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之女扮男装走天涯》本寒

6、账海智星

　　上元节的喧嚣过后，生活似乎重归平静。凌风依旧每日前往骁骑营点卯，操练之余，大部分时间都泡在皇城西南角的档房之中。
　　那是一个巨大的、充满陈年灰尘和霉味的库房，堆满了历年来的文书、卷宗、粮草记录、兵械账簿。管理此处的是几个须发皆白、眼神浑浊的老文书，对凌风这个新来的、沉默寡言的年轻校尉，他们只是懒洋洋地指了个角落，便不再过问。
　　凌风乐得清静。她申请来此的理由冠冕堂皇——“熟悉军务流程”，实则是为了在不引起注意的情况下，大海捞针般寻找任何可能与“卫昭”或那玄铁令纹样相关的信息。
　　然而，数日过去，一无所获。关于顶层权贵的核心信息，显然不会存放在这种半公开的地方。
　　就在她准备改变策略时，档房却迎来了一场突如其来的风波。
　　这日清晨，空气沉闷。一位身着深绿色官袍、面容清癯、眉眼间带着几分孤傲之气的年轻官员，在几位户部吏员的簇拥下，面色不愉地走进了档房。为首的老文书见状，忙不迭地迎了上去，态度恭敬中带着惶恐。
　　“林主事，您怎么亲自来了……”
　　那位被称作林主事的年轻官员，正是林皓然。他年纪轻轻便已是户部度支司的主事，以精通算学、做事一丝不苟著称，但也因性情清冷、要求严苛而让人敬而远之。
　　“三年前，北境四镇军饷核算的原始凭据，为何还未送至户部？”林皓然开口，声音如同他的表情一样，没有什么温度，“度支司复核遇阻，急需原始账册核对。延误公务，你们可知是何后果？”
　　老文书顿时汗如雨下，支支吾吾道：“林主事息怒…非是小老儿拖延…实在是…实在是年份久远，卷宗浩繁，那几年的账目又…又颇为混乱，我等查找多日，尚未理出头绪……”
　　“混乱？”林皓然眉头蹙得更紧，语气带着明显的不悦，“账目清晰乃户部根本，何来混乱之说？限你们今日之内，将所有相关账册找出，送至户部！否则，我便上报有司，治你们一个怠惰公务之罪！”
　　老文书和几个小吏吓得面如土色，连连作揖，却手足无措。那几年的账目确实是一笔糊涂账，记录杂乱无章，年份、项目混在一起，想要在堆积如山的卷宗里准确找出北境军饷部分，无异于大海捞针，一天时间根本不可能完成。
　　档房内一时愁云惨淡。
　　凌风坐在角落，将这一切听在耳中。她本不欲多事，但“北境军饷”几个字，让她心中微微一动——这或许能侧面接触到一些军队后勤系统的信息。
　　她站起身，走了过去。
　　“或许，我可以试试。”她声音平静地开口。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集中到她身上。老文书像是抓到救命稻草，又有些怀疑：“凌…凌校尉？您…”
　　林皓然也看向她，目光中带着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一个武官，能懂什么账目？
　　凌风没有理会他们的怀疑，径直走向那堆被老文书指认出的、堆积如山的“混乱”卷宗。她快速翻动了几本，心中已然明了。
　　所谓的混乱，不过是记录标准不统一、条目分类模糊、归档毫无逻辑可言。对于习惯现代数据管理和结构化思维的她来说，这并非无解难题。
　　“需要找的是‘天衍十七年至十九年，北境苍梧、云朔、安定、玉门四镇，军饷发放的原始签收记录及核验单据’，对吗？”凌风确认道。
　　林皓然眼中闪过一丝惊讶，没想到她概括得如此精准，点了点头：“不错。”
　　“给我一个时辰。”凌风说完，不再多言。她转身回到那堆卷宗前，并非一头扎进去盲目翻找。
　　她先是快速地将所有卷宗按照外部标记的年份大致分开。然后，取过一叠空白的宣纸和笔墨，迅速绘制了几张简单的表格，标出“年份”、“镇名”、“项目”、“金额”、“签押”等栏目。
　　接着，她开始了令人眼花缭乱的操作。
　　她的目光快速扫过卷宗内容，手指翻动页面的速度快得惊人，几乎是一目十行。一旦看到符合条件的信息，便立刻用极其工整、如同印刷般的小楷，将其摘录到对应的表格栏目下。
　　她并非在杂乱地寻找单一目标，而是在用极高的效率，将杂乱无章的信息**重新结构化**！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档房内寂静无声，只有凌风翻动纸页和笔尖划过宣纸的沙沙声。老文书和小吏们看得目瞪口呆。林皓然最初的不屑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越来越浓的震惊和专注。
　　他从未见过有人如此处理账目！这不是查找，这简直像是在……重塑秩序！
　　不到一个时辰，凌风放下了笔。她将几张填写得密密麻麻、条理清晰的表格，以及从浩如烟海的卷宗中精准抽出的几份最关键原始单据，一起递给了林皓然。
　　“林主事，这是您需要的。天衍十七年至十九年，北境四镇军饷核验的所有关键数据摘要及核心凭据索引。根据摘要数据显示，第十七年度玉门镇的拨款与签收存在约百分之五的异常差值，建议重点复核。”
　　凌风的声音依旧平淡，仿佛只是完成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林皓然接过那几张表格，手指竟微微有些颤抖。表格之上，所有信息分门别类，一目了然，逻辑关系清晰无比。那种高效、清晰、精准的数据呈现方式，对他这个终日与数字打交道的人，造成了巨大的冲击！
　　这不仅仅是找到了东西，这是提出了一种全新的、超越时代的数据处理方法论！
　　他猛地抬头，看向凌风。眼前这个神色平静、甚至有些冷淡的少年武官，在他眼中忽然变得无比陌生和……深不可测。
　　那是一种纯粹的、智性上的震撼与折服。
　　“凌…凌校尉，”林皓然的声音干涩，之前的孤傲荡然无存，“敢问此法…是何名目？师从何人？”
　　“无名目，自学所思，让林主事见笑了。”凌风礼貌地回了一句，转身便回到自己的角落，继续翻看那些看似无用的陈旧卷宗，似乎刚才那石破天惊的举动与她无关。
　　林皓然怔在原地，看着手中的表格，又看看那个重新埋首于尘芥中的身影，心中掀起惊涛骇浪。他原本清晰的世界观和知识体系，仿佛被打开了一扇全新的窗户。
　　“凌…风…”他低声念着这个名字，眼神复杂，一种难以言喻的好奇与探究欲，如同藤蔓般悄然滋生。
　　他吩咐吏员带上找到的凭据和那几张珍贵的表格，离开档房时，脚步都有些飘忽。他需要立刻回去验证这些数据，但更让他心神不宁的，是那个创造出这种方法的人。
　　而在档房角落，凌风看似在继续翻阅，指尖却停留在某一页上，目光微凝。
　　在那堆混乱的北境账目残卷的角落里，她看到了一个极小、极模糊的烙印痕迹——那形状，与她怀中那枚玄铁令上的云纹，似乎有某种程度的相似。
　　线索，终于浮现了冰山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