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回末世：宿敌的囚笼》桎浪

3、第 3 章

　　门合上的轻响在过份安静的室内回荡，像一枚投入深潭的石子，漾开圈圈涟漪，然后复归死寂。

　　陆沉背靠着墙，缓缓滑坐到冰冷的地板上。手腕上一圈红痕灼灼发烫，提醒着他刚才发生的一切并非幻觉。年轻凌曜那双泛红的、带着凶狠和委屈的眼睛，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

　　“这次能不能试着…早点爱上我？”

　　那句话又一次撞进耳膜，带着滚烫的、绝望的颤音。

　　陆沉闭上眼，指尖用力掐进掌心，试图用细微的刺痛来压过胸腔里翻江倒海的混乱。前世冰冷的刀锋没入心脏的剧痛，和此刻手腕上残留的、属于年轻凌曜的滚烫握痕，两种感觉诡异地交织、撕扯。

　　他回来了。真的回来了。

　　回到这个灾难尚未降临，阳光还能透过干净玻璃窗洒进来的世界。

　　回到……凌曜还会因为他一个眼神而失控，笨拙地邀请他去食堂吃饭的时候。

　　食堂。

　　陆沉的胃部条件反射般痉挛了一下。不是饥饿，而是一种久远的、对于“正常食物”的陌生感。记忆的最后几年，能下咽的只有压缩干粮、变异兽肉干、以及带着浓重辐射尘味道的过滤水。食堂……那几乎是上辈子的事了。

　　他撑着墙壁，慢慢站起身。腿还有些发软，是失血过多的身体尚未从死亡的阴影里完全苏醒的错觉。他走到窗边，看向外面。

　　楼下是葱郁的绿化带，几个学生抱着书匆匆走过，远处篮球场上传来隐约的喧哗。和平，安宁，脆弱得不堪一击。

　　他知道不久之后——具体是多久？记忆有些模糊了——这一切都会化为乌有。天穹会被阴霾和辐射尘永久覆盖，大地裂开，文明崩塌，人类在废墟和变异生物的爪牙间挣扎求生。

　　而他和他……他和凌曜，会走上那条彼此撕裂、不死不休的路。

　　直到最后，那一刀，和一枪。

　　陆沉的目光落在自己摊开的手掌上。这双手，后来握惯了改装枪械，沾满了血污和机油，此刻却干净修长，只带着一点实验留下的化学试剂的味道。

　　晚上……食堂。

　　他该去吗？

　　去见那个还会因为邀请吃饭而耳根发红、落荒而逃的凌曜？

　　去见那个……似乎此刻就已经对他投入了过于浓烈沉重的情感，而他却毫无记忆的凌曜？

　　陆沉扯了扯嘴角，一个没什么笑意的弧度。去。为什么不去？他倒要看看，这重新开局的一切，到底是怎么一步步走向那个鲜血淋漓的终点的。

　　·

　　傍晚，食堂里人声鼎沸。各种食物的气味混杂在一起，过于浓郁，反而让陆沉有些不适地蹙了蹙眉。他站在入口处，目光扫过喧闹的人群，很快，就在一个靠墙的、相对安静的角落看到了凌曜。

　　他已经坐在那里了，面前摆着两个餐盘，都盛得满满的。他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桌子的边缘，侧脸线条绷着，像是在为什么事情紧张，又像是在生气。

　　陆沉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头那阵诡异的违和感，抬步走了过去。

　　他刚在对面坐下，凌曜就猛地抬起头。看到是他，那双黑沉沉的眼睛里飞快地掠过一丝什么，像是松了口气，又立刻被更浓的别扭覆盖过去。他把自己面前那份推了推，硬邦邦地说：“随便打的，不爱吃就别吃。”

　　餐盘里有陆沉记忆里很久远的、色泽鲜亮的糖醋排骨，清炒的蔬菜，甚至还有一个炸得金黄的鸡腿。在末世，这简直是无法想象的盛宴。

　　陆沉拿起筷子，沉默地夹起一块排骨。酸甜的酱汁味道在舌尖炸开，过于强烈的味觉刺激让他停顿了一瞬。他抬眼看凌曜。

　　凌曜根本没动筷子，只是盯着他，像是在观察他的反应，眼神专注又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忐忑。

　　“还行。”陆沉咽下食物，给出了一个平淡的评价。

　　凌曜似乎不满意这个回答，眉头拧得更紧，但也没说什么，只是低下头，开始用力扒自己盘子里的饭，吃相有些凶狠，像是在跟谁赌气。

　　气氛再次陷入尴尬的沉默。只有周围喧闹的人声和餐具碰撞的声音包裹着他们这一桌诡异的低气压。

　　陆沉吃得很少，也很慢。他的胃还不适应这样的食物，更多的时候，他是在观察。观察这个年轻的、活生生的、还会因为和他吃饭而紧张的凌曜。

　　和他记忆里那个冷酷、果决、每一句话都带着算计和锋芒的基地首领，几乎判若两人。

　　到底是什么，让眼前这个少年变成了后来那个样子？

　　灾难？时间？还是……他？

　　“你看什么看？”凌曜忽然抬起头，语气很冲地打断他的凝视，耳根却又可疑地红了，“吃你的饭！”

