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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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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山飞雄比他自以为的更有名一些,帅哥脸,一年级就确定成为了排球部的正式选手,打球的时候有一种为了这项运动而生的美感,恰到好处。
和体育课上临时学了排球,为了通过体育测试的其他同学不同,他明显是一丝不苟的,传过来的球太高、太快,他们有时会接不到他的传球。
因为上的同一节体育课,是同一个场地,隔壁班的他刚才看到我打出跳跃发球了啊。
“我也是凑巧打出来的,论排球肯定是不如——”
“影山飞雄,我的名字是影山飞雄。”影山飞雄接上我的话,凝视我的眼睛是出乎意料的不认输,“你的跳发球和我的一个前辈的很像,可以再给我看一次吗?”
“我不确定能不能打出来。大概是这样,跳起来,然后咚的一下打下去。”我在他的面前完全是班门弄斧,有些不确定,满脑子都是“真的吗?要我来吗?”。
结果他点了点头,学着我的姿势打了一遍,皱了皱眉头,“这样?”
我认认真真地辨别起来,“打到球的时候,身体要更加弓一点,会有更大的咚。”我的手势比划到一半,“影山同学,为什么不去问你的前辈呢?”
“及川前辈不愿意教我,还冲我做了鬼脸。”影山飞雄跑去捡球,在思考下一次怎么才能更接近我说的“身体更弓一点”,往回走来。
“他是我很尊敬的前辈,今年春天毕业了。”他补充道,“我会变得不输给他的。”
所以才想学会那个及川前辈的跳发球吗?
算了,就当是捡到小狗创可贴的谢礼吧……我给他演示了一回。很可惜,连我自己十次里都会有一两次失败,不是没用到全力就是擦到了球网,不能说能够教学给他。
影山飞雄:“这样呢?”
我:“好像可以再跳高一点?”
影山飞雄:“那这样?”
我:“我有点搞不清楚。”
影山飞雄:“这次?”
我:“差不多是这个感觉吧…”
两个人一起发出了低低的交谈。少女的长发被束起在马尾里,杏眼清澈见底,眼睫毛从侧面看来是翘翘的,一句话的后面毫无停顿地跟上了下一句。
即使不刻意去听,还是会传来一些细细碎碎的话语。
尽管乙骨忧太试图将注意力集中在,半空中正在下坠的排球,他的余光依然会瞥见:排球打得很好,长得也很帅的男生一手递给云母同学了什么,他们说了几句话,她产生了片刻的讶然。
随后,他们站到排球场上,男生的个子高到可以轻易把少女笼在臂弯下,开始了一起练习发球的环节。
实际上,乙骨忧太不知道男生的名字,他有好好记住每个同班同学,对其他班级的学生和名字则一无所知。他同样不懂排球,却知道现在还在练习垫球的自己和男生的差距,是一道无法跨越的鸿沟。
排球不小心砸到了脸上,很痛。
云母同学看了过来。
云母同学变成了好几个,一脸惊讶,朝他跑了过来。
她在变近,她在变远。紧接着是他的视线向后倾倒,转眼之间变成了体育馆遥不可及的天花板,身体重重地倒在地上,空白了一下,安装在天花板上的灯泡衍生了数个重影。
视觉变成了万花筒,无数扑朔迷离的景象重叠在一起。
每个云母同学,四面八方跑来的云母同学都凑在他的脸前,字字句句地关心他,询问他,想要触碰他的手又止住了,“乙骨同学、乙骨同学,还能听到我说话吗?”
