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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君心我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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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熹微,吴雪落愣在原地,眼泪毫无征兆落下来,她扶着墙,远远地看着艾安南。她本想就此离开,再不回头,“不甘心”却死死抓着她的腿不让她上马车。她气得追上艾安南跑到她前面,本想大骂一通,却看到艾安南头发凌乱,满脸泪水。任由鼻涕淌在嘴边,看到吴雪落便咧嘴大哭。
吴雪落抽泣着流泪,说不出难听的话:“为何?你方才还说在意我,为何又忽然讨厌我要我走开?为何?”
“我们……只是朋友吗?”阳光从地平线溢出,洒在艾安南脸上,泪水反着光。
吴雪落很是疑惑:“难道不是吗?”
“哪有朋友这样……那样……还那样的!”
“哪样?”
艾安南扭过头蛮横地说:“抱我!”
吴雪落毫不犹豫抱住她,她将脸凑近艾安南的肩膀,哽咽着说:“安南,我很在意你。不要让我走开,不要讨厌我……我知是气话,但我听不得,我会信……”
艾安南揽着吴雪落的腰,蜻蜓点水一般吻了她的额头:“玲珑骰子安红豆,只愿君心似我心。我不愿只做你的朋友,你可懂?”
吴雪落恍然大悟:一直以来,她对艾安南的在意早已超出刎颈之交的情谊,早已不是想做朋友那样简单。她不曾想过,世间色彩千万,总有可映照和储藏她这抹黑色之处,艾安南就是这样的存在。她以为自己从不是合规矩的人,却也不觉间困于世俗已久。
艾安南见她面无表情,不再哭泣。或许只是她一人自作多情,朋友吗?也好。艾安南索性放开她:“我懂了,对不起……”
不待艾安南说完,吴雪落环上艾安南的腰,垫脚吻上她的唇。
太阳跃出地平线,赶走长夜。温暖的日光照得二人身体酥软,汗流不止。
她们脸上挂着泪珠,相视而笑、互相擦泪,竟不觉长夜尽没,东曦既驾。
“逸尘二字是赵城选的,还是你选的?”
“自然是我。”艾安南露出骄傲的表情:“终于被你发现了。”
“我一直都清楚,只有你愿意为我起这样好的名字。”
东曦既驾,光影暗移。漆黑的砖瓦映出油亮的光线,灰白的墙壁也变得通透,悠长的偏远巷子通透明亮,夜晚幽寂的气氛消散如烟。
艾安南环着吴雪落,神情藏不住眷恋:“我送你回府吧。”
吴雪落淡淡摇摇头:“我还有差事要办。”
“我和赵伯伯说一声便好,你一夜未睡又有伤。”
吴雪落不愿事事依赖艾安南:“相信我,我可以。”
艾安南亲昵地吻她额头:“自然。”
二人缓缓松手,艾安南又拉住她抱在一起,不想远离这片虚幻的梦中乡哪怕一刻。艾安南再不想遥望她背影、祈盼她回头,此刻她就在眼前。
“不要勉强自己,有事寻我,我保护你。”
“好。”每当望向艾安南这双闪亮的双眼,吴雪落总是忍不住触摸。如今她终于拥有了触碰的资格,生涩地抬手抚摸这片触手可及的星空。掺杂着泪水的脸庞滞涩而柔软,真实得不像话。
吴雪落穿过小巷,回想艾安南在她怀中撒娇的样子,不禁傻笑。突然,身后传来阵阵杀意,她慌张回身拔剑。
齐孝背手立于身前,表情阴沉。吴雪落从未感受到过师父身上这般强大的压迫感,适逢心中有鬼,她慌张收剑俯身行礼:“师父。”
齐孝步步逼近:“方才不是开心着吗?怎突然慌张起来?”
“没有。”
齐孝追问:“没有?我方才若是出手,你现下已是死人。”
闻言吴雪落稍稍放心,放下手,原是考核武功:“师父造诣高深,自然……”
齐孝抬手一耳光,吴雪落愣楞地看向齐孝。师父从不出手打她,即使学武懒惰也只是加罚练功,难道师父已得知她偷跑?不可能,她看过树林,连野兔都没有,师父绝无可能知道。还是他看到她和艾安南……
齐孝转身冷言,听不出是责备还是生气:“为何不走?”
苟活多年,终捱过漫漫长夜等来的太阳,吴雪落舍不得,她从未如此想要活下去。无奈与师父实力悬殊,一旦动手她必死无疑。
与死亡无数次并肩的直觉告诉她,还远不到绝望的时候。
吴雪落眼中噙着泪,立刻跪在齐孝面前:“师父!师父我再不敢跑了,求您给我一次机会。求您了,只此一次。”
齐孝蹲在吴雪落身边:“你以为这京城是谁的京城?是我的京城还是你吴雪落的京城?我原以为你行事果决,不是优柔寡断之人。想不通你既是算计了,为何不做到底?今日我才明了。”
吴雪落心如死灰,原来他什么都知道。横竖是死,她索性横下心拔出匕首刺向齐孝。
齐孝空手接白刃,匕首离脖颈只有一寸,鲜血顺着匕首滴落。齐孝心中欣慰却面无表情,他盯着吴雪落狠厉的眼睛,试探道:“秦秋你都不敢杀,还想杀我?”
