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伯来神话][失乐园同人]以前是以前》秋羽飏

9、Scene09.

　　圣神出于「圣灵」之爱，举起金圆规用「言词」创造了新世界。先是一个圆球，充斥着生命力和物质的万物，又造宇宙星辰，各类细致的东西，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他造了一个尘土的人和人的配偶。一切工作结束后，神在一片敬仰和喝彩声中回到了天上，然后休息。

　　此时人类生活在神的园子里已过了些许时日，天神布置给他们打理园子的任务，他们每日都过得勤劳而快乐。这日，神的使者给亚当夏娃讲完了他们这世界的诞生，并问他们是否有何不解之处。男人和女人有些紧张地坐在石椅上，这处雪白的桌椅突然被安放在此，对这半道降临的大事，他们有些捉摸不透，稍加思索后，便对天使表示他们并无别的问题。拉斐尔用亲切的态度安抚着他们，接着讲起了身后这株不同凡响的植物，也就是被种在伊甸园中央的那棵分辨善恶树：“……此树又称知识树，依照伟大天神的指令，你们在这园内万不可食用这棵树上的果子，否则会落得惩罚，被判死罪，因此要避免。”亚当认真地聆听他的话，当即点头道：“我和夏娃一定遵循您的教诲，必不会吃那树上的果子。”他的妻子握住他的手，神情亦有些惶恐。

　　这时，长桌另一边的那位开口道：“其实，吃了这果子也未必会死。”听到这话，亚当和夏娃都惊讶地看过去。那也是一个天使的模样，只是没有那么晃眼的亮光，羽翼也更为黑暗深沉，似乎更为坚硬。路西法正慢悠悠地小啜茶水，他还是放弃了那副光明的模样，认为魔王就该有魔王的样子；在他身侧，莉莉丝默默地嚼着人类献上来的葡萄，一颗又一颗。路西法的言论并未让拉斐尔面上的和蔼可亲有一丝动摇，他道：“死亡向来不是件轻易的事。在伊甸，知识树的果实会让你们必死无疑，可若在伊甸之外，这果实既有利也有弊，不仅能带来死亡，还能带来惊喜。”两个人类听了越发迷惑，魔王不耐地瞥了天使一眼，对方这拐弯抹角的“谜语人”话术令他分外不满，于是他问这两个人类：“你们有想过到神的园地外去生活吗？”

　　人类满脸诧异，亚当奇怪地问：“这住所是我们的主为我们安排的，我们为什么要到外面去？”魔王理所应当地答道：“为了过得更好。”亚当更奇怪了：“这儿的一切都是最好的，我们在这儿会获得永远的幸福，外面怎会比这更好？”魔王摇了摇头，又喝了口茶，将黑曜石的保温壶放到桌上，语重心长地娓娓道来：“亚当，你们的年纪对于这片天地来说还是太渺小，太年轻，不懂得现有规则所带来的痛苦。神将你们安置在这个园地，是将你们圈养在了这儿，你们的一切都要受祂的控制。祂说你们在这生养，说养着养着便会长出双翼，飞升上天，可祂有说你们要养多久才能上天吗？并没有。正如祂说你们犯禁果会死，也没说会怎样死，那么具体多久能得永恒或怎样死，就全凭祂的心意决定。你们的全身心都押在这样不确定的心意下，又怎么能安心呢？而你们也见过了天人，天上的荣光，难道不想像他们那样生活吗？你们生活在这里，过于朴素，时间一长便会乏味，便会怀疑起自己来，因为这个园子比起整个广阔的大世界来说还是太小。”

　　说到关键处，他便暂停了等他们思考。过了一会儿，夏娃弱弱地发问道：“为何到外面生活会变得更好呢？”魔王神态自若：“想要生活变得更好，就在于你们的决心。这知识树的果实具有奇特功效，顾名思义，同获得开眼的知识有关，若你们吃下它，便可开眼，能够辨别善恶，这小小的地方就再关不下你们。而到了未来，你们拥有了‘知识’，又何愁在外面过得不比现在好呢？”亚当疑惑地问：“既然这树的果子有这种好处，良善的天神又为何不允许我们吃它？甚至吃了要犯死罪？”路西法半阖起眼睫：“自然是因为有了‘知识’分辨善恶，人也无法保证一定会选择善的道路，而你们的主绝不会容忍你们作恶。”男人大为惊骇，连忙道：“难道我们的创造主就如此不信任我们？亚当愿对天发誓，无论是怎样的事，都不会使我和夏娃作恶!”夏娃亦道：“我亲爱的丈夫如何我便如何，他行善我便定不会作恶!”

　　魔王对这真情流露不以为然，他缓缓道：“你们现在还不知何为真正的恶，何为真正的善。作恶是件极为轻易的事，且一旦作恶便被神圣所厌弃，再难回头。何况即使你们能选择善的道路，又怎么能保证你们的子子孙孙、子孙万代都会选择向善？到时若有人作恶，你们的后代便会受到神的咒诅，永生永世。”这对夫妻的脸顿时变得煞白，吓得说不出话来。见此，魔王话锋一转：“话又说回来，我是认为这知识树的果实对你们来说是利大于弊的。既然我要向你们举荐它，那便要把它的方方面面说清楚。分辨善恶是它的其中一项功能，自然，你们吃了它便不能在这园子里待下去，永生的福分也不能享受了，要承担有限的寿命，迎接死亡和苦难。但它带来的好处也不少……”

