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伯来神话][失乐园同人]以前是以前》秋羽飏

5、Scene05.

　　在与此间相距甚远的另一世界，广为流传着有关地狱魔王的传说；那曾位极高天的撒拉弗，因傲慢而不自量力地挑动圣权，同他的党羽由九重天驱逐而出，坠至无间地狱……他的故事曾被诗人所描绘，在满载权欲的人世间被口口相传，成为了一个标杆，一种象征，一颗独到的星星。路西也曾听闻过，只因魔王的传说无处不在，待他摸清了此世的新身份，便很快有了思量。

　　他往日的妻子，如今的莉莉丝，放言他终有一日仍会站不住脚，证实命运所言的堕落。然路西法对此不置可否，兴许他并不在乎是否堕落，是否当王，是否让命运提前应验；他仅仅只是思索，思索他对莉莉的宽容是否太过了头，思索他对她的原谅是否来的太过轻易……他不在意自己处于什么样的境地，但对莉莉丝的态度难免颇有微词。

　　路西法回到天堂，飞回属于他的第六重天；他由密尔湖宁静美好的湖面上空翱翔而过，便注意到有好些天使聚在晨星殿前。那楼宇依旧恢宏，群星一望见他，便似找到了主心骨。路西法降至他们跟前，他麾下各重天国的掌权者皆聚于此，且神色忿忿，其间的玛门脸上是微妙的愁容，见他回宫来，便上前道：“唉，真是难以置信!你到哪儿去了？这一紧要的时间，正是米迦勒持着他新得的权柄，满天国巡行的时候。这会儿他同他的使者已到了火星天，就要朝这木星天而来，我们一块到这儿，是要找你拿主意。”他话落下，别西卜就在一旁冷峻非常地开口，他所管辖的便是火星天，“因着过往的种种，米迦勒一派与我们便多有不合，如今他已成王，就要借着态势对我们多加打压，彼列在金星天就被他们处处针对。所以我们绝不可落了下风，要让他知晓这偌大的天界绝非他的一言堂，最好向他们展示我们的威能同过去一般，从未因他的加冕而受损。”

　　因深渊地与这至高的国度属世界的两极，路西法在往来间便耗损了数日，又因他纠结于前尘往事，现在才想起来“天使之王”的争端。他在眨眼的瞬息间观察了一下大天使们，见彼列黯淡地杵在后边，低垂眉眼，面色沉沉，其他的使者状似恭谨地候着，神情是说不出的复杂。晨星想了想，秉着出乎他们预料的镇静道：“米迦勒的一言堂？这确实是不可能的。因为在这九重天界，所有的一切都由至高的上帝说了算，就连‘天使之王’亦是理所应当地听从祂的命令，而米迦勒自然也是如此。你们不必太过紧张，既是新君上任，且都是情同手足的兄弟，大大方方地欢迎他们，才能尽显大局风范。玛门，你且遣他们去宫殿地下的宝库中，为我们的王挑选贺礼。”

　　虽早早见识过他的退让，却也以为是暂时的忍让，他此刻的态度，让众天使切实地感受到了震惊。玛门甚至在犹豫着，似乎还想再说些什么；另几个撒拉弗有维持不了平和的，也不知是不是被气到，有些涨红了脸。路西法没有管那么多，现下暗自回忆起同米迦勒那一派天使有何冲突。现场还没有一个开始动作，就有号角声响彻天际。

　　天使之王，整个天堂辅佐天神的副君，莅临了第六重天木星天。且听那用以威慑的号角声渐移，再看那浅色的天边涌出层层翻腾的彩云；云层自两边排开，基路伯军队手持绣着象征太阳天纹章的旌旗，腰间别着长剑，在云雾中站定。负责奏乐的天使行动起来，随着圣音激情涤荡，在大天使们和七彩祥云的裹挟中，头戴星辰桂冠的天使之王由天的一边徐徐来到晨星的殿堂上空。

　　米迦勒到来的速度比他们预估的还要快，瞧着他那声势浩大的模样，殿前的撒拉弗们瞬间浑身紧绷，好似受到刺激的狸猫，他们咬牙切齿地瞪着上空的王者和权贵……按天国之理，天使之王是诸使者的上级，在正式场合需向他下跪行礼，然此时围绕晨星之殿的这群大天使，全然无一个有朝他行礼意愿的。路西法想到记忆里和对方发生的矛盾，没有贸然发言，一时间无谁说话，场面竟僵持起来。

