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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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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沉的后脑磕在冰冷的墙壁上,发出沉闷的一响。
疼痛是真实的。
手腕被钳制的力道是真实的。
眼前这张年轻、愤怒、眼底却洇着一圈可怜红痕的脸,也是真实的。
“这次能不能试着…早点爱上我?”
这句话像一枚烧红的烙铁,狠狠烫进陆沉混沌的意识深处。前世心脏被刺穿的剧痛,凌曜最后那句颤抖的低语,和眼前这近乎崩溃的质问疯狂交织,撕裂又重合。
他不是应该死了吗?和凌曜一起,鲜血交融地倒在废墟里。
为什么……
他猛地用力,想要挣脱。但这具身体远不是后来那具经过千锤百炼、在生死边缘磨砺出的躯体,虚弱,无力,甚至因为突如其来的情绪冲击而微微发软。凌曜的手指像铁箍,纹丝不动,反而因为他的挣扎收得更紧,几乎要捏碎他的腕骨。
“说话!”凌曜低吼,声音里的哽咽更重了,那强撑的凶狠像纸一样薄,底下全是陆沉从未见过的、赤裸裸的脆弱。“你刚才那是什么眼神?像不认识我一样!陆沉,你他妈到底……”
陆沉急促地喘了口气,喉结滚动。无数画面在脑中飞闪:爆炸的火光,冰冷的雨夜,凌曜挥来的刀,还有最后……他那双错愕的、渐渐失焦的眼睛。
恨吗?当然是恨的。斗了那么多年,彼此算计,彼此重伤,最后同归于尽。
可那句“舍不得”……
还有现在这句“早点爱上我”……
信息太多,太混乱,几乎要撑爆他的头颅。他闭上眼,再睁开时,里面汹涌的波涛被强行压下,只剩一片精疲力尽的晦暗。
他看着近在咫尺的、年轻的凌曜,试图从这张脸上找出丝毫伪装的痕迹。没有。只有一种蛮横的、不懂如何正确表达、只会用伤害来索取的急切和……痛苦。
陆苍白的嘴唇动了动,发出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凌曜…你先松开。”
“我不松!”凌曜几乎是立刻吼了回来,眼睛更红了,像一头被逼到绝境、只能用咆哮掩饰恐慌的幼兽,“一松开你肯定又走了!你又用那种看陌生人的眼神看我!你到底怎么了?是不是…是不是我说错什么了?还是你做那个破实验做傻了?!”
实验?
陆沉捕捉到这个关键词。是了,这个时候,灾难还未发生,他还在大学的实验室里,整天埋首于那些后来被证明是徒劳的研究。而凌曜……他仔细看着对方,穿着简单的T恤和运动裤,头发微湿,带着刚运动完的气息,应该是……逃了课跑来堵他的?
所以,这个时候的他们,还不是后来不死不休的宿敌。那是什么?同学?朋友?还是……某种更暧昧、更脆弱的关系?
所以凌曜才会问出“爱不爱”这种话。
所以才会因为他一个陌生的眼神而恐慌至此。
荒谬感再次席卷而来,比上一次更汹涌,几乎带着灭顶的嘲讽。
他们曾经拥有过这样的可能吗?在一切尚未发生之前?
“凌曜,”陆沉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些,尽管心脏还在因为濒死的记忆而剧烈抽痛,“我没有要走。我只是……有点累。”
他放缓了语调,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连他自己都感到陌生的疲惫的柔软:“你弄疼我了。”
凌曜浑身猛地一僵。
攥着他手腕的力道下意识地松了一丝,虽然还是没有完全放开。那双泛红的眼睛里的凶狠像潮水一样退去,露出底下些许无措和怀疑。他仔细地盯着陆沉的脸,似乎想判断这话的真假。
陆沉没有避开他的目光。他太了解凌曜了,无论是哪个时期的。此时的凌曜,强硬外壳下的那点不安和试探,在他经历过生死和最终那惊心动魄的告白后,变得清晰无比。
“真的?”凌曜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浓重的鼻音,依旧怀疑,但那根紧绷的、仿佛下一秒就要断裂的弦,稍稍缓和了些。
“真的。”陆沉垂下眼睫,看着自己被攥出红痕的手腕,“刚才实验数据出了点问题,头很痛。不是故意……”他顿了顿,找了个勉强合适的词,“不是故意那样看你。”
凌曜沉默了。
空气凝滞了几秒。只有两人略显急促的呼吸声交错。
过了一会儿,陆沉感觉到手腕上的力道终于一点点卸掉了。
获得自由的手腕传来一阵酸麻的刺痛。陆沉没有去揉,他只是抬起眼。
凌曜还站在他面前,距离很近,但周身那股攻击性的气息已经消散了。他微微低着头,额前湿润的黑发垂下来,遮住了一点眼睛,嘴唇紧抿着,下颌线依旧紧绷,却透出一种笨拙的、不知该如何是好的倔强。
看起来……竟有几分委屈。
陆沉的心脏像是被什么细微的东西刺了一下,不疼,却泛起一种极其诡异的酸胀感。前世今生,他从未在凌曜身上见过这种表情。那个永远冷静、甚至冷酷的对手,原来年轻时,是这样的吗?
“那个实验……”凌曜忽然闷闷地开口,声音很低,依旧不看他,“做不出来就别做了。又不是只有这一条路。”
陆沉心中一动。他知道凌曜指的是什么。前世,他沉迷于那个后来被证明方向完全错误的研究,耗费了无数心血,甚至在一定程度上……忽视了身边的一切,包括凌曜。
这难道也是……后来决裂的伏笔之一?
他看着眼前这个别别扭扭表示关心的凌曜,喉咙有些发干。
“嗯,”他应了一声,声音依旧沙哑,“我知道。”
凌曜飞快地抬眼瞥了他一下,似乎想确认他是不是在敷衍,又很快低下头去。“知道就好。”他嘟囔了一句,然后像是再也找不到话说,气氛又陷入了尴尬的沉默。
和平年代的温度,透过干净的窗户洒进来,落在两人之间的地板上,划出一道明暗交界线。
陆沉看着这片光,又看看眼前这个鲜活、冲动、情绪外露的年轻凌曜,再想到废墟、辐射尘、冰冷的匕首和滚烫的血……
巨大的不真实感包裹着他。
他回来了。
回到了一切尚未开始的时候。
而凌曜……他爱的,恨的,最终与之同归于尽的人,此刻正站在他面前,为了一句“爱不爱”而红着眼睛跟他发脾气。
陆沉缓缓地吸了一口气,那空气里没有铁锈和血腥味,只有阳光和洗衣液干净的清香。
他该怎么做?
“喂,”凌曜忽然又开口,打断了他的思绪,语气硬邦邦的,带着点强装的不耐烦,“晚上……一起去吃饭。食堂新开了个窗口,听说味道还行。”
他说完,也不等陆沉回答,径直转身,走向门口,背影看上去有点僵,耳根似乎还有点不易察觉的红。
手握住门把的时候,他停顿了一下,没有回头,声音压得更低,飞快地补充了一句:
“不准说不。”
然后,拉开门,几乎是落荒而逃般地快步走了出去。
门轻轻合上,隔绝了外面走廊可能传来的声音。
陆沉一个人站在原地,背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抬起那只被攥得通红的手腕,看着上面清晰的指痕。
许久,他极轻极低地笑了一声,笑声里充满了无尽的疲惫和一种近乎疯狂的荒谬。
“凌曜……”
这一次,又会走向怎样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