　　说到这儿，路西法的眼神有些恍惚，他仿佛陷入了某种回忆，眸中是碎片化的波光粼粼：“……你们常想要飞上天，飞到高处，同精灵一同嬉戏。你们可否想象得到，总有一天，摆脱了这羊圈的束缚，天的高度再不能阻拦你们，你们不仅能飞得很高，还能突破苍穹，触碰到那宇宙的亿万星辰。为什么呢？由于你们自身的智慧被发掘出来，早已不比任何灵界的奇迹要逊色，而且是靠自己的双手，通过努力获得成功。别总羡慕天界的国度，那里的奇珍异宝、珠光宝气，精灵们优雅华美的行军队伍，彰显天上神国的威风……这些都算不得什么。这个圆形的地界宝藏一点也不比天上少，通过你们的双手挖掘和改良，没有什么精致是造不出来的。而天国的制度阶级森严，它的阶级并没有什么用处，只会徒增冗长生命的负担，这些规章制度让精灵纪律严明，这很是可笑，因为这纪律不为别的，只为一个至高无上的主宰。造物主固然值得称赞，你们在这大地上建国则比天上要自由得多。光明是可靠近，却不宜太近，凡间的生灵便是一半时间在光里另一半在暗处。待你们的子孙壮大了，建一个国家，不为别的威风，只为自己；你们自己的国度，不妨碍你们敬神爱神，却大大增添了你们的自由，在这践行自由意志，你们通过善思善想，便可造就一个开创性的文明，一个彰显了你们智慧的国度。”

　　“自此，善和恶的矛盾不再能阻碍你们前行，因为足够的知识和智慧能解决善恶的争端，最重要的是人的秩序能平衡善与恶。我知道，死亡是沉甸甸的，苦难是过于难熬的，尤其在开了慧眼后，这些痛苦将撞击在你们心灵深处，而你们要用你们的‘知识’同它们搏斗。你们若是选择了食用知识树的果实，这些便是你们的未来，你们要在短暂的生命里开出属于你们自己的生命之花。”他的言辞描绘出了人类从未见过境地，这对始祖面色凝重地沉默了。见他们无法在短时间内做出回应，魔王便道：“你们无需立刻做出如此重大的决定，供给你们考虑的时间是充足的，你们可以好好想想，再做出选择，是要继续留在这里为天神看园，还是就此告别，奔赴一个风险与机遇并存的未来。”大天使拉斐尔也平和地道：“你们可以回去商量，我们会一直在这里等候你们的答复。”男人和女人郑重地应下了，带着重重心事走回家去……

　　后来也没过多久，伊甸园的风光总是那么姣好，就在一个大差不差的日子里，亚当和夏娃重新回到了这个临时居点。同上次一样，三位来客依旧处在原来的位置。

　　两个人类面带忧伤，眼里似乎含有泪光，却散发着不同寻常的精气神。他们走到白色大理石的长桌前，由亚当作为两人意志的代表，表明了来意：“我们两人考虑了好一阵子，终于摸清了自己想要的生活……对于这个乐园，我们的确不舍，但思来想去，永远在这儿活着并非我们的心之所向。所以我们决定，也是庄严地做出选择，我们绝对无意背叛我们的造物主，但我们还是想……走出去。”

　　走出乐园，即使代价是死亡的命运。

　　收到这个答案，拉斐尔并不意外，只是对他们颔首致意，浅淡地微笑着，好似一阵送别的清风。路西法看了看他们，没有再说什么，莉莉丝仍在吃葡萄，吃完了最后一颗，她拍了拍手掌，两颗分辨善恶树的金色果实便从枝头飞了下来，这曾一度象征罪恶的种子飞到了他们面前。

　　亚当和夏娃目露惊叹地接过，他们互相对视了一眼，然后共同品尝了这最后一餐。金黄的果肉下肚，他们很快产生了不可逆转的隐秘变化……还未等他们对赤身裸体的状态感到羞赧，拉斐尔便从容地上前，教授了他们制作衣物的方法。待他们穿戴整齐，天空沉闷地压下阴云，就到了该告别的时候。

　　莉莉丝坐在知识树下，用超然的视力遥望，目送人类的始祖父母匆忙地走出伊甸园的金栅栏，赶在第一场暴风雨来临之前，去寻找新的庇护所。拉斐尔送走人类后又回到这里，装作伤心的样子一番感慨：“唉，我一个辩不过你们两个，也是情有可原，就先回去复命了。”莉莉丝投去无语的目光，她一直在吃葡萄，全程未置一词。拉斐尔只是笑眯眯地摆摆手，随即展开光翼飞去，转瞬便无影无踪。于是这里只剩下了魔女和魔王。

　　魔女单手在桌案上撑着脸颊，望着知识树垂下的金苹果，那苹果比奥林匹斯山众女神争夺的还要高贵，比伊阿宋远赴科尔喀斯夺取的金羊毛还要珍稀……她就这么盯着，不知在想些什么。一旁的魔王频频朝她侧目，欲言又止，最终，为引起她注意轻咳一声，后道：“近来「罪」总在你房里留宿，这不太好，你把她赶远些吧。”莉莉丝轻喃道：“是吗……你又没空在我房里留宿，管她做什么。”路西法强行压下内心的不适，尽量维持着镇定：“难道你喜欢她吗？”莉莉丝转过头，讶异地看向他：“你不喜欢她？还是说……你连自己的影子也要提防？”魔王忍了忍，选择保持沉默。莉莉丝看了他好一会儿，想了想又道：“你猜我们每晚在房里做些什么？她又对我交代过多少关于你的事？”晨星刹那间惊惧交加，许久都没有过此类感受，仿佛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没过多久，他又想通了，视死如归地平静下来。他故作冷静地问道：“你想说什么？”

　　在这灰蒙蒙的天际下，神的乐园里，莉莉丝沉思片刻，没有再戏弄自己的丈夫，而是怀着某种奇妙的态度，一字一句地道来：“你自己的故事你也听得够多了，那我来讲讲我的故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