乙骨忧太伸出手说“……我没事”,然而失去了意识。
朦朦胧胧地。
乙骨忧太感觉到自己有段时间没有睡上一觉了,许久没有做过梦了,突然梦到了小时候的事有些恍如隔世:梦中的爸爸、妈妈、妹妹和他住在一起,妹妹在院子里用滑步车玩,妈妈就会在一边看顾浇花。
花朵鲜艳夺目,他记得妈妈手里捏的水管里喷洒开一圈细细闪光的水珠,阳光都不真实了起来。“忧太、忧太,玩太多水的话,会感冒的!”妈妈的提醒来了。
“可是,我想帮上妈妈的忙。”他嘴里含着大拇指,眼睛大大地说。
妈妈一下子变成了“受不了”的声音,“是谁家孩子这么可爱懂事——原来是我们家忧太!亲亲亲亲亲亲!忧太开心就是妈妈开心!”
他一知半解地望向妈妈的脸庞,她顿了顿,“那,忧太帮妈妈照顾妹妹好不好?妹妹也想有人一起玩,忧太是哥哥,像个男子汉一样照顾妹妹吧。”
“好!”他大声回答着,他的妹妹一见到他开始了咿咿呀呀,抓住他的衣角。
后来他还是得了一场重感冒,躺倒在妈妈的怀中,听见了医生在用他听不懂的方式指责着内疚的妈妈,“孩子和成年人不一样,体质弱,平时需要多多注意,先住院观察一下吧。”
他发出了迷迷糊糊的呼唤,“……妈妈?”
“对不起哦,忧太,是妈妈没注意到。”期间,妈妈会一直用凉凉的手掌抚摸他的额头,“忧太,妹妹这几天待在家里,爸爸一个人手忙脚乱照顾不好她,我要回去一趟。你有什么事按铃叫护士姐姐,明白吗?”
厕所……医院的厕所在哪,他记得在这边……
路过的病房没有关上门,他在门口不住咳嗽了几声,里面是一头棕色长发,眼角生着一颗泪痣的女童朝他浅浅微笑,妩媚成熟的气质与年龄不符,“你叫什么名字?我是祈本里香。”
他回答了自己的名字,她继续道,“那你就是‘忧太’了吧。”
在医院遇到的祈本里香和他就读于同一所小学,出院以后,他们依然会在小学附近的公园一起玩,有时会带上他的妹妹,“忧太,生日快乐!你可以打开看看。”
“戒指?”他嘟着嘴唇,拿出盒子中镶着一颗蓝宝石的戒指,“电昏(订婚)?”
“因为约定好了哦。里香跟忧太,长大以后要结婚。”
“忧太…忧太…长大成人以后要结婚……结婚结婚结婚结婚结婚结婚!!”
“……忧太,自从小里香车祸去世,你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好几天了,妈妈很担心你。妹妹在外面想找你玩呢。”是什么时候开始,妈妈一如既往的提醒开始隔了一扇门,一日三餐放在了他的房间门口。
“忧太,你到底有没有听到,你妈妈在和你说话!”爸爸太担心了的呵斥,被妈妈的“忧太现在不太好,别这样”制止了。
“今天还有你最喜欢的盐渍高丽菜淋芝麻油,吃点好吗?”
“哥哥,你看,我捡到了小狗哦!妈妈说我可以养它!”秋高气爽的院子铺满了枫叶,妹妹捧起白色小狗递到他的面前,兴奋扑过来的小狗展露出一张哈哈吐舌的狗脸。
“哥哥,你说给它起什么名字好呢?”
他来到的下一个场景,变成了小狗用来保护主人的低吼,受伤的呜咽,以及妹妹倒在地上的身影。鲜血和灰尘沾染了妹妹洗得干干净净的裙子,在他的脚边一动不动。
然后他听见了妈妈不知如何是好的哭泣,“如果你不喜欢小狗,我们把它送走就好了。就算忧太你再不喜欢妹妹,也不能这么做吧,她只是希望你开心一点。”
爸爸冲他挥舞的巴掌一再高举,最终失望至极地放下了,“忧太,她是你的妹妹,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而从他脚下的影子探出一双畸形恐怖的大手,死后变成了咒灵的祈本里香只剩下了本能,疑惑地,“忧太…?忧太!忧太忧太忧太!一起来玩吧!其他人不要(讨厌)!”
