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回末世：宿敌的囚笼》桎浪

26、第 26 章

　　一种极致的、仿佛灵魂都被抽干的疲惫，如同深海的压力，将意识拖入无边无际的黑暗。没有梦，没有时间感，只有一片虚无的混沌。

　　凌曜是在一种缓慢恢复的钝痛中逐渐苏醒的。

　　最先恢复的是嗅觉。浓重的、混杂着血腥、硝烟、烧焦蛋白质和某种冰冷金属锈蚀的味道，顽固地钻入鼻腔。然后是听觉。火焰燃烧的噼啪声，远处偶尔传来的细微碎石滑落声，还有……近在咫尺的、另一个人的、沉重而缓慢的心跳声。

　　咚……咚……咚……

　　稳定，有力，透过紧贴的胸腔传来，震动着他的耳膜，奇异地安抚着初醒的恐慌。

　　他艰难地睁开眼。

　　视线先是模糊，然后逐渐聚焦。

　　映入眼帘的，是陆沉线条紧绷、沾满血污和灰尘的下颌。他自己正以一种近乎依赖的姿势，被陆沉紧紧箍在怀里，侧脸贴着对方冰冷却依旧能感受到一丝生命热意的作战服。陆沉的头低垂着，下巴抵着他的发顶，呼吸悠长却带着不易察觉的疲惫嘶声，显然也陷入了深度的昏迷或睡眠。

　　他们似乎在一个由坍塌的金属板和扭曲梁柱勉强撑起的狭小三角空间里。外面隐约透进火光，将内部映照得明暗不定。

　　记忆如同破碎的潮水，汹涌回灌。

　　源石……克隆体……净化协议……失控的能量……还有陆沉那句嘶吼着的“信我吗？”以及他义无反顾冲向怪物潮的背影……

　　心脏猛地一缩，带来一阵尖锐的疼痛。

　　他下意识地动了一下，想要确认陆沉的情况。

　　只是极其细微的动作，却立刻牵动了全身的伤口，尤其是右臂，传来一种被彻底碾碎后又勉强拼接在一起的、无处不在的剧痛和……虚无感。

　　那条手臂，此刻安静地垂着，绷带肮脏，但下面不再有那令人恐惧的灼热和蠕动感。仿佛所有的狂暴能量，都在最后那不顾一切的轰击中，彻底宣泄一空。

　　代价是巨大的。他感觉身体像被掏空，每一个细胞都在哀嚎，连抬起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但他的动作，却惊醒了浅眠的陆沉。

　　陆沉的身体猛地绷紧，抱着他的手臂瞬间收紧，是一种近乎本能的防御和禁锢。那双紧闭的眼睛倏地睁开，里面没有任何刚醒的迷茫，只有骤然凝聚的、如同淬火匕首般的锐利和警惕，猛地扫视四周！

　　确认暂时没有 immediate 的危险后，那锐利如鹰隼的目光才瞬间回落，精准地捕捉到凌曜睁开的、带着一丝茫然和痛楚的眼睛。

　　四目相对。

　　空气有瞬间的凝滞。

　　陆沉眼底那冰冷的警惕如同潮水般褪去，换上的是一种更深沉的、复杂难辨的情绪。他几乎是下意识地伸出手，指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轻轻碰了碰凌曜冰冷的脸颊，仿佛在确认这不是又一个幻觉。

　　“……醒了？”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像粗糙的砂纸摩擦过喉咙。

　　凌曜张了张嘴，却发不出清晰的声音，只能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头。视线落在陆沉身上那些狰狞的、只是简单粗暴包扎着的伤口上，尤其是几处深可见骨的爪痕，心脏像是又被狠狠揪了一下。

　　陆沉默默地收回手，仿佛刚才那一瞬间的失控并未发生。他小心翼翼地调整了一下姿势，让自己能靠坐得更稳，也让凌曜能更舒服地倚靠着他，却不牵扯太多伤口。

　　“暂时安全。”他言简意赅地陈述，目光再次警惕地扫过外面的火光，“那块晶体碎了，净化系统瘫痪了。那些怪物……大部分清理掉了。”

　　他从旁边摸到一个半瘪的水壶，拧开，自己先抿了一小口湿润干裂出血的嘴唇，然后才小心地递到凌曜嘴边。

　　清水滑过灼痛的喉咙，带来一丝微弱的生机。

　　沉默在狭小的空间里蔓延。劫后余生的庆幸并未降临，反而是一种更沉重的、关于身份、过去和未来的巨大茫然，压得两人几乎喘不过气。

　　克隆体。原生体。LX-07。方舟计划。

　　每一个词都像一座大山。

　　凌曜的目光没有焦点地落在虚空处，声音嘶哑破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那些……培养舱里的……都是我？”

　　陆沉默然了片刻，声音低沉：“……嗯。”

　　“所以……我到底是谁？”凌曜的声音里充满了巨大的困惑和自我怀疑，“我的记忆……那些和你……的前世……是真的吗？还是……被植入的？”他甚至不敢去看陆沉的眼睛。

　　陆沉没有立刻回答。他低头看着凌曜苍白脆弱的侧脸，看着他眼中那几乎要将他吞噬的迷茫和恐惧。

　　前世那些刻骨的仇恨、算计、不甘，和今生那些别扭的关心、崩溃的哭泣、并肩的血战……无数画面在脑中飞闪。

　　如果这一切都是被设计的……那他们算什么？一场大型实验里可悲的棋子？

　　一种冰冷的愤怒和同样巨大的恐慌，几乎要扼住陆沉的喉咙。

　　但他看着凌曜那双几乎要碎掉的眼睛，所有复杂的情绪最终都被强行压下。

　　他伸出手，不是碰触，而是缓缓地、坚定地覆在凌曜完好的左手上，将他冰冷的手指紧紧攥入掌心。力道很大，甚至有些弄疼了对方，却传递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确定感。

