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伯来神话][失乐园同人]以前是以前》秋羽飏

10、Scene10.代罪之死

　　当天诗神的圣灵吟唱了最后一曲，永恒的上帝对罪恶的审判逐渐落幕，人类和世界同必将迎来的命运痛苦地磨合，宇宙间的黑暗沸腾着，全都怒吼着报复、争战、毁灭和亵渎……在深渊中的一处静谧之地，保留着黑暗唯一的宁静，泉眼中灰沙的床榻上，「混沌」和「夜」的女儿终于醒来了。

　　她养精蓄锐的时间实在太长太长，只因这里古老的权柄遭受的损害太严重，直到现在，她才被黑暗传来的喧嚣所吵醒。她的沉眠够深，精神沉在渊底，她沉睡得够恒久，久到天神也来不及察觉；睡梦中的一切无知无觉，又像遁入无妄之海，她的目光因此能从天到地，广涉宇宙万物，包括目睹了星星的陨落……她看着那颗星星由光荣到反叛，由意气风发到惨痛落败，再由挣扎复仇到自食苦果，再然后，由晨星变成了一条大蛇。

　　大蛇又是古龙，名叫撒旦。夜之魔女靠近那条龙，他的灵魂是灼热的红色，心在滚烫地跳动。她无法触碰到他，却听那红龙的心对她道：他好痛苦……她问：他因何而痛苦？

　　痛苦，痛苦，痛苦，痛苦……心只是这样不断地重复着。这些痛苦将魔女湮没其中，她只好问：他能不那么痛苦吗？对于这个疑问，心将她的话又还给了她，心问：他能不那么痛苦吗？

　　魔女想，自己怎么会知道呢。但她仍是答道：他可以想想不痛苦的事。红龙的心不说话了。它沉寂的时间太长，魔女有些慌乱，因为它是她在这无妄之海中仅有的交流对象，于是她道：她来帮他想想不痛苦的事。

　　她想了很久，他们都想了很久。

　　到了很久以后，魔女不愿再想了，她有了别的想法。她对心说：她来帮他创造一件不痛苦的事吧。久违地，红龙之心有了别的回应：真的吗？她答道：真的。

　　然后她便从大渊苏醒了。

　　夜之魔女莉莉丝，恢复了自己的力量后，从大海洋的水面上展开夜色的翼，为了一个承诺离开了大渊的庇佑。她在深渊四周的混沌中翩然而过，不多时便找到了地狱三重阴暗的大门，那大门的两个看守早已不见，她不费力气便进入了这个监牢。此刻的地狱一片荒凉，冥河咆哮而过，岩浆仍在烧灼，在崎岖的山丘上向北望，还可看到魔宫的富丽堂皇，然而却无一个生灵的影子。莉莉丝望着远方的潘地曼尼南，快速搜寻了一下梦中的记忆，随之朝一个方向飞去。

　　地狱的风有些许闷热，夹杂着硫磺的味道，带起火山喷薄的云烟滚滚。她在魔宫的西边瞧见了那片原野，原本只长些稀疏杂草，现下长了一大片结果的丛林。虚假的树木，结出虚假的美果，作为对堕天使的惩罚，引诱他们贪婪地吞食。这些叛逆的精灵美丽的外表不再，眼下受了神的咒诅都变成蛇虫，心智全无地不停蚕食着树上的禁果。可惜那诱人的假象全是苦灰，他们只得被迫重复着一次又一次的痛苦和屈辱。而撒旦，作为他们的首领，此间最大的蛇，竟以极高的意志力将自己由贪欲的洪流中抽身而出，蜷缩在地上咒诅的尘土中，将意识封闭进了虚无。

　　莉莉丝降落在这儿，便看到这条巨龙，他可怖的利爪和长尾，全身血红的鳞甲和水晶般的犄角，那龙角不似任何一种生物的角，弯曲而流溢着血光。红龙沉沉趴在荒原之上，双瞳紧闭，俨然一具不可撼动的龙的塑像。魔女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然后走近了，似乎想要伸手触碰，却打消了这个念头。她定定地看了他几秒，“等我。”只留下了这样一句，她便转身朝来时的方向飞离。

　　魔女离开地狱，离开了深渊，直往有光的地方飞行。若非「罪」和「死」在深渊之上架起了牢固的桥梁，她还在混沌的迷宫中跌跌撞撞地周转不停，只因她父亲不同意她这般飞蛾扑火的决策。而今，她成功顺着大桥飞去，看到了天界通往人间的广阔大道，在那岔路口处犹豫了一下，她便决定先往地球而去。她虽是头一次走这条路，却已提前在撒旦的记忆里有了准备，待看见那颗美丽的星球，也不免感到惊艳。只除了惊艳外，别无他感，她不打算在这里耽误很久，便直往目的地飞去；看到那旋转的基路伯火剑时，这才停止了步伐，使了个障眼法，利用混沌无孔不入的属性，潜进了伊甸园。