吴雪落望着齐孝的眼睛,他的眼神似深渊一般透着寒意。她自诩深谙人性,却看不透他的心思,她抽出匕首连连后退。
齐孝缓缓起身:“怎么?怕了?自知实力不足还主动出手,我不是这么教你的。”
吴雪落谨慎地看着齐孝,自知实力差距巨大,不敢再出手,试图谈判:“师父,我回来是想杀一人。徒儿实力不比师父,却绝非任人拿捏的物件。你我二人大打出手定然两败俱伤。我在皇宫这些年虽然月钱不多,但徒儿愿意全数拿出孝敬师父。待我杀完此人,师父再处决我如何?”
齐孝并未言语,缓缓拔出剑。吴雪落见状双腿发软,双手颤抖,呼吸急促,继续尝试交易:“师父再考虑考虑,如何?”
齐孝抬剑上挥,吴雪落深知他想打断自己的剑柄,立刻后撤避免交锋。齐孝像从前教她剑法时,诚心称赞:“暂避锋芒,甚好。”
齐孝挥剑如雨下,吴雪落集中精神一一防御。只是昨日战斗尚未完全休整,又一夜未睡,不过一轮已累得喘气不止。
齐孝评价:“毫无进益。”
吴雪落自知没有胜算,懒得同他演师徒情深:“我昨日近乎以一对五,受了伤没药吃又一夜未睡,换你又能比我强多少?你若是真厉害,怎不早早离开皇宫过逍遥日子。净会欺负弱小,说些没有调的风凉话。”
齐孝从未见她如此无礼,不意外却新奇:“这就透底了?愚不可及。”
吴雪落才不管这些,打架打不过便罢,骂也骂不过才是真憋屈:“你若不蠢,昨日就该杀我。”
齐孝收了剑,吴雪落反倒更慌张,他到底要做什么?
齐孝割下衣袍包扎手掌:“杀了你怎么看方才的好戏?”
吴雪落“唰”一下脸红起来:“我……我……你……”
“你以为陛下是什么人?他想做的事,要比你我更彻底、更决绝。不比他更彻底、更决绝便什么都做不成。赵喆杀不成,艾安南更保不下。若要算,算全,若想做,到底。心有挂念更应如此。他是皇帝,莫要把他当孩子。你有野心便莫要妄想全身而退。”
吴雪落心中倍感温暖,原来师父对她用心至深,她却对他恶语相向、妄动杀意:“师父……”
“此事旁人不知,记住我的话,想做什么尽去做吧。”
吴雪落跪在齐孝身侧:“多谢师父!不知……我能为师父做些什么?”
齐孝苦涩地笑,却笑得比哭难看,他转身离去心想:我能为你做的,只有这些了。
“活着。”
吴雪落摩挲着虎口的茧,犹豫再三还是叫住齐孝:“师父,有一事……”
将军府
艾安南走进世安苑,王娟正巧出门,见艾安南来冷言道:“现在都敢夜不归宿了,好得很。”
艾安南笔直跪在母亲面前:“母亲,女儿无错。她是女儿十三年前冬至出门去寻的姑娘。女儿十三年来恪守承诺,无一日懈怠。母亲也当遵守十三年前的约定,应允女儿接她来府中。”
王娟拧眉抬眼,不可置信地望着艾安南:“什么?”
王娟心中恼火,当真阴魂不散,过了十三年再度出现究竟是缘还是孽?
她不能毁约,又不想那姑娘入府。王娟扶起艾安南:“她莫不是使了伎俩哄骗你?”
艾安南坚定道:“女儿从未与旁人提及此事,她与十三年前长得一模一样,女儿不会认错。恳请母亲应允我接她入府。”
王娟打心眼儿里不喜欢那位姑娘。一身穷酸味倒也罢,那生冷的样貌和气质实在不讨人喜。她王岚的女儿一向恪守规矩、冰清玉洁,怎能和那样的野丫头相处?被带坏了该如何出嫁?
王娟想到艾安南因她与自己在外大吵,甚至夜不归宿又上了火气:“你因她和母亲在外争吵,还夜不归宿,教我如何信任她?”
艾安南明白她和母亲想法不同,注定讨论不出结果:“母亲从小便教我要与人为善,我正是谨记母亲教诲才……”
王娟嫌弃道:“同下人有何可为善的?”
一句话饶回死胡同。罢了,答应进府便好。艾安南不欲争辩,不再作声。
王娟想着那个姑娘总觉得哪里奇怪:“她当初不是个乞丐吗?如何与你一同当上捕头的?”
艾安南倒是没想过这些:“她不是捕头,是赵府的……侍卫。”
凡涉及女儿性命安危之事均使王娟绷紧神经:“侍卫?莫不是赵城要算计你,才刻意派她接近。”
艾安南回忆道:“与其说是她接近女儿,倒不如说是女儿接近她。”
王娟将艾安南拉近屋:“你细细同母亲道来。”
艾安南明白母亲对自己的过分关注,可就算是自己一开始都不能全然相信她,若说实情,母亲只会更加担忧。艾安南便插科打诨:“太久了母亲,我都忘记了。就是……办差时,秦首领带着她我才认识的。”
王娟将信将疑:“当真?”
艾安南赶忙答应:“当真。”
王娟晓得女儿真诚的样子,向来是不以为意的模样。她必得找秦秋问清楚。她佯装相信地说道:“那倒还可以信任。”
艾安南赶忙应和:“那是自然了!”
王娟会意一笑,女儿定是骗自己无疑。十日后赵太师大寿,正是试探秦秋的好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