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卿共山河》唐玄晚

44、让本宫帮你可好？

　　坤宁宫沉寂多年的宫门再次开启，虽不及往日车水马龙，却也恢复了应有的庄重与威仪。宫人们低眉顺眼，步履却比在长门宫时轻快了许多。

　　木清辞端坐主位，看着殿内熟悉又陌生的一切，脸上并无太多重获尊荣的喜悦，反而带着一种历经沧桑后的平静与淡漠。凤袍加身，却似有千斤重。

　　叶苏凝前来拜见。她依旧穿着素净，腹部高耸，行动已显不便。两人对视，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复杂难言的沉默。

　　“臣妾恭喜娘娘沉冤得雪，重正坤宁。”叶苏凝依礼参拜，声音平稳。

　　木清辞抬手虚扶：“起来吧。本宫能回来，全赖青妃……不畏强权，力证清白。”她的话语里听不出多少感激，更像是一种平静的陈述。

　　叶苏凝起身，垂眸而立。

　　“接下来，你有何打算？”木清辞忽然问道，目光落在叶苏凝的肚子上，“龙嗣即将临盆，你的敌人却依旧高踞九重。他今日能默许你扳倒太后，来日未必不能寻个由头，再将你我打入尘埃。”

　　叶苏凝指尖微蜷。她当然知道。皇帝此刻的退让，不过是权衡利弊下的暂时隐忍。一旦等他缓过气来，收拾局面，自己这个知晓太多秘密、又手握“把柄”的妃嫔，必然是首要铲除的目标。

　　“臣妾自有计划。”叶苏凝语气不变。

　　木清辞却微微倾身，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看透一切的了然：“你的计划，无非是兵行险着，去父留子。但你可想过，即便成功，你一介妃嫔，如何能稳住朝局？如何能抵挡宗室勋贵的反扑？届时内外交困，你和你想护着的人，不过是另一场悲剧的开端。”

　　叶苏凝猛地抬头看向她。

　　木清辞直视着她的眼睛，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让本宫帮你，可好？”

　　叶苏凝瞳孔骤缩，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帮她？帮她去弑君？帮她谋夺这天下？木清辞可是刚刚恢复后位的皇后！她图什么？

　　木清辞仿佛看穿了她的疑虑，唇角勾起一丝极淡的、苦涩的弧度：“本宫帮你，并非为了你。是为了这摇摇欲坠的江山，为了不再有无辜者重蹈叶苏蕊的覆辙，也为了……偿还一些本宫早该做的事。”她顿了顿，目光变得深远，“陆芷拧她既不愿意出面沾染这些血腥，那便让本宫来。这母仪天下的虚名，总该有点实际的用处。”

　　话音刚落——

　　“谁说我不愿意！”

　　一道冰冷而带着薄怒的声音自殿外骤然响起！

　　珠帘掀动，陆芷拧竟未经通传，径直闯了进来！她脸色苍白，眼底却燃着两簇幽暗的火苗，显然已在殿外听到了方才的对话。

　　她快步走到殿中，先是狠狠瞪了叶苏凝一眼，目光复杂地掠过她高耸的腹部，随即转向木清辞，声音冷峭如冰：“皇后娘娘刚刚复位，便想着搅弄风云，插手这等诛九族的大事，就不怕再次引火烧身吗？”

　　木清辞对于她的闯入似乎并不意外，反而微微挑眉，语气淡然：“哦？那依皇贵妃之见，该如何？坐以待毙？等着陛下秋后算账？还是指望你那徒弟独自扛下这弑君谋国的滔天罪孽？”

　　陆芷拧被噎了一下，胸口剧烈起伏，看向叶苏凝的眼神又是气又是痛：“我自有我的办法！用不着你们……”

　　“你的办法就是继续躲在你宸华宫的龟壳里，眼睁睁看着她去送死？！”木清辞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罕见的锐利，“陆芷拧！你看清楚！她走到今天这一步，是为了谁？！你以为你还能独善其身吗？！”

　　陆芷拧的身体猛地一颤，脸色瞬间白得透明，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叶苏凝站在两人之间，看着陆芷拧那副被戳中心事、惊慌失措却又强自镇定的模样，看着她眼底那无法掩饰的担忧和恐惧，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酸涩得厉害。

　　原来……她都知道。她知道自己所有的计划，她一直在害怕，一直在试图用她自己的方式“保护”她，哪怕那方式是逃避和沉默。

　　“师父……”叶苏凝忍不住轻声唤道。

　　陆芷拧猛地看向她，眼神里充满了挣扎和痛苦。

　　木清辞看着这一幕，缓缓靠回椅背，语气恢复了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好了。事已至此，争论无益。此事非同小可，需从长计议，周密安排，绝非一人之力可为。”

　　她的目光在陆芷拧和叶苏凝之间扫过：“本宫居中调度，掌控六宫，可稳住内廷。贵妃你在前朝亦有暗桩，可窥探圣意，联络可用之人。至于青妃……”

　　她看向叶苏凝的肚子：“你如今最重要的，便是平安诞下皇嗣。这是未来最大的变数，也是……最重要的筹码。”

　　她三言两语，便将三人捆绑在了同一艘船上，分工明确，各司其职。

　　陆芷拧脸色变幻不定，最终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闭上眼，极轻极轻地说了一句：“……需确保万无一失。”

　　这便是默认了。

　　叶苏凝看着眼前这两个身份尊贵、本该是死对头的女人，此刻却因为种种原因，站在了同一条阵线上，心情复杂难以言喻。

　　仇恨、利益、情愫、愧疚……种种因素交织成了这张危险的网。

　　“既如此，”木清辞端起手边的茶盏，轻轻吹了吹热气，眼神变得深邃而冰冷，“那便……开始吧。”

　　坤宁宫内，暗流涌动。

　　一场针对九五之尊的惊天密谋，在这座象征最高权力的宫殿里，悄然拉开了序幕。

　　而她们的目标，一致对外，却又各怀心思。

　　未来的路，注定血雨腥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