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昼想夜梦》curate

10、第 10 章

　　安虞没有一丝犹豫，转身就跑，他的鞋子踩在碎石地上，发出急促的脆响。

　　身后的桥板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朽坏，木板发出咔嚓的脆响声。他没回头，却能清晰地听见那东西追上来的动静——铁链拖过地面的发出“哗啦”的响声。

　　风突然变了方向，腥甜的腐味直往后脑勺钻。

　　他猛地矮身，躲开从头顶扫过的铁链，链环擦着岩石迸出火星，照亮了身后那张臃肿的脸——猪的头颅歪在一边，眼眶里嵌着两颗浑浊的绿珠子。

　　“算漏了一步啊……”那东西的声音黏糊糊的，像从泡涨的肉里挤出来，“灯的时间够，可桥不等人。”

　　安虞借着火星的光瞥见侧面有条狭窄的石缝，仅容一人侧身通过。

　　他立马扑了过去，脚踝却突然被什么东西缠住，冰凉滑腻的触感顺着裤管往上爬——是那条蛇形的铁链，链环上的倒刺已经勾住了他的鞋带。

　　他把手里的碎石掷了出去又反手将旁边松动的石块搬了下来狠狠砸向身后，石头没入那团臃肿的阴影里，发出“噗”的闷响，像是扎进了烂肉。

　　缠住脚踝的力道瞬间一松，他趁机钻进石缝。

　　他拼命的往前跑，后背被锋利的岩石划得生疼，却顾不上管。

　　石缝里漆黑一片，只能听见自己的喘息和外面的拖拽声。那东西似乎没追进来，只是在缝口处徘徊，铁链“当啷”撞着岩壁，听着让人烦闷。

　　安虞摸索着往前挪，指尖触到一片黏湿的岩壁，凑近闻了闻，是陈旧的血。

　　前面的石缝突然亮了点微光，像是在外头看见那盏灯的昏黄，他矮身爬过去，发现尽头是个仅能容纳两人的小石室，墙壁上布满抓痕，正中央蹲着个黑影。

　　那黑影听见动静，缓缓转过头。借着冷光，安虞看清了——是另一个“安虞”。

　　这个“安虞”的肚子上有个碗大的洞，里面渗出血，脸上却挂着和他一模一样的冷静。“算得很快，”另一个自己开口，声音和他分毫不差，“但你以为算对了步骤，就能逃出去？”

　　安虞没说话，只是盯着对方肚子上的洞。冷光里，他看见洞壁上沾着些白色的细毛，和猪毛一模一样。

　　“每一次有人算出答案，”另一个自己笑了笑，抬手往洞外指了指，“桥就会吃掉一个‘错误答案’。”

　　外面的拖拽声突然停了。安虞听见桥的方向传来木板断裂的巨响，像是有什么重物坠入了深渊。

　　紧接着，是那东西重新迈步的声音，这次更轻，更近，铁链拖地的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四只蹄子踏在地上的“笃笃”声。

　　“你算的是动物过桥，”另一个自己站起身，肚子上的破洞随着动作挤出些内脏，“可它们要过的，是你的桥，从最开始就是骗你。”

　　石缝口突然被阴影填满，那东西的脸挤了进来，猪的鼻子上沾着新鲜的血，眼睛在黑暗里亮得惊人。它盯着安虞，缓缓张开嘴，里面没有牙齿，只有密密麻麻的眼睛，每只眼睛里都映出安虞的脸。

　　“这次的答案，”那东西说，声音里带着安虞自己的语调，“你能猜对吗。”

　　安虞的手摸到身后一块尖锐的岩石，冷光里，他看见自己的影子正从脚边开始融化，逐渐向外面延伸，与那个怪物融为一体。

　　洞外传来桥板彻底垮塌的轰鸣，深渊里的骨头摩擦声终于停了。

　　那个怪物越逼越近，安虞的指尖在尖锐岩石上掐出红痕。

　　他忽然想起头骨灯里跳动的火光，他抬头一看那昏黄里似乎总裹着点金属的冷光——原来里面有一把钥匙悬在上头，就藏在最显眼的地方。

　　另一个“安虞”注意到他的眼神，嗤笑一声，肚子上的血蔓延出来在地上拖出蜿蜒的痕迹。

　　“它在等你选。”另一个自己歪着头笑，声音突然劈成两半，一半是安虞的冷静，一半是像那怪物黏糊糊的嗓音，“选钥匙，还是选……成为桥的一部分？”

　　石缝口的阴影突然压下来，怪物的脚步声已经到了耳边。

　　安虞猛地侧身，手里的奖券擦着岩壁划过去，在那怪物的猪鼻子上灼烧出一条血痕，腥臭的血珠顿时滚下来，滴在他手背上。

　　就是现在。

　　他借着怪物后退的瞬间，侧身闪过，像壁虎一样贴着岩壁往灯的地方爬去。手上的肉被岩石磨得绽开，血顺着衣袖滴在地上，和另一个“安虞”的血混在一起。

　　那怪物反应极快，转瞬便跟了上来。安虞看见它张开的嘴里，那些眼睛突然集体转向头骨灯的方向——那里还悬着昏黄的光，像颗不肯熄灭的星。

　　“钥匙……”安虞的声音被风撕碎，他扑向头骨灯的瞬间，铁链突然斜刺过来，碰到他的一瞬间，就像条活蛇紧紧缠住他的手腕。猛地把他往地上砸去。

　　顿时鲜血血就从他的口鼻处喷出，安虞模糊的看见头骨灯的下颌骨处有道细缝，钥匙的金属光泽正从那里漏出来。

　　另一个“安虞”垂着头发出嗬嗬的笑，肚子上的血已经漫到安虞脚边，那个自己歪着头，“每回都有人以为能抢走钥匙，最后却都成了桥的养料，连你我也不例外。”

