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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原来小孩是这么难学的对象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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抓周礼上那个意外发现的奇异空间,像一颗种子,悄悄埋在了虎杖悠濯的心底。
尽管日常生活依旧被奶瓶、玩具和哥哥震耳欲聋的哭声(以及后来精力过剩的喧闹声)填满,但一份超越年龄的警惕心已然萌芽。
倭助偶尔会带他们出门,去附近的超市采购,去小公园晒太阳,或者去保健所打疫苗。
每次外出,虎杖悠濯都像个小小的侦察兵,表面上安静地坐在婴儿车里或是被爷爷牵着,一双大眼睛却不动声色地扫视着周围的一切。
超市里商品琳琅满目,人来人往,一切看起来都再正常不过。公园里孩子们奔跑嬉笑,老人们闲话家常,阳光暖融融的,没有一丝阴霾。
保健所的医生护士温柔耐心,除了针头扎进皮肤的瞬间会引来虎杖悠仁惊天动地的哭嚎(以及虎杖悠濯配合的、假装被吓到的抽泣)外,也没什么特别。
“奇怪……”悠濯在心里默默嘀咕,“看起来就是个普普通通的世界嘛。难道妈妈那次只是意外?或者……是我当时看错了?”
尽管没有任何发现,但母亲香织最后那诡异非人的特征,以及自己身上这个无法解释的空间,都像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提醒着她这个世界绝非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这
份警惕,让她无法像真正的孩子那样全然无忧无虑。
她开始更加频繁地尝试进入那个空间。趁着爷爷在厨房忙碌,或者虎杖悠仁专注于拆家(字面意义上的,比如试图把儿童椅的腿掰下来)而无暇他顾时,虎杖悠濯就会集中精神,“溜”进去待上一小会儿。
这个空间从她第一次进入起,就呈现为一间崭新、干净、标准的教室。光洁的浅色木质地板,闪闪发光的金属讲台边框,排列整齐的崭新课桌椅,漆面光滑,没有任何划痕。
教室后方的储物柜也是崭新的,玻璃柜门一尘不染。一切都像是刚刚建成、从未被使用过的样子,充满了某种不真实的、停滞的崭新感。
唯一打破这种常规感的,是四周的墙壁——它们并非实体,而是不断缓缓流动、仿佛有生命的浓郁雾气,看不清外面,也触摸不到实体。
虎杖悠濯尝试过各种“指令”,对着空气小声嘀咕:
“给我本书?最好是漫画!”
“来点吃的?草莓蛋糕就行,我不挑。”
“变个武器?呃……激光枪?”
“显示信息?使用说明书总有吧?”
毫无反应。空间安静得只剩下她自己的呼吸声。
她不甘心,又尝试从外界带东西进去。她紧紧攥着一块倭助买给他们的软积木,心里默念“进去!”。
进去了,但手里空空如也。她试着把一支蜡笔塞进口袋,再进入空间——口袋空空。她甚至赌气似的嘴里含着一颗糖想混进去,倒是成功了,但是其他的东西无论是用意念还是手接触都无法带进空间。
“搞什么啊!”虎杖悠濯气得踢了一下旁边的课桌腿(虽然没什么感觉),“除了身上穿的和嘴里含的,别的什么都拿不进来!这叫什么事嘛!空有宝山而不得入?还是说这其实是个监狱自习室?而且还是全新的,连个能探索的旧物都没有!”
无聊之下,她开始折腾教室里的现有设施。讲台桌可以推动,虽然轻飘飘的没什么实感。
课桌椅也可以随意移动。她曾花了一点时间把所有的桌椅都堆到教室后面,垒成一个乱七八糟的“堡垒”,或者把椅子摆成一圈,自己坐在讲台上假装是老师。
但很快她就厌烦了。“一点意思都没有。这些东西既不能吃也不能用,还不能带出去。所以这个空间到底有什么用?纯纯的意念搬家家?而且还是在新房子里玩。”
她打开教室后面那崭新的储物柜,里面空空如也,连一丝灰尘都没有。“真是干净得过分了啊……也太新了,一点线索都不给。”
尽管探索屡屡受挫,但这个无法带入外物、只能移动内部桌椅的奇异教室,依旧是她最大的秘密和心底一丝不安的来源。它肯定有其存在的意义,只是她尚未发现。
时间在探索与日常中悄然流逝。到了上幼儿园的年纪。
虎杖姐弟被送进了附近的保育园。入园前,倭助特意蹲下来,严肃地抓着虎杖悠仁的肩膀叮嘱:“悠仁,听着,在学校里,和小朋友玩的时候,要轻轻的,知道吗?不能像在家里那样,不然会弄伤别人。这是男子汉的约定!”
