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好》清雪玖柠

3、第 3 章

　　暑假的最后几天，是在一种近乎窒息的平静中度过的。
　　那场家庭会议之后，许知没有再激烈地反抗。她看着父母忙碌地联系南城附中那边，打印各种申请表，准备成绩证明和获奖证书复印件，甚至开始和小姨频繁通话，商量她过去后的生活细节。
　　一切的迹象都表明，那场所谓的“商量”，结果早已注定。她的意见，更像是一种被告知后的必要程序。
　　许知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大部分时间对着书本发呆，偶尔能听到门外父母压低了声音的交谈，内容总离不开“南城”、“考试”、“手续”这些字眼。弟弟许亦安也变得有些安静，偶尔看她一眼，眼神复杂，却也不再像以前那样凑过来嘴欠几句。
　　一种无形的、低气压的隔膜笼罩了这个家。
　　终于，在开学前三天，吃晚饭的时候，许爸爸放下筷子，用一种宣布最终结果的平静语气开了口：
　　“知知，南城附中插班考试的成绩和录取通知下来了。你通过了。”他顿了顿，看了一眼许妈妈，继续道，“学籍转移的手续，我这边也托人加急办得差不多了。原学校那边，你妈妈下午已经跟张老师通过电话，说明情况并办好了相关手续。”
　　许知握着筷子的手猛地一紧，指甲掐进了掌心。虽然早有预料，但亲耳听到“通过了”、“办好了”这些词，心脏还是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了一下，骤然缩紧。连和老师同学正式道别的机会，都被父母提前代为“处理”了。
　　“嗯。”她低下头，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微不可闻的音节，机械地扒拉着碗里的米饭，粒粒分明，却味同嚼蜡。
　　许妈妈脸上露出如释重负又充满期待的笑容，连忙说：“太好了！我就知道我们知知没问题！你小姨刚还发信息问呢，说房间都给你收拾好了，崭新的床单被套，离学校就五分钟路！比住校强多了！”
　　她絮絮叨叨地说着南城附中周边的环境多好，小姨有多热情，仿佛那是一个即将开启的美妙新世界，完全忽略了女儿苍白的脸色和低垂的眼眸。
　　“机票我也订好了，”许爸爸补充道，“后天下午的。明天有一天时间，你把你的东西收拾一下，主要是书和衣服，常用的带过去，其他的以后需要再说。”
　　后天下午。这么快。
　　许知感觉呼吸都有些困难。她放下碗筷，声音干涩：“我……我吃饱了。”说完，起身离开了饭桌，再次躲回了自己的房间。
　　这一次，她没有哭，只是觉得一种巨大的、沉重的疲惫感席卷了全身。她环顾着这个从小住到大的房间，书架上塞满了书，墙上贴着喜欢的海报，桌面上还有和许薇她们暑假一起做的丑丑的手工。每一件物品，都附着一段回忆。
　　而现在，她需要亲手将它们打包，或者留下，然后前往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第二天，许知沉默地开始收拾行李。许妈妈兴冲冲地拿来好几个真空压缩袋，帮她打包被褥和厚衣服。许爸爸则负责整理她的书籍和练习册，仔细分类打包。
　　许亦安靠在门框上，看着房间里忙碌的景象，突然闷闷地说了一句：“……那你以后是不是只有放假才回来了？”
　　许知叠衣服的动作顿了一下，“……嗯。”
　　许亦安没再说话，站了一会儿，转身走了。
　　晚上，许知的手机震动个不停。班级群里消息爆炸，都在讨论明天开学要交的作业、新的课表、还有开学第一周就要进行的摸底考。好友许薇私聊她：“知知！明天终于开学了！咱们中午去吃后门那家新开的米线吧？”
　　许知看着屏幕上跳跃的文字，鼻子一酸，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她颤抖着手指，输入又删除，反复几次，才终于发出了一条信息：
　　“薇薇，对不起。我……要转学了。去我小姨那边，明天的开学，我不能去了。”
　　消息发出去后，手机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几秒钟后，许薇的电话直接打了过来，声音是难以置信的震惊和焦急：“转学？！怎么回事啊知知？怎么这么突然？什么时候决定的？为什么都没听你说起过？！”
　　面对好友连珠炮似的追问，许知再也忍不住，捂住嘴，泣不成声。
　　窗外，夏末的夜空深邃，繁星点点。这个她生活了十七年的城市，这个她无比熟悉的家，还有那些她深深眷恋的人和事，都将在后天下午，成为她身后渐渐远去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