　　“我不知道。”陆沉的声音低沉而清晰，每个字都砸在凌曜的心上，“我不知道那些记忆是真是假，不知道‘方舟计划’到底有多疯狂。”

　　“但我只知道，和我争夺基地、最后给我一刀的人，是你。” “在食堂堵着我、问我能不能早点爱上我的人，是你。” “在巷子里为我打架、把自己搞得狼狈不堪的人，是你。” “刚才……相信我、把那个鬼东西轰碎的人，是你。” “现在……在我眼前，会痛会怕会迷茫的人，也是你。”

　　他顿了顿，目光如实质般落在凌曜脸上，仿佛要穿透所有迷雾，刻进他的灵魂深处。

　　“对我来说，这就够了。” “你是凌曜。这就够了。”

　　不是LX-07，不是实验体，不是任何编号。

　　只是凌曜。

　　那个和他纠缠了两辈子，恨过，怨过，如今却拼死也要护住的……凌曜。

　　凌曜猛地抬起头，撞进陆沉那双深邃得仿佛能吞噬一切黑暗的眼睛里。那里没有欺骗，没有怜悯，只有一种近乎偏执的认定和……他看不太懂，却让他心脏疯狂悸动的沉重情感。

　　所有的迷茫和恐惧，仿佛忽然找到了锚点。

　　冰冷的泪水再次决堤，无声地汹涌而出。他没有挣扎，反而用力地回握住陆沉的手，仿佛那是无尽深渊里唯一的缆绳。

　　这一次，眼泪不是为了过去，而是为了此刻这点冰冷的、真实的确认。

　　就在这时——

　　呲啦……呲啦……

　　一阵细微的、断断续续的电流声，忽然从旁边一堆半埋在废墟下的设备残骸中传了出来。

　　两人瞬间警惕，目光锐利地扫过去。

　　只见一个屏幕碎裂大半、外壳焦黑的便携式通讯器，指示灯竟然顽强地闪烁了几下，里面传出一个被严重干扰、断断续续、却依旧能听出冰冷电子质感的声音：

　　“……第七前哨站……听到请回答……” “……LX系列原生体信号……重新捕获……” “……‘博士’……命令……最高优先级……” “……‘摇篮’已开启……等待‘钥匙’归位……” “……清除所有……知情者……”

　　声音到这里，再次被一阵剧烈的杂音淹没，最终彻底熄灭。

　　但那些破碎的词语，已经足够让两人刚刚稍微缓和的心情，瞬间坠入冰窟！

　　“博士”还在！“摇篮”？“钥匙”？归位？清除所有知情者？！

　　他们并没有摆脱控制！甚至，对方可能一直通过某种方式监控着这里！他们的逃脱，或许都在计算之内？！

　　更大的阴谋，如同无形的巨网，正在缓缓收拢！

　　陆沉的脸色难看至极，眼神阴沉得能滴出水。他猛地攥紧了拳头，骨节发出咯咯的声响。

　　凌曜眼中的泪水瞬间止住，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混合着愤怒和决然的寒光。刚刚稳定的情绪被更深的危机感取代。

　　他低头看向自己和陆沉紧紧交握的手，又抬头看向外面那片燃烧的、象征着毁灭和未知的废墟。

　　自我怀疑和迷茫，在绝对的生存威胁面前，显得奢侈而可笑。

　　不管他是谁，不管过去是真是假。

　　现在，他们是被追猎的目标。

　　想要活下去，想要弄清楚真相，想要摆脱被控制的命运……

　　唯有战斗。

　　凌曜缓缓地吸了一口气，那空气冰冷刺肺，却让他的眼神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和坚定。

　　他反手更紧地握住陆沉的手，声音依旧沙哑，却不再颤抖，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冷硬：

　　“陆沉。” “帮我。” “帮我控制住它。”他看向自己那条废掉的右臂，“把这该死的‘礼物’，变成我们能活下去的‘武器’。”

　　“然后……” “去找那个‘博士’。” “把这一切……彻底终结。”

　　陆沉迎上他的目光，在那双刚刚还盛满泪水的眼睛里，看到了与自己如出一辙的、染着血色的冰冷决绝。

　　他没有说话，只是极其缓慢地、重重地点了下头。

　　紧握的双手，传递着无需言明的默契和誓言。

　　短暂的温情和脆弱被彻底收起，取而代之的是更加坚韧、更加冰冷的生存意志。

　　他们从废墟中彼此搀扶着站起，伤痕累累，却如同两把经过地狱之火淬炼、重新打磨开刃的凶刀。

　　目光投向废墟之外，那片被暗红色天穹笼罩的、更加广阔和危险的世界。

　　狩猎，开始了。

　　只不过这一次，猎人和猎物的身份，即将逆转。

　　而他们的第一个目标——

　　就是那个所谓的“摇篮”，和那把至关重要的“钥匙”。

　　真相的核心，或许就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