　　他看见缠在手腕上的铁链突然鼓起青筋般的纹路，倒刺顺着皮肤往里钻，血珠顺着链环往下滴，在地上汇成一小潭血水，竟朝着头骨灯的方向蜿蜒。

　　“它在喂灯。”安虞突然反应过来，这个石洞里的东西全都是这盏灯的养料。

　　他猛地弓起背，用肩膀撞向岩壁，借着反作用力往头骨灯的方向扑去——铁链被拽得绷紧，倒刺瞬间撕裂皮肉，手腕上的血奔涌而出，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却在触到头骨灯的刹那，发出“滋啦”的声响，像滚油泼在了冰上。

　　怪物发出尖锐的嘶鸣，身上的肉不断的扭动着，铁链竟松开了半寸。

　　安虞趁机用没受伤的左手去掰头骨灯的下颌，指腹刚触到那道细缝，就被烫得一惊——灯座上刻满了细密的牙印，像是无数人用牙齿啃过，边缘还挂着点碎肉，带着和他自己一模一样的气息。

　　“咬它！”另一个“安虞”突然嘶吼起来，声音里没了半分冷静，只剩下濒死的疯狂，“用牙！这灯认血，更认骨！”

　　安虞没多想，低头就咬住了头骨灯的下颌骨。骨头的腥气混着铁锈味冲进喉咙，他猛地用力，听见“咔哒”一声轻响，下颌骨竟真的被他咬开了道豁口。

　　钥匙顺着豁口滑出来，砸在他手背上，冰凉的金属触感里，他摸到钥匙柄上刻着个歪歪扭扭的“虞”字。

　　铁链突然剧烈抽搐，像被烧红的烙铁烫到了，疯狂地往回缩。

　　安虞攥紧钥匙，看见怪物的身体正在扭曲，猪的头颅从脖颈处裂开，露出里面层层叠叠的人脸，每张脸上都嵌着无数只眼睛，正齐刷刷地盯着他掌中的钥匙。

　　“你……逃不出去。”怪物的声音从无数张嘴里挤出来，震得石头嗡嗡作响。

　　另一个“安虞”的身体开始融化，腹腔里的骨茬和猪毛混着血，淌成一滩黏腻的液体。

　　“幸好你还长了脑子，否则我正在替你出去。”那个自己最后留下的声音带着嘲笑的意味。

　　安虞转身就往石缝外冲，手腕上的伤口还在淌血，他刚钻出石缝，就看见崖边只剩下半截悬空的桥板，底下是翻涌的黑暗。

　　怪物还在穷追不舍转眼已经追到身后，四只蹄子踏在岩石上，发出“笃笃”的声响，每一步都让地面震颤。

　　安虞回头，看见它裂开的脖颈里，最深处那张脸竟和自己有七分像，只是眉眼间爬满了蛇鳞般的纹路。

　　他来不及细想，纵身跃向那半截桥板。木板在他脚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裂缝顺着木纹迅速蔓延。

　　怪物的蹄子已经踩到桥板边缘，腥臭的风里，安虞听见它张开嘴，无数只眼睛里都映出他坠落的身影。

　　失重感攫住他的瞬间，钥匙突然在掌心发烫。安虞下意识地握紧，却听见铁链拖地的“哗啦”声从头顶传来——不是怪物的那条，是更粗更沉的锁链，带着铁锈和阳光的味道。

　　一只手突然攥住了他的手腕。

　　力道稳得惊人，带着熟悉的温度。

　　安虞抬头，看见杨念泽趴在崖边，另一只手死死拽着铁链，链环深深嵌进他掌心的皮肉里。阳光从他身后照过来，把他额前的碎发染成金褐色。

　　“抓住了。”杨念泽的声音有点哑，却比崖边的岩石还可靠。

　　安虞反手扣住他的手腕，钥匙硌在两人掌心之间，红光透过皮肤渗出来，在链环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你怎么……”

　　话没说完，就被怪物的嘶吼打断。

　　那东西刚被杨念泽踹下去，没想到抓着铁链正顺着往上爬，在怪物裂开的脖颈里，杨念泽的脸在无数张面孔中格外清晰，绿眼睛死死盯着他们交握的手。

　　杨念泽突然从腰间抽出把短刀，反手砍向铁链。

　　“抓紧我”杨念泽低吼着，短刀在阳光下划出冷光，碰到铁链发出“噌——”的一声。

　　铁链被砍中的地方冒出白烟，怪物发出凄厉的惨叫，身体竟像被腐蚀般融化起来，绿眼睛一个个熄灭，它像一个洋葱，皮肤一层一层的往下掉。

　　杨念泽趁机用力往上拉，安虞借着他的力道翻上崖边，刚站稳就看见那怪物摔进深渊，坠落的瞬间，在黑暗里闪了闪，便没了踪影。

　　安虞把钥匙交到了杨念泽手里，随后像是体力不支，身体晃了两下，并直直倒在杨念泽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