　　气流席卷，荡起碧水的涟漪，米迦勒打破了僵局。他的目光在下面大天使中巡了一圈，定格在晨星身上。他自云头降下来，后边的一众天使们跟着他。天使之王看着路西法，知道他是这里的领头羊，“我蒙圣意，做了王，便来此问候弟兄们。”他平静地道。

　　见他表明了来意，亦无“寻仇”的打算，路西法微微颔首：“恭喜。”他没有在幕僚绝望的视线中真的下跪行大礼，而是欠身作了小礼。在过去，路西法出于对米迦勒性格的厌恶、实力的忌惮，纵容下属对亲近他的精灵们做了许多挑衅的事，并未与他很熟稔。

　　而今，米迦勒将他当日在神座前的自我反思看在眼里，对他的态度便有所缓和。然而，双方阵营的不和并非一朝一夕所酿成，在此情此景下，仍有不少天使心怀不满。在天使之王的左边是第一重天的掌权者加百列，他的金发比米迦勒的要浅淡些，见到晨星此举，他意味不明地吐出了一句：“成王败寇，故作清高。”这一下点燃了路西法这边的大天使们，别西卜这时是最无法忍耐的一个，路西法还没说什么，他便回刺：“也不是你做王，成王败寇也没你的一席之地。”这话并未让加百列多看他一眼，而是对全体天人说出严厉的话语：“说那么多废话，无非是大逆不道地漠视规矩罢了。你们既见王，又为何不行礼？”

　　一直沉默着的彼列回道：“我们为何不行礼，你们不是清楚得很？不合我们的心就算了，还来这里放肆!”他的话赢得了己方大天使们的附和，阿撒兹勒在叫嚣着不若让二王以力量比试，如此才能诞生服众的真正王者。闻言，天使之王的眉头渐渐蹙起，眼瞧事情将要朝无法挽回的方向发展，路西法只好出言熄灭这战火：“这是多么幸运，伟大的天神赋予天上精灵自由意志，是以我们随心所欲，心意各不相同。不过彼列欸，我们诸使者虽喜好兴趣迥异，却是由同一个源头诞生，足以团结我们强大力量的便是同一方向。如今，由神圣的上帝钦点，他亲自指导了我们，米迦勒的优秀是有目共睹的。所以，我们不必再说不利于团结的言论，要知道和气致祥才能共同发展。”

　　路西法这样说了，大家只好安静下来，见他给了这样的台阶，米迦勒也就不再计较行礼的事：“你说得很有道理，着实令我受益匪浅。路西法，看来你的深渊之行让你收获不少。”在他右边的光之天使乌列尔也适时地圆场，他面显亲切：“刚才是加百列太过冒昧了些，你说得对，在天堂同为使者的一员，我们合该一条心才是。”对此，加百列无所谓地挑眉，不再说什么。

　　这样一来，在路局长这里便好办很多。他随即朝玛门使了一下眼色，玛门正呆愣着，有些慢半拍地意会了晨星的意思。路西法面向米迦勒，显出稍许热络的笑意，诚挚邀请他们一行进入殿中休憩，并表示自己会为新王备份贺礼。他这般的好态度，来此的天使们也没有拂了他的好意，只是晨星麾下的那几位撒拉弗，颇为不情不愿地同他们坐在一处地方。

　　不过到底是同僚，几个热情健谈的把话一挑，很快便互相激起讨论。他们谈到在原动天侍奉时，曾从天神的只言片语中，了解到构建一个新世界的未来计划，那是一个新的星球，未知又似乎充满了挑战，他们便猜测以后可供玩乐的地方又多了一个；还有的将其同天国和大渊做比较，聊到这儿，有天使提起他刚刚收到的传闻……

　　自很久之前便传言混沌王和「夜」有个神秘的孩子，极少有谁见过她的真面目，近期，大渊却传来了异样的动静，据说是混沌王的女儿在肃清异己……对于此事的真实性，精灵们各持不同意见。这时天使之王敏锐地想到了什么：“路西法，前段时间你去深渊，可有见过这个所谓的混沌王的孩子？”在他们谈到大渊之时，路西法本就下意识地联想到了莉莉丝，现下被这样一问，竟出乎他的意料。于是他有些不自然地回道：“并无。深渊如往常一般，死气沉沉。”