　　这神的羊圈依旧亮丽，虽然面积不小，但以魔女的速度眨眼间便来到了中心。这儿的一切都生机盎然，生命树和分辨善恶树如同一对双胞胎，使这个奇迹的园子更添辉煌。不久前，就在这树下还上演了一出命运的悲剧，如今风光无限好，树上金色的仙果未染尘埃。莉莉丝靠近这罪恶的果实，也象征着知识，抬手轻探，金苹果便落入掌中。她盯着它看了许久，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紧抓着它以来时的方式遁离……她再次来到天堂和地狱的岔路口，没有犹豫，她手握金苹果，直冲天上飞去。这条通往九天的大道不算太长，由这儿还可望见通向虚空碧海的天梯；好在她没有碰见其他天人，就看到了天宫的大门。多么光明的庙堂，刺目得让习惯于黑暗的莉莉丝流下泪来，这便是多年凌驾在他们之上的圣权。她没有去做无用功地硬闯，而是念动了上帝的秘名，在守卫的天使注意到她之前，用这个秘密的权限到达了高天。

　　在天神还未造起这个天的国度之前，在混沌和黑夜的战场上，祂曾散播自己的真名，用以作力量的媒介，打击和威慑自己的敌手，后来，这个真名被莉莉丝从混沌王那里得知，作为防患未然的工具。上帝有所提防，魔女仅能通过这个名字传送到圣山的山脚下；山崖掀起了由上至下的狂风，她咬牙朝山顶艰难飞去……平日被大天使们围绕的原动天此时不见一个精灵的踪影，也听不见圣音颂歌，仅有风声缭乱……莉莉丝没有受到过分阻拦就来到了神座前，天神由全视的眼中便已得知了她的行动，祂和祂的独生子端坐在天极的高座上，周围无使者侍奉。

　　莉莉丝凝望那无上的华光，无法揣测到祂的心思，便郑重地行了一礼。礼毕，宝座上的尊者便对她道：“当初，在太虚之中，我无意对「混沌」和「夜」赶尽杀绝，也不去管他们藏起来的孩子。今日乃天国轮行到的休息时间，所有的天使和天人都一道娱乐去了，万物的工作也该暂停。如此最应休息的日子，你却醒了过来，抱着你双亲都没有的勇气独自来到这儿。说吧，你来此是为何事？”

　　见至高者宽容地给了她发言的机会，莉莉丝抿唇，抓住这个幸运的时机，她面对着天神，将手中的金苹果高举起来：“我来此，是为一罪。”他们即刻知道了她所表明的意思，圣子微微惊讶，转头看向他的父亲。天神没有说话，莉莉丝无惧祂的震慑，接着道：“全知全能之主，自人类因此物而犯罪，这世上由您乐园失坠的生灵必会变多；虽称自由意志，然各中复杂原因，绝非一面可概之，您也很清楚。圣子因慈悲怜悯人类，甘愿为他们一死，以求救赎之道，是为复乐园。人类因撒旦而失坠，而撒旦因何而失坠？”她停顿了一下，皱起眉头，“是因为您。即便是出于所谓自由意志，究其缘因，您对他失坠的影响功不可没。您为万灵之主，这宇宙间的所有规则都因您而产生，在这天国，天上精灵离您实在太近，却也离您太远；近在无时无刻不发自灵魂地尊您爱您，荣辱及喜怒哀乐都因您而牵动，远在即便对您奉献出永恒的生命，也从未被您真正地需要。被需要才是真的在被爱，否则就仅是点缀圣山的一缕云彩，日复一日，一直存在，却从未被放在心里。我想，无论是什么生命，活着的方式都绝不该是这样。而今，既然圣子可为人赎罪，我便也来以身代罪。”说完，她举起的手臂没有一丝颤抖，而是提起裙摆单膝跪下，坚定地将知识之果轻放在云层铺就的面前。

　　一时间没有谁回应。片刻后，圣子明亮的双眸新奇地打量着魔女，代他父亲开口道：“这可真是件奇事，你可与那魔鬼交往过？你们是何时结识的？如何值得你为他冒如此大险？这完全说不通。依我看你们许是连面都没见过，他恐怕也不认得你。”魔女看向这位弥赛亚，脱口而出：“您也未与人类的后代相识，不也甘为他们受苦，甚至放低了身份伺候。”这下圣子闭上嘴，沉思起来。乌云和白云在上帝的周身交替流转，这时，大能的主才出言道：“天上生灵诸多，撒旦不过出自其中之一。他站得住或站不住，全凭他自己选择，就算是到了别处，他该是如何还会是如何。”莉莉丝盯着看不清面容的天神：“所以，您认为即使他不是天上灵，他依旧会是这样的下场？”神没有否认：“他的性情和意志注定他会做出如此选择，同出身毫无关系。”莉莉丝垂眸，看着那珍贵的禁果，她道：“我不赞同您的看法。如果您如此笃定，那就来一场试炼如何？我以身入局，做那诱果。把我和他投身到大千世界中，让随机的规则来选择出身。若他没有失坠，我便代他承受罪孽，代罪而死。”

　　她的提议从未有过，过去没有，将来恐怕也没有。上帝没有拒绝她的要求，只是提醒道：“入世的苦难，轮回的折磨，一旦开始便不可回头，你可想好了？”夜之魔女闭上双眼，平和地迎接未知的命运，“愿时间优待我们。”她道，“我不会回头。”

　　圣子面露难色，他不确定地问自己的父亲：“您真的要这么做吗？”天父不做他想：“试试也无妨。”于是，只见神的右手，自然而然地平放在水晶宝座扶手上的右手，慢悠悠地抬起食指，好像抬起了魔术师牌中的大法杖，敲击了一下……

　　一下……

　　两下……

　　三下……

　　三下敲完的时间里，过去了两个人类的一生，然后回到了故事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