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痕》昕愿x

4、愈痕与日常

　　4.

　　没过几天，某个人就闲不住了，最终还是让她呼吸到了出院后的自由空气。

　　"夏队！您这石膏手能端咖啡吗？要不要我喂您啊？"小王捏着嗓子，举着一次性纸杯在夏昱宸面前晃悠。

　　办公室里顿时爆发出一阵哄笑。夏昱宸头也不抬，左手接过杯子稳稳放在桌上："指纹采集报告写完了？"

　　笑声戛然而止。小王灰溜溜地缩回座位，身后传来老张的补刀："该！让你招惹夏队。"

　　夏昱宸嘴角微微上扬，继续用左手在键盘上一个字母一个字母地敲报告。她的右手平放在桌面上，缠着轻薄透气的医用纱布——这是出院第三天，伤口已经结痂，但医生严禁她使用右手做任何动作。

　　"说真的夏队，"技术科的小李凑过来，"您当时怎么想的？徒手接刀啊！"

　　办公室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竖起耳朵。夏昱宸停下敲键盘的动作，扫视一圈："换成你们任何一个人，都会做同样的选择。"

　　"才怪！"法医老张从文件堆里抬头，"我宁可踹那绑匪□□。"

　　又是一阵哄笑。夏昱宸摇摇头，继续跟键盘搏斗。她没告诉他们，那天晚上她根本没时间思考——当她看到刀锋逼近祁颖的脖颈时，身体已经先于大脑做出了反应。

　　午饭时的食堂闹闹哄哄，夏昱宸正艰难地用左手拿筷子夹红烧肉。肉块第三次从筷子间溜走时，对面突然推来一个勺子。

　　"用这个吧。"小王憋着笑，"您这样我看着都累。"

　　夏昱宸瞪他一眼，但还是接过了勺子。吃到一半，小王突然压低声音："说真的，祁氏集团那个董事长后来联系您没？"

　　勺子顿在半空。夏昱宸想起那条简短的信息，在她出院当天发来的：「感谢您的英勇行动。如有需要，祁氏法务部随时配合调查。」

　　官方得像是发给任何一个办案警察的模板短信。

　　"没有。"她继续舀起一块豆腐，"结案了就各走各路。"

　　"可惜了，"小王啃着鸡腿，"我还以为能蹭顿米其林呢。"

　　夏昱宸作势要用勺子敲他，右手却不小心碰到桌沿。"嘶——"她倒吸一口冷气，额头瞬间冒出细密的汗珠。

　　"夏队！"小王慌了，"要不要去医..."

　　"闭嘴，吃饭。"夏昱宸咬牙忍过那阵锐痛。伤口正在愈合，但神经的修复过程像是有无数蚂蚁在皮下啃噬。医生说过，这是正常现象，却也是最难熬的阶段。

　　深夜的祁氏大厦顶层，窗外繁华的景色被落地窗包揽无数。

　　祁颖站在落地窗前，手中的威士忌冰块已经融化大半。这是本周第三次失眠，每次闭上眼，总会浮现出那个画面——警用手电的冷光中，一只戴着战术手套的手，毫不犹豫地握住劈向她的刀刃。

　　她拿起手机，点开通讯录里新增的"夏昱宸"。对话框里只有那条公事公办的感谢信息，和对方同样公式化的回复：「职责所在，祝您安康。」

　　手指在屏幕上悬停许久，最终只是关掉了界面。二十九年来，祁颖第一次不知道该如何与一个人相处。

　　既不能像对待商业伙伴那样权衡利弊，也无法像对待朋友那样随意自然。

　　"祁总？"助理轻轻敲门，"亚太区的视频会议五分钟后开始。"

　　祁颖将酒杯放在桌上，重新系好西装扣子。玻璃倒影中，那个在商场上雷厉风行的女强人又回来了。

　　只有她自己知道，西装口袋里装着的那条沾血战术手套纤维，正无声地贴着她的心跳。

　　第二天清晨的阳光洒进市局射击训练场，两个身影在器械前晃动。

　　"夏队！您就别勉强了！"训练教官急得直搓手，"局长特意交代..."

　　夏昱宸充耳不闻，左手持枪上膛。后坐力震得她虎口发麻，但靶纸上依然打出了漂亮的九环集中区。

　　"右手起码还得养两周，"她放下枪，对目瞪口呆的教官说，"正好练练左手射击。"

　　走出训练场时，夏昱宸的右手又开始隐隐作痛。她靠在走廊墙上，从口袋里摸出药片干吞下去。

　　口袋深处，一张烫金名片随着动作露出一角——祁颖的名片，背面手写着一行私人号码，是那天在医院趁她睡着时塞进警服口袋的。

　　夏昱宸用拇指摩挲着名片边缘。她知道自己应该把它收进证物袋归档，就像处理所有案件相关物品一样。但鬼使神差地，这张名片一直留在她常穿的那件制服里，渐渐染上了枪油和墨水的气息。

　　当夜晚的喧嚣繁华再次降临，在城市另一端的慈善晚宴，那个雷厉风行的女人依然游刃有余。

　　"祁董事长最近对警队很关注啊。"某集团总裁举着香槟凑过来，"听说捐了五百万更新装备？"

　　祁颖优雅地抿了口酒："企业社会责任而已。"

　　"我听说是因为那个救了您的女警察..."

　　"王总，"祁颖微笑打断他，"城南那块地，贵公司投标书准备得如何了？"

　　话题被成功带偏，但祁颖的心思已经飘远。昨天她路过市局时，远远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夏昱宸站在大门口，正用左手费力地系摩托车头盔。那只缠着纱布的右手垂在身侧，在夕阳下显得格外刺眼。

　　那一刻，祁颖差点让司机停车。但最终，迈巴赫只是安静地驶过市局大门，就像经过任何一个普通的路口。

　　与那灯红酒酒的会场相比，偏僻的小公寓就显得安静的多，窗外偶尔传来几辆车驶过的声音。

　　夏昱宸坐在书桌前，右手平放在医用灯下。拆开纱布，掌心的疤痕像一条淡粉色的蜈蚣。她小心地涂抹药膏，这是医生开的特殊凝胶，能减轻疤痕形成。

　　手机突然震动。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信息：

　　「疤痕恢复期要按摩，否则会影响握枪手感。——Y」

　　夏昱宸盯着屏幕看了足足十秒。她应该问对方怎么知道她的号码，应该质问为什么深夜发信息，或者干脆不回复。但手指却不受控制地打字：

　　「在按。你怎么还没睡？」

　　发送完她就后悔了，立刻补了一条：

　　「我是说，谢谢提醒。」

　　手机很快再次亮起：

　　「董事会材料。你的手恢复得怎么样？」

　　夏昱宸拍了一张涂好药膏的手部照片，想了想又删掉，重新打字：

　　「正常恢复中。晚安。」

　　她把手机扔到床上，继续按摩伤处。窗外心里，一轮满月悬在夜空，清冷的月光洒在警徽上，映出微微发亮的光芒。

　　两个街区外的顶层公寓里，祁颖放下手机，关掉了早已看不进去的董事会文件。她走到落地窗前，望着远处市局的方向，嘴角不自觉地浮现出一丝笑意。

　　这个夜晚，两个人都睡得比平时安稳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