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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假寐?暧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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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能地恐惧使她落泪:“我……我不想死……”
声声呜咽撕碎咽喉,僵硬地爬到嘴边。寒冷撕扯躯干,五脏六腑结出晶莹的冰渣。街道昏黑,眼前景色步步后移,耳边回荡起缓慢地心跳声。
艾安南坐在回府的马车上被微弱地哭声吸引,唤六儿哥停车。六儿拉住艾安南:“小姐,这天下苦命人太多,不是咱们能一一救下的。王府能养一个方婷,能养一只小北。却养不了天下所有的方婷和天下所有的小北。小姐不可再将她带回府了。”
艾安南欲言又止,将饭盒拿下马车。
姑娘泪眼朦胧,见有人靠近擦干眼泪抬头,一双闪亮的眼睛再次映入眼帘。
艾安南惊道:“是你?你为何独自在此,这般伤心啊?”
姑娘不知眼前人又要抢走她什么,于是将自己缩成一团不肯说话。
艾安南将饭盒硬塞进她怀里:“这饭盒材质不错,你拿去安氏当铺换钱。那家老板很好,定然能给个公道的价钱。拿钱换些吃的藏起来,找个破庙避雪。等雪停了,冬天就没那么难捱了。你一定要活下去,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艾安南见她沉默不语,不再讲话。姑娘再次目送她坐着马车远去,她端详着手中的饭盒,上面水波纹一样的纹路在阳光下泛着金光,上面雕刻着两只不知叫什么的鸟。没想到饭盒还能如此精致,比街边卖的饭盒精美数倍。
要去安氏当铺还需穿过那条有许多“父亲”“母亲”的巷子,她在那里看到了抢走她干粮的野狗,野狗吐着舌头翻着白眼,嘴边是还未吃完的干粮。她这才意识到这干粮里有不能吃的东西,一个披散着头发佝偻着腰的女乞丐见到干粮疯了一般,她比方才那个抢碗的乞丐礼貌许多,她拾起干粮问:“姑娘,这是你掉的吗?”
姑娘摇摇头,见女乞丐要吃,她打掉干粮道:“这干粮不干净。”
“都快饿死了管它干不干净。” 女乞丐将干粮拾回,不管上面沾染的灰尘抬手便往嘴里送。
姑娘又将干粮打掉,指着路边的人和狗:“吃了会像他们一样躺下,再也起不来了。我母亲也吃了,没能起来。”
女乞丐怔怔地望着她:“你叫什么名字。”
姑娘思索着,一般父亲和母亲会叫“你”“喂”“扫把星”“衰神”,她有些迷惑,这些似乎不是好词,和一般人的名字不同,故而想来不是她的名字。她低下头:“我……好像没有名字。”
女乞丐将她抱起,亲昵地亲着她的面颊。姑娘浑身不适,将她推开。女乞丐说:“我死了闺女,你死了妈妈。今后,你做我闺女,我做你妈妈如何?”
啊,原来这就是“死”吗?
姑娘很开心,害羞地点头:“好……”
女乞丐抱着她走,边走边说:“我从前年轻的时候不懂事,家里叫我嫁人我不嫁。跟着一个花言巧语的穷小子离开了家。我以为我终于得了自在安宁,谁知那没良心的穷小子不等我生完闺女就跑了。那年冬天的雪和今年一样大,看着漫天大雪,我给闺女起名叫‘雪落’。她爹跑了不要我们娘俩,我就叫她跟我姓吴。我边干杂活边带雪落,眼看着日子有了点盼头。我再次见到那个穷小子时,他就是倒在这样的巷子里,没了胳膊也没了生气。我没告诉雪落那是她爹。她爹真是个衰神,自打碰见他一面起,雪落就开始高烧不退。我拿着手头的钱看遍了大夫,药一包接一包买,就是不见好转。有天我起床唤她,她不作声。也好,好歹是在梦里走的,不遭罪。今儿是雪落的生辰,我又碰见了你,想来是雪落投了胎变成你又来寻我了。我也唤你雪落可好?”
姑娘咧嘴直笑,她终于有了自己的名字。
艾安南回府后心有不安,哭闹着要母亲答应接那个姑娘回府。
“天下苦命人多,你不救我不帮,他们该如何活下去!”
