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好》清雪玖柠

9、第 9 章

　　巷子的另一端，顾清让的脚步在走出巷口后略微加快了些。他掏出手机，屏幕亮起，显示着几条未读消息，来自周时安。
　　【周时安：清让你人呢？？？机子都开好了！】
　　【周时安：快点啊，就等你了！】
　　【周时安：不会真放我们鸽子吧？？？】
　　他指尖快速敲了几个字回复过去。
　　【顾清让：有点事。马上到。】
　　发完，他将手机塞回口袋，抬手拦了辆刚好路过的出租车。拉开车门坐进去，报了个网吧的名字，便靠进后座，目光投向窗外飞速后退的街景。
　　车窗玻璃映出他没什么表情的脸。他下意识地活动了一下右手手腕，指节微微弯曲，仿佛还能感受到刚才那一瞬间的触感——纤细的腕骨，细腻微凉的皮肤，以及用力握住时那过分脆弱的反馈。还有那圈迅速浮现出来的红痕，在她过分白皙的皮肤上，显得格外扎眼。
　　他蹙了下眉，移开视线，不再去想。
　　出租车很快停在了网吧门口。他付钱下车，推开网吧厚重的玻璃门，喧嚣的热浪和熟悉的烟味混杂着空调冷气扑面而来。
　　“清让！这儿！”周时安的大嗓门立刻从角落里传来，伴随着激烈的游戏音效。
　　顾清让走过去，拉开周时安旁边的空位坐下，戴上耳机。屏幕上是激战正酣的游戏界面。
　　“我靠，清让你终于来了！干嘛去了这么久？差点以为你被哪个小姑娘拐跑了。”周时安一边操作着键盘鼠标一边大声嚷嚷。
　　顾清让熟练地登录游戏，眼皮都没抬一下，声音透过麦克风传出去，带着点漫不经心：“少废话。哪边？”
　　“对面那几个孙子太嚣张了，干他们！”周时安的注意力立刻被拉回了游戏。
　　顾清让不再说话，专注地看着屏幕，修长的手指在键盘鼠标上快速操作，精准而冷静。
　　一场激烈的团战结束，屏幕上弹出“胜利”的标志。周时安兴奋地摘下耳机嚎了一嗓子：“牛啊！还得是清让！”
　　顾清让没接话，身体向后靠进椅背，拿起旁边的冰水喝了一口。冰凉液体滑过喉咙，驱散了些许烦躁。
　　周时安凑过来，挤眉弄眼：“说真的，刚干嘛去了？路上真没碰见什么有趣的事？”他总觉得顾清让刚才进来时，脸色似乎比平时更冷了点，虽然看起来也没什么不同。
　　顾清让放下水瓶，视线重新回到屏幕上，语气平淡无波：“能有什么事。开了。”
　　新一轮游戏开始，激烈的音效和队友的呼喊声再次充斥耳边。他专注于眼前的战斗，操作行云流水，似乎和平时没有任何不同。
　　只是在游戏的间隙，或是等待复活的短暂空白里，眼前偶尔会极快地闪过一帧画面——夕阳小巷，蓝白校服，惊惶抬起的眼，还有……一截纤细手腕上刺目的红痕。
　　他操作的角色一个走位失误，屏幕瞬间变成灰色。
　　“欸？”周时安惊讶地看过来，“清让你居然会失误？”
　　顾清让没理他，看着灰色的屏幕，舌尖抵了下后槽牙，脸上闪过一丝极淡的不耐。
　　真是……见了鬼了。
　　顾清让没理会周时安的咋呼，面无表情地看着屏幕上灰色的倒计时。指尖在鼠标侧键上无意识地敲了两下，发出轻微的嗒嗒声。
　　“意外。”他淡声说了一句，算是解释，虽然这解释听起来毫无诚意。
　　倒计时结束，角色复活。他重新握住鼠标，眼神恢复了之前的专注和冷静，操作变得更加凌厉精准，仿佛要将刚才那片刻的走神连本带利地弥补回来。接下来的几局，他carry全场，再没给对手任何机会，也没给自己留下任何失误的空间。
　　周时安很快把那个小小的失误抛到了脑后，沉浸在连胜的快乐里。
　　又打完一局，周时安嚷嚷着口渴要去买饮料。顾清让摘下耳机，靠在椅背上，揉了揉有些发涩的眉心。网吧里嘈杂的声音瞬间涌入耳中，混合着烟味和泡面味，空气有些浑浊。
　　他拿出手机，屏幕亮起，没有新消息。指尖划过屏幕，却又不知道要做什么，最后只是锁屏，将手机扔回桌上。目光落在自己刚才握住鼠标的右手上，手指修长，骨节分明。
　　眼前又不合时宜地闪过那截白皙手腕上清晰的红痕。
　　他烦躁地“啧”了一声，站起身。
　　“欸？清让你干嘛去？”周时安抱着一堆饮料回来，看他站起来，愣了一下。
　　“出去透口气。”顾清让声音没什么起伏，绕过椅子朝网吧门口走去。
　　推开玻璃门，傍晚微凉的空气涌来，驱散了身后的喧嚣和闷热。他靠在网吧外墙边，从口袋里摸出烟盒，抽出一支叼在嘴里，低头点燃。猩红的火光亮起，模糊了他脸上些许淡漠的神情。
　　烟雾缓缓升起，又被晚风吹散。
　　他其实没什么烟瘾，只是偶尔会觉得需要这么点东西来定定神，或者……驱散一些不该有的、乱七八糟的念头。
　　比如现在。
　　那个转学生……叫许知是吧？
　　安静，白得过分，看起来胆子不大，成绩似乎不错——今天好像听谁提了一句，数学周测考了很高的分。
　　他吐出一口烟圈，眯眼看着烟雾消散在夜色里。
　　怎么会那么巧，一天之内碰上好几次？巷口一次，办公室一次，甜品店一次，刚才又是那条巷子。
　　还有手腕上那圈红痕……自己当时力道很大吗？好像也没有。怎么就能留下那么明显的印子。