　　好不容易将此事略过，敷衍了米迦勒这一行天使后，他又开始思考起莉莉丝的事。天使之王前往下一个目的地，继续他的天界巡行。路西法仍待在晨星殿中，他想到了莉莉丝的身份，兴许成为混沌王之女对她来说是件好事，在这样的世界里，有份量总比没有要好。想到这儿，他拿出茶水壶，在殿中背着手踱起步来……然后，看向还未离开的那几位……

　　对上他的目光，彼列心中一阵委屈，他悲伤地唤道：“殿下，你真是好大的变化!你同以前再不一样，不再为我们共同的荣光奋斗了。”路西法眨了眨眼，看向下一位……别西卜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沉痛：“你今日这般举动，完全没有往日的气度。这次的示弱，以后该怎样的立威，才可吸引万千精灵？”路西法回忆了一下之前的操作：“吸引？”

　　玛门满脸纠结，见晨星看过来，只好道：“殿下的布局肯定是有深意的，这样的确可以避免不少冲突，可是恕我直言……如此一来似乎无法展现出我们在天堂独树一帜的影响力……”

　　路西法盯着他的眼神变了变，而后若无其事地喝茶，再然后继续喝茶……约莫好一会儿过去，彼列忍不住道：“殿下，你倒是说句话？”晨星站在那儿，披着这殿中同他嵌合无比的辉色，他的眼瞳依旧清澈，他的姿容依旧耀眼，他道：“你们以为我是为什么当不上‘天使之王’？”

　　别西卜阴沉地反问：“难道不是由于你的放弃？”路西法不屑地笑了笑，在那一瞬间同过去那个高傲的天使长重合，“别西卜，玩笑话万不可乱说。有件事大家都亲眼所见，是神选择了米迦勒。”别西卜：“可如果不是你……”路西法摆手打断他的话：“如果不是我放弃？这可不是重点……长时间以来，我们纠集精灵，壮大势力，是为结党营私，恐怕早就引起祂的不快，你怎么连这点都看不明白？”

　　三位撒拉弗将视线焦距在他的身上，别西卜脸色一变：“你是说……”水晶的神像被用心地雕琢在宫殿的顶梁上，金银交错的飞天悬塑簇拥着它，路西法双手摩挲着晶莹剔透的保温壶，望向高堂之上的一片金光，他神色莫名：“想来我就算再努力也是无用功，‘天使之王’的位子注定不会落在我身上。”听了他的话，彼列面色动容，他想到了什么，一丝凄怆出现在他的眼中：“怎么会呢……我们所做的这些，你所做的这一切，不过是为了得到祂的认可罢了，因着在这天国，如此才是至臻的荣耀!”

　　路西法没有再进一步评价他们所做出的努力还值不值得，他们都陷入了沉默。最后，他只是警告道：“此类搞小团体竞争的行为以后最好不要再有了。神意不可揣测，祂的言行皆为我们的戒律，祂的喜好亦为我们的选择，你们要切记。”

　　送走三个亲信，路西法长吁一口气。他现在不允许任何使者随侍，整座晨星之宫就如同寒气森森的冰棺，空落的是死亡的冷寂。此刻，倒是同死亡的渊地相般配，晨星意识到这点，又想到莉莉丝……他走进西边的寝殿，好在即便是天人也会感到劳累，休息的地方亦不会很差。他将茶水放至高台，坐在那高高的、铂金的椅子上，开始冥思遐想。

　　夫妻一场过，他似乎再也绕不开莉莉，如今深陷异界，思及种种，仍是有所牵挂。莉莉丝的提议他并非不心动，然今时不同往日，宁静的表象下是危险重重，稍有不慎便万劫不复，绝不可轻举妄动。在那独一神权的重压下，路西法深知自身被束缚其中，无任何自由可言。这份落差使他感到厌烦，更加烦闷的是，他又没法好好同莉莉丝交流；与前世不同，这里的莉莉不再像当初那样一无所有，只得全身心地依赖他，现在的莉莉张牙舞爪，完全具备算计他的能力。

　　莉莉，厉莉……他的手指轻扣银色的扶手，收起羽翼的背部倚靠在镂空的蔷薇上。想起他的爱人，他就马上忆起他们的初次邂逅。

　　他们相遇在一个夏末，那时他还不是局长，只是监管司里一个小小的干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