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好》清雪玖柠

2、第 2 章

　　“就叫！”许亦安梗着脖子，手里提溜着沉甸甸的塑料袋，嘴上却丝毫不肯服软，努力想维持自己那点“小男子汉”的尊严。
　　许知被他这模样逗乐了，锁好小电驴，走上前故意又揉了他脑袋一把：“没大没小！赶紧的，上楼，妈等着菜下锅呢。再啰嗦下次让你自己走路去舅舅家。”
　　“别碰我头！长不高了都怪你！”许亦安皱着眉躲闪，语气嫌弃，但还是认命地提着大包小包，跟在她身后吭哧吭哧地上楼。属于青春期少年特有的变声期嗓音，听起来有些沙哑又别扭。
　　家门一开，浓郁的饭菜香气涌来。
　　许妈妈系着围裙从厨房探出头，目光首先落在那些袋子上：“接回来了？菜买到了吗？哟，这萝卜水灵！……安安，快放下快放下，多重啊。”
　　“妈，没事，不重。”许亦安侧身避开妈妈的手，熟练地把东西拎进厨房。
　　许知换好鞋，把钥匙扔进玄关的篮子：“报告首长，许亦安同志已成功从舅舅家接回，补给也已采购完毕！请指示！”
　　许妈妈被女儿逗笑，嗔怪道：“没个正形！快去洗手准备吃饭。安安，在舅舅家玩得开心吗？作业写完了没？”
　　“就那样吧。作业早写完了。”许亦安嘟囔着洗了手，一屁股坐在饭桌前，眼睛已经开始瞄红烧排骨。
　　晚饭桌上，气氛是再普通不过的家常。妈妈关心着儿子在舅舅家的几天，絮叨着多吃点。爸爸问了几句许亦安刚升入初中的适应情况。许知一边吃饭，一边幸灾乐祸地提起许亦安在菜市场如何被卖菜大妈夸“小伙真精神”而窘迫的样子。
　　一切看似平静寻常，直到许妈妈放下筷子，目光转向许知，语气变得有些斟酌：“知知，高二了，学习越来越紧张了。爸妈和你商量个事。”
　　许知正夹着一筷子青菜，闻言心里咯噔一下，有种不太妙的预感。她抬起头：“嗯？什么事啊妈？”
　　“是这样的，”许爸爸接过话，语气比较沉稳，“你表姨，记得吧？她家女儿去年转去了南城附中，就是那个省重点。她说那边教学质量确实好，管理也严格，升学率非常高。”
　　许妈妈立刻补充，语气热切：“是啊！你表妹说那边老师抓得紧，学习氛围特别好。爸妈想着，你是不是也考虑一下，转学去那边？这可是关系到你明年高三和高考的大事！”
　　“转学？”许知彻底愣住了，筷子上的青菜掉回了碗里。她完全没想过这个问题，“去南城？现在？我都高二了！”
　　“高二才最关键啊！”许妈妈语气急切起来，“就是要在高三前把基础打得更牢才行！南城附中每年一本率甩咱们学校一大截呢！机会难得，你表姨说可以帮忙问问插班的事。”
　　“可是……我在现在学校挺好的啊，”许知下意识地抗拒，心里涌起一股慌乱，“我的同学、老师都在这里，而且我们学校的重点班也不差啊……”
　　“不差和顶尖能一样吗？”许爸爸语气加重了些，“这是为了你的前途考虑。我们已经托你表姨打听需要哪些材料了，你这几天准备一下成绩单和获奖证书。”
　　他的话几乎没给许知留下反驳的余地，仿佛这不是商量，而是通知。
　　许知张了张嘴，看着父母严肃而充满期望的脸，那句“我不想转学”被堵在喉咙里。她感到一种巨大的压力和无措。她习惯了现在的一切，要好的朋友，熟悉的老师，甚至每天上学放学的路……她从未想过要中途离开。
　　她低下头，默默扒拉着碗里的饭粒，胃口全无，声音闷闷的：“……让我想想。”
　　“这有什么好想的？”许妈妈有些不满她的犹豫，“爸妈还能害你吗？多少人想进都进不去呢！”
　　“我知道了。”许知放下碗，猛地站起身，“我吃饱了，先去收拾书包了。”她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饭桌，躲进了自己的房间。
　　关上门，隔绝了客厅父母可能还在继续的讨论。她靠在门板上，心里乱成一团麻。南城附中……省重点，她当然知道有多好。但那意味着她要离开家，去一个陌生的城市住校，适应全新的、竞争更激烈的环境，离开她所有的朋友……
　　“喂。”门外突然响起一个别扭的声音，是许亦安。
　　许知没吭声。
　　门外沉默了一下，然后声音又响起来，低低的：“……你别转学。”
　　许知愣了一下，拉开房门。许亦安站在门口，眼神有点躲闪，手里还拿着半个没吃完的苹果。
　　“干嘛？”许知心情复杂地问。
　　许亦安瞥了她一眼，迅速低下头，用脚尖蹭着地板缝，声音更小了：“……你走了，就没人……没人跟我抢电脑，也没人……烦我了。”他顿了顿，像是找不到更好的理由，最终硬邦邦地总结，“……反正你别走。”
　　说完，他像是耗尽了所有勇气，把苹果核往她手里一塞，扭头就冲回了自己房间，“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许知握着那个还有点牙印的苹果核，站在原地，心里那点因为父母强势而产生的委屈和抗拒里，莫名地掺进了一丝酸酸软软的情绪。