　　娇气。
　　他在心里又重复了一遍这个词，但这次，那点不耐烦底下，似乎掺杂了一丝别的、更细微难辨的情绪。或许是……一丝极淡的、连他自己都不愿深究的歉疚？
　　周时安咋咋呼呼的声音从网吧里隐约传出来，似乎在喊他。
　　顾清让掐灭了还剩大半支的烟，扔进旁边的垃圾桶。最后看了一眼远处灯火通明的街道和来往的车流，将那些不合时宜的画面和思绪一并抛开，转身推门重新融入了那片喧嚣之中。
　　仿佛刚才那片刻的停顿和走神，从未发生过。
　　顾清让重新坐回电脑前，戴上耳机，周时安递过来一瓶冰镇可乐。
　　“透完气啦？来来来，继续继续！”周时安显然已经将刚才的小插曲抛诸脑后，迫不及待地开始了新一局游戏。
　　顾清让接过可乐，冰凉的触感短暂地拉回了他的思绪。他深吸一口气，将注意力重新集中到屏幕上，手指重新覆上键盘鼠标，恢复了之前那种精准而高效的操作。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在游戏的厮杀中飞快流逝。窗外夜色渐浓，网吧里的人换了一拨又一拨，只有他们这个角落依旧战意正酣。
　　直到周时安打了个巨大的哈欠，眼泪都快出来了，才瘫在椅子上哀嚎：“不行了不行了，眼睛都快瞎了，几点了？”
　　顾清让瞥了一眼屏幕右下角：“快一点了。”
　　“我靠！这么晚了！”周时安猛地坐起来，“完了完了，我妈肯定要念叨死了！撤了撤了！”
　　两人起身结账，推开网吧门走出来。深夜的空气带着沁人的凉意，与网吧内浑浊的热浪形成鲜明对比。街道空旷寂静，只有路灯在地上投下昏黄的光晕。
　　“你怎么回？”周时安揉着眼睛问，一边伸手拦出租车。
　　“走回去。”顾清让言简意赅。他家离这边不算太远，这个点走回去，或许能让他清醒一下。
　　“行吧，那我先走了啊！明天学校见！”周时安钻进刚好停下的一辆出租车，挥挥手离开了。
　　顾清让点了点头，看着出租车尾灯消失在下个路口，这才转身，沿着人行道不紧不慢地往前走。
　　他双手插在外套口袋里，微低着头，耳机里没放音乐，只是隔绝了外界的声音。路灯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走了大概十几分钟，拐进一个更安静的街区。路旁停着一排早已熄火的车子，偶尔有野猫快速穿过马路。
　　就在这时，前面不远处一个单元的楼道门“咔哒”一声轻响，被推开了。
　　一个身影走了出来，穿着简单的居家服，外面套了件外套，手里拎着一袋分好类的垃圾，正弯腰准备放在指定的垃圾桶旁。
　　是许知。
　　她看起来像是临睡前想起垃圾还没扔，匆忙下来的。头发随意地挽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和脖颈，脸上带着些许困倦的柔和。
　　她放好垃圾，直起身，下意识地抬头舒展了一下脖颈，目光随意地扫过街道。
　　然后，她的动作顿住了。
　　显然，她也看到了正朝这个方向走来的顾清让。
　　深夜空旷的街道上，几乎没有其他行人。两人隔着十几米的距离，视线不可避免地撞上。
　　许知脸上瞬间闪过一丝惊讶和尴尬，似乎没想到会在这个时间、这种场合下再次遇见他。她下意识地拉了一下外套的前襟，站直了些。
　　顾清让的脚步没有停顿，依旧保持着原来的速度和节奏，仿佛只是路过一个再普通不过的陌生人。他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不足半秒，便冷淡地移开，看向前方的路，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
　　两人之间的距离迅速缩短，又迅速拉远。
　　就在擦肩而过的瞬间，顾清让能闻到一股极淡的、像是洗发水的清新香气，混合着夜风的味道。
　　他没有侧头，没有减速，甚至没有再多看她一眼，径直从她身边走了过去，仿佛她只是路边的一棵树，一个垃圾桶，一个毫无意义的布景。
　　许知站在原地，看着那个高挺冷漠的背影毫不迟疑地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下一个路口的拐角。
　　夜风吹过，带来一阵凉意。她收回目光，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居家服和拖鞋，轻轻叹了口气，转身快步走回了楼道里。
　　而走远的顾清让，插在口袋里的手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机冰凉的边缘。直到走出很远，他才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眉。
　　怎么好像……走到哪儿都能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