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栖》墨笙一竹山

5、病房里的沉睡

　　苏眠时陷在病床上，麻药的效力还没完全褪去，意识像被裹在一团温软的棉花里，昏沉得连眼皮都掀不开。耳边的声音都是模糊的——护士推着治疗车走过走廊的轱辘声、远处病房传来的低低交谈，甚至是床头仪器轻微的嗡鸣，都像隔了层厚厚的玻璃，只能捕捉到一点零碎的声响，唯有输液管“滴答、滴答”的声音，清晰得像在耳边数着时间，一下下敲在空气里。

　　“你是患者苏眠时的家属吧？”一道沉稳的男声突然刺破那层混沌，是刚走出手术室没多久的医生，白大褂上还带着消毒水的味道，手里拿着一份薄薄的术后注意事项单。

　　苏晓棠立刻从靠墙的折叠椅上站起来，动作太急，椅子腿在地板上蹭出一点轻响，她赶紧稳住身子，指尖还攥着那张刚从缴费处打印出来的单据，纸边被捏得发皱，指节都泛了白。她声音里藏着没压下去的慌，却努力让自己显得平静：“对，医生，我是他妹妹。”

　　“手术很顺利，伤口处理得很干净。”医生先报了平安，语气里带着职业性的温和，随即话锋一转，“不过现在麻药劲还没散，他得再缓一阵才能醒。等药效退了，后背伤口的疼会慢慢上来，到时候要是疼得受不了，可以按床头的呼叫铃要止痛药。”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苏眠时苍白的脸上——青年双目紧闭，唇瓣没一点血色，连呼吸都显得比常人轻缓些。“至于具体什么时候能醒，这个说不准，得看个人对麻药的代谢速度和术后恢复情况。”医生补充道，“你们多留意着点，要是看见他的睫毛开始颤、手指或者脚趾有轻微的动静，就说明意识在慢慢回笼了，离醒不远了。要是有其他异常，比如呼吸变快、脸色发红，记得随时叫我们。”

　　苏晓棠认真听着，每一个字都记在心里，连连点头：“好，我记住了，谢谢医生。”

　　等医生转身离开，病房门轻轻合上的瞬间，病房里又重新落回安静。苏晓棠没再坐回椅子上，而是慢慢走到病床边，小心翼翼地俯身，盯着苏眠时露在被子外的手。那只手骨节分明，指腹上还留着一点之前打零工磨出的薄茧，此刻却泛着术后的冷白，连指尖都透着淡淡的青。她想伸手握住，又怕不小心碰到牵连伤口，手指悬在半空犹豫了几秒，最终还是轻轻缩了回去，只敢用目光细细描摹他的轮廓。

　　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了一下，是室友发来的消息。苏晓棠飞快掏出手机，屏幕上跳出一条转账提醒，附言只有简短的五个字：“不够再跟我说”。她看着那行字，鼻尖突然一酸——早上她只在室友群里说“家里有急事需要凑点钱”，没敢提哥哥做手术的事，怕给大家添麻烦，可室友连多问都没问，直接转来了钱。苏晓棠赶紧按灭屏幕，抬手用袖子蹭了蹭眼角，把那点要涌出来的泪意压回去——她不能哭，等哥醒了看见她红着眼圈，肯定又要瞎操心。

　　她把手机揣回口袋，重新站回床边，目光落在窗外。天慢慢暗了下来，起初还能看见天边的橘色晚霞，后来云层越来越厚，渐渐染成了深灰，最后彻底沉成了墨色。走廊里的灯透过门上的玻璃照进来一点，在病房地面映出一道细长的光带，直到护士过来查房，顺手打开了病房里的暖光灯，昏黄的光线瞬间铺满房间，落在苏眠时的脸上，把他眼下的青影衬得格外明显。

　　苏晓棠就这么守着，从傍晚到入夜，不敢有半点松懈，偶尔抬手看一眼手机上的时间，又赶紧把目光落回苏眠时身上。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她觉得眼皮有些发沉，想抬手揉一揉的时候，突然看见苏眠时的睫毛轻轻颤了一下。

　　那一下很轻，像蝴蝶扇动了一下翅膀，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苏晓棠的心瞬间提了起来，连忙屏住呼吸，俯身凑得更近了些。她盯着他的眼睫，连呼吸都放轻了，生怕惊扰了这一点点苏醒的迹象。没过几秒，苏眠时的睫毛又颤了一下，这一次比刚才更明显，连眼尾的皮肤都跟着动了动，紧接着，他放在被子外的手指，也轻轻蜷缩了一下，指尖蹭过床单，留下一点细微的褶皱。

　　“哥？”苏晓棠的声音瞬间带上了不易察觉的颤音，她试探着叫了一声，怕声音太大惊到他，又怕声音太小他听不见，只能把音量放得又轻又柔，“哥，你是不是要醒了？”

　　她的目光紧紧锁在苏眠时的脸上，看着他的眉头慢慢蹙了起来，像是在努力挣脱麻药的束缚，连唇瓣都轻轻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却还没攒够力气。苏晓棠赶紧伸手扶住床沿，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心里又急又盼——急着等他彻底醒过来，又怕他醒了就会感受到伤口的疼，只能在心里一遍遍默念：“哥，再等等，再缓一会儿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