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卿共山河》唐玄晚

45、谋划

　　坤宁宫内的盟约，像一道无声的惊雷，在死寂的湖面下炸开，激起的不是水花，而是更深、更急的暗流。

　　三人之间形成了一种微妙而紧张的平衡。木清辞坐镇中枢，以恢复后位的权威，不动声色地调整着六宫的人事布局，将一些关键位置换上更为可靠或至少能保持中立的心腹，同时以雷霆手段处置了几个试图趁乱生事的底层妃嫔和宦官，迅速稳住了因废后、复后等一系列变故而人心浮动的内廷。她手段老辣，恩威并施，很快便重新掌控了局面，仿佛从未离开过一般。

　　陆芷拧则动用了她经营多年、深埋前朝与后宫的眼线与暗桩。她比木清辞更了解皇帝的多疑与狠辣，也更清楚哪些宗室勋贵对皇帝近年来的某些做法心存不满，哪些边将或许可以暗中联络。她的宸华宫成了信息交汇的中枢，每日都有加密的消息悄无声息地流入流出。她变得愈发沉默寡言，脸色总是苍白的，唯有在接到某些关键情报时，眼底才会掠过一丝锐利的光芒。她与叶苏凝的接触变得更加隐秘和有限，往往只是通过心腹宫女传递只言片语或经过特殊处理的纸条，内容冰冷简洁，全是关于皇帝动向、守卫换防、或是某些需要警惕的人员名单。她像是在刻意用公务掩盖那无法言说的、惊心动魄的情感。

　　叶苏凝则安心在揽月阁待产。她不再过多外出，对外只称静心养胎，谢绝了许多不必要的探视。她明白，此刻她和她腹中的孩子，是计划中最重要也最脆弱的一环。她需要绝对的安全，直到孩子降生。她利用这段相对平静的时间，通过迟颜和挽翠，继续梳理整合着自己手中的力量，同时仔细研读陆芷拧送来的每一份情报，将皇宫的布局、人员的底细、皇帝的习惯，一点点刻入脑海。她的内心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被厚厚的冰层压抑着，只有偶尔抚摸腹部时，眼神才会流露出一丝属于母亲的柔和，但很快又会被冰冷的决绝所取代。

　　然而，风暴来临前的平静，总是短暂而脆弱的。

　　皇帝并非毫无察觉的昏君。太后被变相幽禁，皇后复位，青妃看似安分却隐隐与皇后、贵妃形成了一种诡异的默契……这一切都让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被无形力量包围的窒息感。他的疑心病愈发加重，身边伺候的宫人换了一茬又一茬，甚至连夜晚就寝的宫殿都时常更换，行踪愈发难以捉摸。

　　他开始更加频繁地召见叶苏凝。有时只是看着她隆起的肚子，说些似是而非的关怀话；有时则会突然问起她对某些朝臣的看法，或是意味深长地提及“功臣难免骄纵，需懂得适时敲打”；更有一次，他抚摸着她的长发，状似无意地感叹：“爱妃与皇后、贵妃似乎颇为投缘？朕记得以前，倒不见你们如此亲近。”

　　每一次召见，都像是一场无声的较量。叶苏凝必须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用最完美的演技应对，既要表现出适当的依赖和顺服，又要小心翼翼地不泄露任何情绪，更不能被他的话套出任何破绽。每一次从帝王宫中回来，她都像是打了一场硬仗，精疲力尽，后背冰凉。

　　廖颜浠的嫉妒和不安也达到了顶点。她眼睁睁看着叶苏凝圣眷愈隆，甚至与复位后的皇后、一直冷傲的贵妃都似乎关系微妙，自己却仿佛被排除在了权力核心之外。她开始更加频繁地往帝王跟前凑，言语间少不了含沙射影地挑拨，暗示青妃与后宫众人交往过密，恐有结党之嫌。

　　甚至一向低调的曾妗晞，某次在御花园“偶遇”叶苏凝时，也欲言又止地提醒她：“娘娘如今身系皇嗣，万事当以平安为重，有些……是非，还是远离些好。”眼神中带着显而易见的担忧。

　　周旋更是吓得称病不起，彻底躲了起来。

　　山雨欲来风满楼。无形的网正在收紧。

　　这日深夜，陆芷拧的心腹宫女冒险传来一封密信。

　　叶苏凝就着昏暗的烛火展开，信上只有寥寥数字，笔迹却略显急促：

　　「帝疑甚，欲查旧年谷中事，慎之。」

　　谷中事？

　　叶苏凝的心脏猛地一沉！

　　皇帝竟然开始怀疑她和陆芷拧的师徒关系？还要调查幽谷的过往？

　　虽然陆芷拧早已将幽谷的一切痕迹抹除得差不多了，但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一旦被皇帝查到丝毫蛛丝马迹，联想到她们如今的“亲近”，那后果不堪设想！她们所有的计划，甚至性命，都将顷刻覆灭！

　　冷汗瞬间浸透了叶苏凝的里衣。

　　她立刻意识到，计划必须提前了！不能再等孩子足月分娩！

　　她猛地站起身，因动作太急，腹部传来一阵紧缩的疼痛，让她险些站立不稳。

　　“娘娘！”挽翠慌忙扶住她。

　　叶苏凝摆摆手，强忍着不适，眼神冰冷如铁：“更衣！我要立刻去见皇后！”

　　不能再等了。

　　必须在皇帝查到确凿证据之前，发动致命一击！

　　夜色浓重，如同化不开的墨。揽月阁的灯火亮起，映照着叶苏凝苍白而决绝的脸庞。

　　最终的博弈，即将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