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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崖下公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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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纵身跃下悬崖，风声在耳畔呼啸成利刃，割得面颊生疼。怀里的“天下第一剑”匾额、锈剑并十八本春宫图册沉得要命，倒像拖着我去往十八层地狱的锚。
师尊那声痛惜桐油的嚎叫被扯碎，散入云雾。
预料中的粉身碎骨并未到来。
不知坠了多久，周身下坠的力道陡然一缓，似落入一团极绵软、还带着清浅竹叶清香的云气里。那云气托着我，悠悠荡荡，减缓了坠势，最终竟让我抱着那堆破烂，毫发无伤地跌在一片厚实的积竹落叶上。
抬头望，崖顶早已隐入浓雾，不见踪影。
“……”
师门最后的温情，竟是舍不得那块刷了桐油的木头。
我拍拍衣襟站起身，环顾四周。此地已是山外，古木参天，遮天蔽日，林间雾气氤氲，透着陌生的凉意。一条清浅溪流蜿蜒而过，水声淙淙。
溪边青石上，竟坐着一个人。
月白宽袍，流水般泻在石上，墨发以一根简单的竹簪半束，余下铺陈肩背。他正执着一柄青竹小勺，慢条斯理地舀了溪水，淋在石上一套天青釉的茶具上。侧脸线条清隽，气质温润得像一幅水墨画。
只是，这荒山野岭，突然冒出个煮茶赏景的翩翩公子？
我心头警惕顿生，抱紧了怀里能当凶器使的匾额。
那人似有所觉，转过头来。眉眼生得极好，瞳仁是罕见的浅褐色，像浸了蜜的琥珀，此刻含着一点浅淡笑意，落在我和我怀里那堆东西上。
他的目光掠过“天下第一剑”的匾额，顿了顿，掠过那柄锈迹斑斑的铁剑，又顿了顿，最后，凝在那摞封皮艳俗、画工狂放的春宫图册上。
空气安静了一瞬。
他忽然抬手，以袖掩唇，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清越，像是溪水撞碎了玉石，在这寂静山林里荡开，莫名有点…勾人？
“咳，”他止住笑，放下衣袖，露出那张好看得过分的脸，眼角还残留着一点笑出来的水光，“在下途经此地，偶见姑娘…嗯…天外飞来，风采卓绝，一时失礼，还望海涵。”
他语气温文，措辞雅致，可那双琥珀眼里闪烁的玩味，怎么都藏不住。
我绷着脸：“无事。”
转身欲走，这地方和这人，都透着一股邪门。
“姑娘请留步。”他在身后唤道，声音带着笑，“看姑娘行色匆匆，又带着…咳，如此别致的行囊，可是要往何处去？”
我脚步不停。
他却如一片流云，悄无声息地滑至我身侧，与我并肩而行，那月白袍袖几乎要拂到我的手臂。清雅的竹叶香气淡淡萦绕过来。
“在下对此地方圆百里还算熟悉，或可为姑娘引路？”他偏头看我，神情恳切，眼神却亮得惊人，像是发现了什么极有趣的玩具。
“不必。”
“姑娘何必拒人千里？相逢即是有缘。看姑娘怀抱‘天下第一剑’之匾，定是剑道魁首，在下心生仰慕…”
我猛地停步，冷眼睨他：“我去诛灭怜花魔君，你也要跟去？”
预想中的惊骇畏惧并未出现。
他闻言，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倏地亮了不止一度，像是瞬间被点燃的星子，嘴角弯起的弧度压都压不住，竟抚掌轻叹：“妙啊！”
“……”
这人怕不是个傻子？
“诛灭怜花魔君？可是那盘踞在东边枯骨山、据说无恶不作、尤其喜好…咳咳，”他的目光再次滑过那摞春宫图，笑意更深，“的那个老魔头？”
“不然还有谁？”
“太好了！”他语气里的兴奋简直要满溢出来，仿佛听说的是要去赴一场极有趣的宴席，而非闯龙潭虎穴。
“此事怎能少了我？姑娘，在下虽不才，却也略通几分拳脚，愿助姑娘一臂之力！锄奸惩恶，乃我辈本分！”
他说得大义凛然，眼神却在我和那堆“行囊”上来回扫视，兴趣盎然。
我听得满头黑线。这人出现的时机、地点、乃至这过分热情的态度，无一不透着古怪。哪有正常人听说去杀魔头，是这般反应的？
“不劳尊驾。”我冷声拒绝，加快脚步。
他却牛皮糖似的黏了上来，丝毫不以为意，自顾自地道：“姑娘孤身一人，多有险阻。有同伴照应，岂不美哉？你看，我知道近路，能省三日路程。我还带了上好的云雾茶，路上可解渴。对了，姑娘如何称呼？在下…嗯，叫我‘墨公子’便好。”
我闭口不答，只埋头疾走。
他在一旁喋喋不休，从云雾茶说到枯骨山的地形，又从枯骨山的气候说到怜花魔君那据说塞满了美人的后宫，言辞风趣，见识广博，若在平日，或可算是个不错的旅伴。
但此刻，我只觉得聒噪，且蹊跷。
直到我第三次试图甩开他未果后，他终于稍稍收敛了那过分外放的热情，用那双含笑的琥珀眼瞅着我，语气带着点恰到好处的好奇与无辜：
“说起来，姑娘为何定要去诛那魔君？是师门之命？还是…有私仇？”
山风吹过，林叶婆娑。
我怀里的锈剑硌得手臂生疼。
想起师尊和师兄们那几张脸，心头那口闷气又堵了上来。
“没什么。”我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蜿蜒的山路，声音平板无波，“只是听说，他好像……挺该死的。”
身侧的墨公子闻言，微微一怔。
随即，他抬手抵唇，发出一声极轻的、意味不明的低笑，琥珀眼底流光闪烁，似有暗涌浮动。
“这样啊……”他拖长了语调，像是品味着什么极有趣的事情，“确实，传闻总是夸大其词。说不定那魔头……”
他侧过头，对我莞尔一笑，笑容纯粹，却莫名让我脊背窜起一丝微妙的凉意。
“……也没他们说的那么吓人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