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我潜入海底》杪玄鹿

9、厌食

　　下一扇窗，是铁灰色的。

　　我胃部的绞痛并没有因为上一扇窗的关闭而消失，而是愈演愈烈，并且将这股疼痛传染到我的心肝脾肺，四肢百骸。潜水罩的制氧功能似乎出现了问题，它提供给我的氧气远远不够我所需要的。憋闷感令我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可每一次呼吸都比上一次更加痛苦。耳鸣声嗡嗡作响，我听不到窗内那个孩子的哭声。

　　他背对着我坐在一张病床上，手臂上连接着各种管子，仿佛一根根铁链，将他锁在这个小小的笼子里。他实在太瘦了，像一把用劣质胶水粘接起来的骨头架子，最小号的蓝白条病号服穿在他身上都像是巨大号的麻袋。

　　我不知道他在哭什么，甚至都不能确定他是不是在哭泣。我只看到他低着头，肩膀上下剧烈地起伏着，全身都在随着呼吸的节奏而颤抖。我望着他小小的背影，泪水不受控制地从眼角滑落，也许是因为我太疼了，也许是因为我在为他伤心难过。

　　一个身穿白大褂的医生走进了病房。她步伐沉重地走到男孩身边，将一个用牛皮纸包装的包裹递到他面前，又对他说了句什么。男孩艰难地伸出双手，接过那个分量很轻的包裹，小心翼翼地将它拆开。里面一共有三样东西。一件成年男士的白色衬衣，一条最普通不过的成年男士西装裤，还有一条褪色的碎花连衣裙。

　　医生半蹲在男孩面前，语重心长地对他说了好长的一段话。她看上去对男孩极富耐心，但她的眼神却出卖了她内心真正所想：她对他没有任何期待，她早已放弃。本以为这次劝说的结果和以往没什么不同，然而出乎她的预料，男孩竟然在听完她的话后微微点了点头。医生的震惊溢于言表，巨大的惊喜让她的动作都轻快了许多。她匆匆地跑出病房，又端着一小碗东西匆匆地从外面回来。

　　她坐到男孩身边，弯曲着脊背，用一柄小勺舀了一点碗里的糊糊，神情忐忑地送到男孩嘴边。

　　不知过了多久，男孩终于动了。他侧过脸，迎上前，将勺子里的糊糊舔进口中。

　　医生的眼睛瞬间变得通红，几乎要和我一样流下泪来。她迫不及待地又舀了一勺再次送到男孩嘴边，这回却得到了拒绝。即便如此，她看起来还是开心极了，又对男孩说了许许多多的话。离开病房前，她抬手摸了摸男孩的头，又让他躺回到病床上。仔细检查了一圈仪器设备确认无误后，她关了病房的灯，退出了窗内的世界。

　　黑暗中，男孩面无表情地盯着天花板发呆。他似乎因为刚刚做出的重大决定而睡不着觉，身上的那些管子又害得他不能随意动弹，只能维持仰躺这一个姿势。万幸的是，他可以随意转动他那双漆黑的眼珠。

　　他的余光似乎瞥到了一丝光亮，于是他僵硬地扭动纤细的脖颈，朝着我的方向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