　　这个臭小子……
　　她关上门，看着书桌上堆满的高二课本和练习册，还有和朋友的合照，心里更加纷乱。前途，朋友，熟悉的环境，还有这个别别扭扭的弟弟……
　　晚饭后，碗筷收拾干净，客厅里的气氛却不像往常那般松弛。
　　许知心事重重地坐在沙发一角，抱着一个抱枕，指尖无意识地抠着上面的纹路。许亦安破天荒地没立刻钻回房间打游戏，而是坐在旁边的单人沙发上，低头刷着手机，但明显心不在焉，屏幕半天都没滑动一下。
　　许爸爸清了清嗓子，打开了话题，语气比饭桌上更缓和了些，但主题未变：“知知，关于转学去南城附中的事，我们再好好商量一下。”
　　许妈妈坐在另一边，连忙接话，语气里带着劝哄和急切：“是啊知知，爸妈知道这事突然，你一时接受不了。但你看啊，南城附中是省里拔尖的学校，师资力量、学习氛围都不是我们现在这里能比的。你表姨说了，他们那儿的试卷难度、教学进度，都是冲着顶尖名校去的。你基础好，过去适应一段时间，成绩肯定能再上一个台阶，明年高三冲刺把握就大得多啊！”
　　许知抬起头，眉头微蹙：“妈，我知道南城附中好。可是我在现在的学校也很好啊，这次期末考我也进了年级前二十。张老师（班主任）还说按这个趋势，明年冲个重点大学没问题。为什么一定要转学呢？”
　　“目标是重点大学没错，但重点和重点也不一样啊！”许妈妈身体前倾，“能去更好的平台，为什么不去？将来高考录取、甚至以后考研、找工作，名校出身就是不一样！爸妈是为你的长远考虑。”
　　“可是去了那边，一切都是陌生的。”许知的声音带上了点委屈，“我没有朋友，不认识老师，还要住校……高三压力本来就大，适应新环境不需要时间吗？万一适得其反怎么办？”
　　“刚开始肯定会有点难，但年轻人适应快啊！”许爸爸开口，声音沉稳，“结交新朋友也不是难事。至于住校，更能锻炼你的独立能力，也能让你更心无旁骛地学习。南城附中是封闭式管理，学习效率肯定比走读高。”
　　“可我舍不得现在的同学和老师……”许知小声说，抱紧了怀里的抱枕。
　　一直没说话的许亦安突然把手机扔到沙发上，发出不大不小的一声“啪”，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他梗着脖子，也不看谁，硬邦邦地冒出一句：“反正我不同意。她走了谁给我讲数学题？妈讲的我听不懂。”这个理由找得蹩脚又生硬，却带着少年人特有的直白。
　　许妈妈瞪了他一眼：“小孩子别插嘴！你姐的前途大事要紧。你的数学题我能讲，讲不了请家教！”
　　许亦安被噎了一下，不服气地撇撇嘴，扭过头不说话了，但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不高兴”的气息。
　　许爸爸看向许知，语气放缓：“知知，爸爸知道你重感情，舍不得朋友和环境。但人生就是这样一个阶段一个阶段往前走的。每个阶段都会认识新的人，也会和一些人慢慢分开。真正的朋友不会因为距离就疏远。而抓住关键的机会，提升自己，才是对你自己未来最大的负责。”
　　他顿了顿，继续说：“我们不是逼你立刻做决定。你可以好好想想。但爸爸希望你认真权衡一下：是一时的熟悉和舒适重要，还是一个可能更高、更广阔的未来平台重要。”
　　客厅里安静下来，只剩下墙上挂钟的滴答声。
　　许知低着头，父母的话像两块巨石压在她心上。她知道他们说的是有道理的，那个“省重点”的光环确实诱人，对未来可能产生的积极影响也是实实在在的。可是，一想到要离开熟悉的一切，独自面对陌生的环境和巨大的学业压力，她就感到一阵恐慌和不舍。
　　一边是看得见的、温暖舒适的现在，一边是父母描绘的、充满诱惑却又模糊未知的未来。
　　这个抉择，对一个十七岁的女孩来说，太重了。
　　她深吸一口气，抬起头，眼睛里有些挣扎后的疲惫：“爸，妈，申请材料……能不能先给我看看？还有，能不能让我……跟我班主任张老师聊聊再说？”
　　这似乎是她目前唯一能想到的缓冲方式。
　　许爸爸和许妈妈对视了一眼，点了点头。许爸爸说：“可以。材料我明天打印给你。和张老师聊聊也好，听听老师的意见。”
　　商量似乎暂时告一段落，但悬而未决的问题依然弥漫在客厅的空气里，沉甸甸的。
　　许知起身，默默走回自己的房间。许亦安看着姐姐的背影，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也烦躁地抓抓头发，回自己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