　　陆沉没说话，只是微微挑了一下眉梢。

　　这个细微的动作似乎刺激到了凌曜，他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放下筷子，身体前倾，压低了声音，眼睛里窜起怒火：“陆沉！你他妈今天到底怎么回事？从下午开始就古古怪怪的！现在又用这种……这种看猴似的眼神看我！我让你很不耐烦是吗？不想来就别来，谁求你了！”

　　他的声音引来了旁边几桌人的侧目。

　　陆沉看着他又快要烧起来的眸子，那里面跳动着他熟悉的、属于凌曜的暴躁和侵略性，虽然被一层年轻的皮囊包裹着，但内核似乎并没变。

　　就在凌曜似乎要彻底爆发的时候，陆沉忽然很轻地开口，声音平静无波：“实验数据丢了。”

　　凌曜所有的怒气猛地一滞，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公鸡，愣愣地看着他：“……什么？”

　　“我说，下午的实验数据，备份盘突然损坏，原始数据也没完全导出，差不多全丢了。”陆沉垂下眼，用筷子拨了一下餐盘里的青菜，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所以心情不好。不是针对你。”

　　这是他刚刚临时想到的借口。足够解释他下午的“异常”，也符合一个研究狂魔的人设。

　　凌曜张了张嘴，脸上的愤怒瞬间褪去，换上了某种呆怔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懊恼？他像是没想到是这个原因，憋了半天，才重新拿起筷子，声音低了不少，嘟囔道：“……丢了就丢了，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项目，重做不就完了。摆那张死人脸给谁看……”

　　话虽这么说，但他周身那股尖锐的刺却收敛了起来。他甚至犹豫了一下，把自己餐盘里那个没动过的炸鸡腿夹起来，有些粗鲁地扔到了陆沉的盘子里。

　　“吃点好的。补补脑子。”他语气依旧硬邦邦的，视线飘向别处。

　　陆沉看着那个突然天降的、油光锃亮的鸡腿，动作顿住了。

　　前世，最后那段时间，他们为了争夺一小块过期压缩饼干，都能以命相搏。

　　现在，凌曜把他自己的鸡腿，给了他。

　　一种极其复杂酸涩的情绪，猛地攥住了陆沉的心脏。比凌曜的刀刺入时，更加难以忍受。

　　他久久没有动作。

　　凌曜等了一会儿，没见他反应，忍不住又看过来，眉头拧起：“怎么？嫌弃？”

　　陆沉缓缓吸了一口气，拿起那个鸡腿，咬了一口。外皮酥脆，肉质鲜嫩。是和平年代的味道。

　　“谢谢。”他说。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凌曜像是被这两个字烫了一下，猛地低下头，含糊地“嗯”了一声，耳廓的红蔓延到了脖颈。

　　一顿饭在一种古怪又微妙的氛围里吃完。

　　离开食堂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路灯渐次亮起，勾勒出校园宁静的轮廓。两人并肩走着，中间隔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谁也没有说话。

　　晚风吹拂，带来初夏夜晚特有的、湿润草木的气息。

　　陆沉看着地上两人被路灯拉长的、偶尔会因为步伐交错而重叠在一起的影子，恍惚间又看到废墟上紧紧纠缠着倒下的两个身影。

　　鲜血交融，体温一同变冷。

　　他的指尖微微颤了一下。

　　就在这时，走在他斜前方的凌曜忽然停住了脚步，转过身。

　　路灯的光从他身后照过来，让他大半张脸陷在阴影里，看不清表情，只能看到紧绷的下颌线和格外明亮的眼睛。

　　他盯着陆沉，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声音在安静的夜风里显得有些发沉：

　　“陆沉。”

　　“数据丢了就丢了。”

　　“那些东西……没那么重要。”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词句，最终却只是干巴巴地、执拗地重复了一遍下午说过的话：“又不是只有这一条路。”

　　说完，他像是耗尽了所有勇气，也不等陆沉回应，猛地转身，几乎是同手同脚地、快步朝着另一个方向的宿舍楼走去，背影很快融入了夜色里。

　　陆沉独自站在原地，看着凌曜消失的方向，许久没有动。

　　夜风吹起他额前的碎发。

　　没那么重要？

　　只有一条路？

　　陆沉慢慢地抬起手，看着自己干净的手指。

　　凌曜，你知不知道，我们很快，就没有路可以选了。

　　而这一次……

　　他缓缓收拢手指，指尖用力抵住掌心，留下几个泛白的月牙印。

　　这一次，又会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