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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歪瓜裂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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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剑崖上,死一般的寂静。
山风卷过,吹起师尊几根雪白的须梢,他捂着心口,半晌,才颤巍巍指着云雾缭绕的崖下:“匾…匾额……”
大师兄面无表情地看着崖下,语气毫无波澜:“桐油钱,半两灵石,记小师妹账上。”
二师兄宝贝似的捡起地上不小心掉落的一本春宫图册,吹了吹灰,揣回怀里,唏嘘道:“可惜了,小师妹还没学会里面最精妙的几招,不然何须动用武力?色诱之下,焉有完魔?”
三师兄已经不知从哪摸出个算盘,蹲在地上噼里啪啦地打起来,嘴里念念有词:“珠宝折现,灵石估价,那箱子沉,运费也得算上……万一她真回不来,得分四份,我那份得挑最值钱的赤金簪子……”
“都给我闭嘴!”
师尊猛地一声吼,捂着心口的手放下,脸上哪还有半分痛惜匾额的模样,只剩下一种近乎牙疼的纠结和心虚。他踱了两步,望着江南方向,长长叹了口气,那叹气声里百转千回,都是债。
“你们当为师真舍得让小丫头一个人去闯那龙潭虎穴?那是怜花魔君!枯骨山是什么地方?你们以为是去郊游吗?”
大师兄沉默片刻,道:“朝廷谕令,江南两城沦陷,魔氛滔天,命我问剑崖一脉出手诛邪,清剿魔窟。师命不可违,朝廷令更不可抗。”
“抗令?”师尊声音陡然拔高,又猛地压低,像是怕被谁听去,鬼鬼祟祟,“那是诛魔吗?那是送死!顺便…顺便翻旧账!”
他雪白的胡子都哆嗦起来:“江南…江南啊!那是为师当年…咳咳,‘仗剑江湖,红尘炼心’之地!” 他眼神飘忽,老脸微红,“谁还没个年少轻狂、风流…倜傥的时候?欠下些…些许红尘债,也是道心历练所需嘛!”
几位师兄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师尊咳得更厉害了:“就…就枯骨山往东三百里,有个浣剑宗…他们宗主夫人当年…呃,与为师论过几天剑法,交流得…稍微深入了些…后来她夫君,就是那个脾气爆得像火药桶的宗主,提着四十米长的重剑追杀了为师整整三个月!要是让他知道我又踏足江南地界…怕是魔头没见着,先被他逮去祭剑了!”
他越说越悲愤:“朝廷就知道下命令!他们怎么不自己去?不就是看我们修仙的好欺负吗!”
目光转向大师兄。
大师兄淡定道:“弟子修行重在悟,不在战。剑,很久没磨了。” 意思很明白:打打杀杀,不会,勿cue。
看向二师兄。
二师兄唰地展开一柄不知从哪摸出来的玉骨扇,风流倜傥地摇了摇:“弟子之道,在于勘破世间情爱虚妄,于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枯骨山魔窟,浊气太重,恐污我道心。何况,听闻魔尊麾下妖女众多,魅术了得,弟子需坚守道心,不便前往。”——说白了,怕被妖精缠上,坏了他“万花丛中过”的潇洒形象,而且他上山似乎就没学什么正经攻伐术法。
最后看向三师兄。
三师兄把算盘珠子拨得震天响,头也不抬:“路费谁出?灵石损耗怎么算?诛魔有补贴吗?缴获的战利品归谁?万一受伤了,汤药费朝廷报销吗?概率多大?不划算,不去。”——纯粹的懒,外加抠门算计到极致。
师尊看着眼前这三位各有各的烂泥理由的亲传弟子,再想想刚才那个抱着破烂跳崖的小徒弟,顿时觉得那“天下第一剑”的匾额雕得还是太保守了。
这问剑崖,从根子上,怕是早就歪了。
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中,只有三师兄的算盘声噼啪作响,格外刺耳。
师尊仰天长叹,悲从中来:“孽徒!都是一群孽徒啊!早知今日,当年就该让你们全都还俗下山,该还风流债的还债,该做生意的做生意,该去逛窑子的逛窑子!”
省得现在朝廷一道命令下来,全宗门上下,竟只有一个刚练成金丹、怀里还被塞了一堆破烂的小丫头片子顶了上去。
这要是传出去,问剑崖的脸面…哦,不对,问剑崖好像早就没什么脸面了。
师尊捂住了老脸,感觉江南的旧债和朝廷的新令像两座大山,压得他喘不过气。
“罢了罢了…”他无力地挥挥手,“赶紧的,老三,算算为师那点家底够不够赔朝廷一个‘剿魔不利’的罪过…或者,我们现在集体闭关还来得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