虎杖悠仁似懂非懂,但看到爷爷严肃的表情,还是用力点了点头:“嗯!轻轻的!保护大家!”
他确实做到了。在保育园里,虎杖悠仁表现得就像一个稍微活泼好动、力气大一点的普通男孩。他会跑会跳,但不会一下子冲出很远;他会和小朋友抢玩具,但不会把对方连人带玩具一起扔出去;他吃饭依然很香,但不会不小心捏碎碗(大部分时候)。
反倒是虎杖悠濯,在学习和生活技能上,遇到了“麻烦”。
她实在没办法完美伪装成一个真正懵懂的幼儿。穿衣服、吃饭、洗手、整理玩具……这些对她来说太过简单。
当别的孩子还在为分辨左右脚鞋子而苦恼时,她已经能把自己的小储物柜收拾得井井有条。
一次手工课上,老师教大家用彩纸折小兔子。别的孩子折得歪七扭八,虎杖悠濯下意识地就折出了标准又漂亮的成品,甚至还在基础上加了点细节。
老师拿起她的作品,惊讶地赞叹:“天哪!悠濯酱太厉害了!折得比老师还好呢!真是个聪明孩子!”
“呃……”虎杖悠濯心里暗道不好,“糟了,一不小心……”
类似的事情发生了好几次。数数、认字、唱歌……她总是学得最快最好的那个。老师们看她的眼神越来越像看一个小天才。
“倭助先生,悠濯酱真是非常聪明呢!理解能力超强!”
“是啊,很多事情教一遍就会了,还很有自己的想法。”
倭助听着老师的夸赞,看着身边一脸“无辜”的孙女,眼中既有骄傲,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他只是点点头:“是嘛,给您添麻烦了。”
虎杖悠濯内心扶额:“我也不想啊,但装笨蛋真的好难……而且好无聊。”
或许是因为成年人的灵魂被禁锢在小孩身体里太久,或许是被虎杖悠仁那纯粹乐天的性格所感染,也或许是倭助给予的包容和爱让她前所未有地放松,虎杖悠濯体内某种名为“恶作剧”的因子开始活跃起来。
在保育园里,她很快就成了“孩子王”——不是靠力气,而是靠“智慧”。
比如,看到一条和阳太为了最后一包小熊饼干争执不下,都要打起来了。
虎杖悠濯背着小手,慢悠悠地走过去:“你们这样抢是不对的哦,不公平。”
两个小男孩停下来,看着她:“那怎么办?”
“比赛决定呀!”悠濯眨着大眼睛,一脸真诚,“比如玩石头剪刀布,三局两胜。赢的人吃饼干。”
“对哦!”两个男孩觉得这主意很公平。
“但是!”悠濯话锋一转,“比赛需要有裁判才行,不然你们谁耍赖了都不知道。裁判很辛苦的。”
“裁判?”
“对呀,我来当裁判吧!保证公平!”悠濯拍着小胸脯。
比赛顺利进行。最终其中一个男孩赢了,高兴地伸手去拿饼干。
悠濯却先一步拿起饼干,看了看两个眼巴巴的小男孩,叹了口气:“当裁判好累哦,嘴巴都说干了。裁判这么辛苦,是不是应该得到一点报酬呀?”
赢的阳太和输的一条都愣住了。
悠濯晃了晃饼干:“这一包,就当你们感谢裁判的报酬吧!不用客气!”说完,撕开包装,在小男孩们反应过来之前,迅速拿出几片塞进嘴里,然后把剩下的塞回给赢的那个男孩,“喏,你的战利品。”
阳太看着手里只剩下两三片饼干的袋子,又看看空空如也的一条,再看看嚼得正香的裁判悠濯……
“哇——!!!”x2
虎杖悠濯则心满意足地溜走了,深藏功与名。“嗯,真甜。”
类似的戏码时不时上演。她用“保管”的名义忽悠小朋友分享糖果给她“保管”(然后保管着保管着零食都用来给她当保管费了);她玩捉迷藏总能找到最刁钻的角落并且最后一个被找到(顺便把找人的小朋友绕晕);她还会模仿老师的声音吓唬午睡不老实的小孩……
在家里,她的恶作剧更是层出不穷。
趁爷爷倭助在午睡时,虎杖悠濯会偷偷拿出儿童安全剪刀,小心翼翼地、极其专注地……把他一边的胡子剪短一小撮,让爷爷醒来照镜子时纳闷了好久:“咦?这边怎么好像少了点?”