扯破嗓子哭破天,母亲终于松了口,与艾安南约法三章:一、今后再不许带任何生灵回府。猫狗不行,人更不行。二、认真读书习字、习武,不可贪玩、不可不守时。三、认真学习礼仪,有个小姐该有的样子。
艾安南点头如捣蒜,拉着母亲回到街上。姑娘不见了,艾安南拽着一府的下人在街上找了一夜都不曾找见姑娘的影子。
“你看,天下可不止你一个好心人呢。”王娟心中石头落了地,迎着太阳,带艾安南回府。
艾安南从此遵守约定,艾府少了一位令人避之不及的“胡闹”小姐,多了一位人人称赞的“得体”小姐。
种种过往历历在目,艾安南抱着吴雪落好似又看到那个自由自在的小孩在院子里抱着小北撒欢地跑,在雪地同方婷打滚、打雪仗粘一身雪花。吴雪落让她看到了许久不曾见过的自己,也让她渐渐明白自己注定不是能恪守规矩教化的小姐。繁杂的规矩教化尚且使她伤透心神,不知那个瘦小的她如何捱过那个十年不遇的严冬?
艾安南擦去她的泪水:“倘若我告诉你,这些都不是你的错,你并不普通,你本就值得被人尊重、被人关心、被人在乎。我亦不想让你成为我生命中的过客。能否恳求你不要疏远我?能否恳求你应允我走进你的生活?逸尘,我在意你。你什么都不用给我,你本身就是上天赐给我的宝贝。我不想当别人的活菩萨,我只愿能日日见你。我多么后悔没再多寻你一日,我多么后悔那日没在粥棚待到最后。我很感激你带我去赏星,很感激你将药留给我、保护我。我不能想象看不见你的日子,求你不要忘记我,不要让我离开。”
艾安南的泪簌簌地落下来,委屈的样子令吴雪落心碎,鼓起勇气抬手为她擦泪:“怎么办,我真要离不开你了。”
艾安南握住吴雪落的手,紧紧抱着她:“不要!不要离开。”
吴雪落一点点环上艾安南的腰,贴近她的颈窝。艾安南腰肢柔软、发香依旧,令她如痴如醉。她沉浸于月光下这一刻,如同美梦一场。
吴雪落轻拍着艾安南的脊背,她见过太多生离死别,明白世事无奈、命运无常,给不出不离开的承诺:“睡吧,今日我们都累了。”
二人躺在床上,合了眼却无论如何都睡不着。艾安南睁眼偷看吴雪落侧颜,凌厉的眉毛、挺翘的鼻梁和清晰的下颌线很有大侠气息。她忽然发现吴雪落耳后有一颗痣,惊讶地喘气也变得急促。
吴雪落感应到她温热的呼吸睁眼转头:“怎不睡?”
艾安南红着脸慌张闭眼转头狡辩:“我……正要睡着呢!你都吵醒我了。”
吴雪落少见艾安南慌张的样子,新奇又喜悦,侧过身望着她绯红的侧颜。艾安南以为她转身背过去又偷偷睁眼侧头看她,结果正对上吴雪落狡黠的眼神:“你……你……你怎还没睡?”
吴雪落噗嗤笑出声,艾安南羞着锤她手臂,吴雪落吃痛皱眉。艾安南赶忙查看:“你手臂何时受的伤?是在客栈受的伤吗?”
吴雪落拉紧衣服:“无妨,伤得不重。”
艾安南躺下沉思片刻说道:“给我一段时间,我接你来我家如何?”
吴雪落想着冯维和秦秋,实在走不开:“我在赵府有未尚完成的差事。”
“待到结束,你可愿来?”
吴雪落点点头,腼腆道:“愿意。”
艾安南扑进吴雪落怀中:“太好了!我们终于能住一起了!”
吴雪落低头望着艾安南情不自禁触摸她的脸:“开心吗?”
艾安南脸前头发乱糟糟的,却有种别样的美,她故意学起吴雪落狡黠的笑:“你猜?”
吴雪落拍拍她的背:“再不睡天都要明了。”
艾安南抱着她不肯撒手:“我要抱着你睡。”
吴雪落调侃她:“艾捕头开心起来像小孩子一样呢?”
艾安南抬起手捂住吴雪落的嘴:“不许叫我艾捕头。”
吴雪落疑惑歪头,艾安南放下手想了许久:“我想你叫得亲近些。”
吴雪落小心翼翼问道:“可以吗?”
“傻子,当然可以。你……你又不是不知我的心思。”
艾安南赌气地推开吴雪落,吴雪落赶忙拉住艾安南:“我知道,你是我唯一的朋友,真的。”
艾安南起身就要朝外走,吴雪落很是摸不着头脑,跟在艾安南后面紧张得冒出一身冷汗,她拉着艾安南的衣角认真解释:“真的,唯一的朋友,绝非虚言。”
艾安南脸色阴沉下来带着哭相,用力甩开她:“唯一的朋友,好。”
吴雪落急得要哭出来,又拉住她追问:“为何生气?”
艾安南再次甩开她,大步跑出医馆。天边稍稍泛起光亮,艾安南堵着气往前走,吴雪落一路在后面跟着。
艾安南大喊:“你走开!我讨厌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