病房外,他不吃不喝不睡地看向床上的妹妹,被人推倒了也没有意识到。越是靠近他的人越是接连遭遇不幸,越来越多,以至于爸爸妈妈不得不去道歉、赔偿、下跪。
他看到爸爸忍无可忍了,“为什么又要用这样的借口?你到底对这个家有什么不满?你知不知道我们为了你操了多少心?”
他看到妈妈一看到他和妹妹同处一个屋檐下,就掩饰不住紧张,她下意识地把妹妹护在身后,有所畏惧地对他,“忧太,怎么了?”
许久许久之后,是他轻到不注意听就会消失了的声音,“我想搬出去住。”
妈妈来不及注意到自己松了一口气,“忧太,你是有其他初中作为升学目标了吗?如果想上远一点的初中也是可以的。”
“嗯,是这样。”
所以,不行。
云母同学在他昏倒前朝他伸来的手指,不可以。
云母同学不能靠近他。
乙骨忧太睁开眼的时候,病床周围拉起的浅蓝色细纱隔帘里空无一人,他一个人躺在病床上,一下子从喧闹的体育馆,温暖的梦,到没有一个人在他身边的突如其来的独处。
等到他发现自己身处保健室,想要翻身下床,先一步,隔帘毫无预兆地被一只手划开了,少女的身影出现在了互相分开的帘间。他看到层层叠叠的发圈戴在她白皙的手腕上,她的长发已然解开了马尾,柔顺的发尾随动作一翘一翘。
“乙骨同学,你醒了啊。”她先是在床头柜上放下了一个纸杯,然后指给他看,“刚好校医说你睡眠不足,常常不按时吃饭,让你醒了先把这个喝了。”
是云母同学,唯一一个会把他送到保健室的云母同学。
纸杯里的水温不冷不热,被她刚才双手抱在手里,残留了少许手掌的余温。乙骨忧太喝进去的时候,有些甜甜的味道顺着口腔、食道滑进了胃部。
好甜。
纸杯里的葡萄糖水越往下,越甜。他晕过一场的身体摄入了能量来源,渐渐感到满足,以胃部为中心漫延到了四肢。黑发少年缺少血色的嘴唇被润开了,泛起了一点若隐若现的水光,微微张着一道唇缝。
我没想到乙骨忧太就这么乖乖喝下去了。
原来他有这么听话的吗?以为他会再次“谢谢,不用了”或者起身逃跑,是我想太多了?
我有了些不好意思,“乙骨同学,校医说可以给你开病假条,你可以在这里休息到可以了为止,不用太着急回教室。”
乙骨忧太则是一句“我知道了,谢谢云母同学”。令我迟疑起要不要续上他的话题,我本来可以直接离开,距离下节课铃响的时间越来越近,我没有继续留在保健室的理由了。
只是……
面对乙骨忧太逆来顺受的模样,他没有意见地垂下了眼睛和长长的额发,我想到了自己生病格外脆弱的时候,免不了生出了不忍心留下他的情绪。
真是的。为什么校医这个时候要出去啊。
我再次开了口,随便找个什么话题都行了,只是看着他,就想到了小狗创可贴,“对了,乙骨同学给我的创可贴特别好用,如果还有,能再给我一个就好了。”
“那为什么…没有贴着。”
乙骨忧太的声音说不上来为什么吓了我一跳,见我没有听见,他踟躇不决了一下,选择复述了自己的想法,“那……为什么没有贴着创可贴。”
原来是在说这个,我松了一口气,“体育课上不小心掉了。”
说实话,我认为这个理由应该很好理解吧,就算不用问我,他哪怕想一想都可以想明白吧。乙骨忧太居然是一副出乎意料的反应,“诶……?”
一声还嫌不够,他完全没有想到我是掉了小狗创可贴一样,一味“诶?”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