倭助有一次买菜,被促销员忽悠着买了一大袋酸掉牙的柠檬,回家发现上当,嘟囔着要扔掉,结果转身就找不到了。
“奇怪,我明明放这里的……”倭助挠头。
当然找不到,因为被虎杖悠濯偷偷藏起来了。然后,在某天虎杖悠仁开心地喝着苹果汁时,她趁爷爷不注意,迅速挤了半个柠檬的汁液进去。
虎杖悠仁毫无防备地喝了一大口……
下一秒,他的小脸瞬间皱成了一团,眼睛紧闭,嘴巴张得老大,那声足以掀翻屋顶的惨叫硬是被酸得堵在了喉咙里,发出了“咯——”的一声怪响,整个人像被定身了一样僵在原地,手里的杯子都差点掉了。
虎杖悠濯则在一旁捂着肚子,笑得差点在地上打滚。
偶尔,也会有失手的时候。有一次她和悠仁再吃蛋羹,悠濯很快吃完了,但悠仁还剩下小半碗,悠濯对着悠仁甜甜一笑并喊道“哥哥”,然后快速把悠仁的碗和自己的交换,结果一不小心自己的碗掉地上摔碎了。
“啪嚓!”清脆的碎裂声。
闻声赶来的倭助看着地上的碎片,眉头刚皱起来。
虎杖悠濯用软糯糯、带着点害怕的声音说:“爷爷……对不起……”
活没说完,才两三岁的虎杖悠仁,看着妹妹“害怕”的样子,又看看爷爷,挺起小胸脯,点了点头,含糊地说:“悠仁,碰掉的!不怕!”甚至还走过去拍拍妹妹,表示有哥哥在。
倭助看着“勇于承担”的孙子和“受到惊吓”的孙女,叹了口气,最终也没说什么,只是收拾了碎片,叮嘱他们下次要小心。
随着年纪渐长,虎杖悠仁到了四五岁,他其实早就明白那些“坏事”大多是谁干的了。但他从不拆穿。
有一次,悠濯突发奇想给邻居家的阿金梳小辫,结果正好赶上了阿金掉毛期,头顶秃的格外明显,悠仁本来是在旁边给悠濯递皮筋的那个,结果悠濯一看阿金这个样子,就跟悠仁说她回家拿个头花,傻傻等在原地的悠仁就对上了竹本奶奶的碎碎念。
等悠仁好不容易回到家,看到偷偷笑的妹妹,他凑到妹妹耳边,小声说:“下次要我‘不小心干坏事’之前,先告诉我一声嘛,我可以表演得更像一点!”说完,还冲她咧开一个灿烂的笑容,露出洁白的牙齿。
虎杖悠濯看着他毫无阴霾的笑容,心里某处软了一下,随即又有点小得意:“知道啦!下次分你一半零食!”
而这一切,其实都没能完全瞒过虎杖倭助的眼睛。一次两次或许是意外,次数多了,老人精怎么可能看不出小孙女那点古灵精怪的心思和小孙子那毫无原则的袒护。
但他很少点破。看着原本因为儿子儿媳早逝而笼罩着悲伤与秘密的家,逐渐被孩子们的嬉闹声(哪怕是恶作剧带来的鸡飞狗跳)填满,看着悠仁一如既往的开朗和悠濯渐渐显露出的、符合她年龄的调皮(虽然方式有点特别),倭助那平时略显严肃的脸上,总会忍不住浮现出纵容的笑意。
只要他们开心、健康,平安长大,一点无伤大雅的小玩笑,又算得了什么呢?他甚至有些欣慰,悠濯这孩子,终于有点像个真正的、会淘气的小孩了。这个家,也因此更像一个普通的、热闹的家了。
只是偶尔,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倭助看着两个熟睡的孙儿,尤其是眉宇间偶尔会流露出一丝深思神情的悠濯,那份深埋心底的忧虑又会悄悄浮现。
他知道,平静的日子之下,潜藏着未知的暗流。而他所能做的,就是尽全力守护好这份来之不易的、掺杂着小小恶作剧的日常,直到他们足够强大,能够面对一切。
而那个崭新却空洞的奇异教室,依旧静静地存在于悠濯的感知中,等待着被真正开启的那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