息地织网。访问日志被小心清理，查询路径隐藏在正常的业务操作之下。
那些看似无关的异常数据点，开始串联成线。
市场推广费用与灰色关联公司…采购合同的特定附加条款与质量检测记录的微小“调整”…几笔看似正常的海外投资，最终流向却暧昧不清…
线索的箭头，或明或暗，开始指向几个关键的名字。其中几个，是父亲林国栋的心腹老臣。而更多细微的痕迹，则隐隐约约地，缠绕向更高处。
那个我几乎不敢去触碰的猜想，日益清晰，带着冰冷的重量，压在我的心上。
我需要更确凿的证据。一击致命的证据。
机会来得比预期更快，也更…讽刺。
周五下午，临近下班，气氛有些躁动。张雯被一个紧急电话叫走，临走前皱着眉，快速交代我整理好最近三年所有与“星辉科技”的合作案资料，下周一她就要。
星辉科技。
这个名字像一枚烧红的针，刺了我一下。
那是苏清家的公司。也是林家这场“商业联姻”最重要的筹码。
“全部吗？涉及部门很多，权限可能不够。”我维持着平静的语气。
“权限我会邮件抄送IT给你临时开通。周一早上，我要看到完整报告放在我桌上。”张雯语速极快，说完就拿着包匆匆离开了。
电脑右下角很快弹出邮件提醒。IT部门发来了临时权限开通通知。
范围极广，几乎涵盖了与星辉科技合作的所有相关模块：合同、财务、研发、市场、甚至…法务评估。
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撞击。
我坐在电脑前，屏幕的光映在我毫无表情的脸上。
四周同事开始陆续下班，互相道着“周末愉快”。陈璐探头过来，小声问：“晚晚，还不走吗？又要加班？”
“嗯，有点急活。”我挤出一个疲惫的笑，“你先走吧，周末愉快。”
“你也是，别太晚。”她冲我挥挥手，离开了。
办公区很快空荡下来，只剩下零星几个加班的人，以及中央空调低沉的嗡鸣。
我深吸一口气，点开内部系统。拥有临时最高权限的界面，像一座毫无防备的宝藏，又像一张巨大而危险的蛛网。
我没有立刻开始整理所谓的“报告”。
我的手指落在键盘上，迟疑了只有一秒。
然后，我开始行动。
代码指令悄无声息地嵌入数据流查询，绕过常规日志记录。关键词搜索、关联账户追踪、加密文件破解程序伪装成普通的压缩进程…
屏幕上的数据疯狂滚动。
一份份合同，一笔笔资金往来，一封封内部邮件…林氏与星辉科技长达数年的合作脉络，以前所未有的清晰度，展现在我眼前。
最初的合作确实正常，互惠互利。
但变化发生在三年多前，某个关键的时间节点之后。
林氏向星辉支付的技术授权费用开始异常飙升，远超市场公允值。而星辉提供的所谓“核心专利”，经内部评估，竟有多项被标记为“存在侵权风险”或“技术壁垒薄弱”。
几笔林氏注资星辉的“联合研发”项目，预算庞大，但最终成果报告却语焉不详，甚至缺失。资金流向出现难以解释的断层。
内部邮件里，一些中层的质疑被更高层的命令强行压下。“配合战略”、“大局为重”、“无需深究”。
我的目光死死盯着一份加密等级极高的法务备忘录附件。
手指冰冷，敲击键盘，强制破解。
进度条缓慢地移动。
窗外，天色彻底暗沉下去，城市灯火如同漂浮的星河。
破解完成的瞬间，那份文件弹了出来。
标题：「关于与星辉科技深度捆绑之风险预估及应对策略」
起草人：林国栋，首席法务官。
日期：恰好是三年多前，苏清家被传资金链出现问题的时期。
我屏住呼吸，一字字地往下看。
冰冷的法律条文，风险评估矩阵…最终，结论清晰而残酷：
…星辉科技核心技术空心化，估值虚高，债务窟窿巨大，并购或深度注资风险极高，不建议采纳…
但在这段结论下方，是另一行手打上去的、并非出自法务官的批注：
「风险已知。执行B计划：以联姻换取喘息，逐步转移优质资产，剥离不良债务。薇婚事必须促成。」
那熟悉的、带着凌厉笔锋的电子签名——
林国栋。
而在父亲签名下方，另一个更果决、更熟悉的签名，刺得我眼球生疼。
林薇。
她不仅知情。
她是计划的共同签署人。
“她回来了，我没办法，公司需要她家的投资…”
昨夜姐姐跪在门外，那带着哭腔的、绝望的哀求，仿佛还在耳边回响。
原来不是无奈。
是选择。
是一场从三年前就开始精心策划的、针对苏清家的、缓慢而致命的掠夺。
用婚姻做华丽的裹尸布。
用我的爱情，我的痛苦，祭旗。
屏幕的光在我眼前晃动，模糊成一片冰冷的光斑。胃里翻江倒海，我猛地捂住嘴，干呕了几下，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喉咙里灼烧般的苦涩。
所以，苏清。
她知不知道？
她在这场阴谋里，扮演着什么角色？
是被蒙在鼓里、满怀幸福憧憬的祭品？
还是…心知肚明、配合演出的…共谋？
这个念头像毒蛇，钻进心里，啃噬出巨大的空洞。
我不知道自己在那里坐了多久。
直到手机尖锐的铃声划破死寂。
屏幕上跳动着两个字。
苏清。
我盯着那两个字，像盯着一个陌生的咒语。
铃声固执地响着。
一遍。
又一遍。
我慢慢地、慢慢地伸出手，指尖冰冷得麻木。
按下了接听键。
“小晚？”电话那头传来苏清的声音，温柔，轻快，带着一丝撒娇的意味，“还在加班吗？薇薇说你可能忙忘了，今天是我生日呀，说好了晚上一起吃饭的，你们姐妹俩是不是商量好的都要放我鸽子？”
背景音里，隐约能听到悠扬的钢琴曲，和高档餐厅特有的低语声。
她在那头。
等着她的妻子。
和她妻子的妹妹。
去庆祝她的生日。
用她家族的血肉，染红的生日宴。
我张开嘴，喉咙发紧，发不出任何声音。
“小晚？听得到吗？信号不好吗？”苏清的声音带上了一点疑惑。
我猛地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灌入肺叶，带来一阵针扎似的疼痛。
手指紧紧攥着手机，指甲掐进塑料外壳。
然后，我听到了自己的声音，平稳得可怕，甚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歉意和疲惫：
“听得到，嫂子。刚忙完，正准备下班。”
“生日快乐。”
“给我半小时，我马上就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