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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 ...

  •   车子漫无目的地在城市街道上穿梭,温辞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关节泛白。阳光透过车窗照进来,却驱不散他心底那股冰凉的寒意和混乱。

      他该去哪里?

      回家?季承宇肯定第一个就会找到那里。去酒店?用身份证登记无异于自投罗网。找朋友?他不能连累任何人,尤其是许漾。

      最终,他将车开到了城郊一个老旧的、几乎被遗忘的创意园区。这里曾经有一些艺术家的工作室,后来大多搬迁,变得冷清破败。园区深处有一栋不起眼的小楼,是他几年前刚毕业时,和几个志同道合的朋友合租下来想做工作室的地方。后来因为资金和各自发展的原因不了了之,钥匙却一直留了一把在他这里。

      或许是因为这里足够偏僻,也或许是因为这里残留着一点他梦想最初萌芽的气息,能让他稍微喘口气。

      他用钥匙打开锈迹斑斑的铁门,一股灰尘和霉味扑面而来。不大的空间里堆放着一些蒙尘的画架、废弃的物料和几张积满灰的旧桌椅。角落里,甚至还有一张他当年贪便宜买的、吱呀作响的二手沙发床。

      这里破败、简陋,与他刚刚逃离的那个奢华冰冷的“金丝雀笼”天差地别。

      温辞反锁上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滑坐在地上,终于卸下了所有强撑的力气,将脸埋进膝盖里,肩膀微微颤抖起来。

      安静的废弃空间里,只剩下他压抑的、细微的抽气声。

      愤怒和肾上腺素褪去后,巨大的委屈、荒谬感和一种被全世界抛弃的孤独感如同冰冷的潮水,彻底将他淹没。

      三年。像个傻子一样。

      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的记忆。高中那个沉默阴郁、总是用可怕眼神盯着他的转校生,和后来这个冷漠强势、偏执疯狂的季承宇,真的是同一个人吗?那短短几个月几乎毫无交集的过往,凭什么就成了他欠下的、需要用这种方式来偿还的债?

      不知道过了多久,腿上的麻木和胃里传来的阵阵绞痛让他勉强抬起头。

      窗外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他站起身,走到角落那张破旧的沙发床边,也顾不上脏,直接躺了下去,身体蜷缩起来。疲惫和寒意如同跗骨之蛆,一点点侵蚀着他。

      手机一直关着,他不敢开机。

      世界仿佛一下子变得无比安静,静得能听到自己心脏不安的跳动和血液流动的声音。

      这一夜,温辞睡得极不安稳。废弃工作室里任何一点细微的声响都能让他惊悸醒来,黑暗中总仿佛能看到季承宇那双偏执疯狂的眼睛。寒冷和饥饿不断侵袭,他只能将身体蜷缩得更紧。

      第二天,他是被窗外刺眼的阳光和胃部剧烈的绞痛唤醒的。

      发烧了。

      额头滚烫,喉咙干得冒火,浑身骨头像是被拆开又错位组装一样酸痛无力。昨天情绪大起大落,又惊又气,加上穿着单衣在这么冰冷破败的地方熬了一夜,身体终于发出了抗议。

      他挣扎着爬起来,想找点水喝,却发现这里早就断水断电。

      必须得出去。

      他翻出背包里的口罩和一副平时用来装酷的黑框眼镜戴上,尽量遮住自己的脸,然后步履虚浮地走出小楼,想去附近的便利店买点吃的和药。

      阳光晃得他头晕眼花。他低着头,尽量避开人流,走向记忆中小巷出口那家24小时便利店。

      就在他快要走到便利店门口时,眼角的余光猛地瞥见巷子口停着一辆黑色的、与这破旧环境格格不入的豪车!

      心脏骤然停跳了一拍!

      虽然车型常见,但那辆车停靠的姿态,以及车窗玻璃后那模糊却透着熟悉压迫感的轮廓……

      温辞猛地转身,几乎是连滚爬地躲回了旁边一个更深的、堆满杂物的窄巷里,后背紧紧贴着冰冷粗糙的墙壁,心脏狂跳得快要炸开!

      是他吗?

      季承宇……这么快就找到这里了?!

      他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探出一点点头,朝巷子口望去。

      那辆黑色的车子依旧停在那里,一动不动,像一头蛰伏的猎豹,耐心地等待着猎物自投罗网。

      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绕紧箍了他的心脏,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他不敢再出去,只能一点点缩回巷子深处,靠着墙壁滑坐在地上,抱住发烫又因为恐惧而瑟瑟发抖的自己。

      完了。

      他逃不掉的。

      那个男人就像一张无处不在的网,早已将他牢牢罩住。他所有的挣扎和反抗,在对方绝对的力量和掌控欲面前,显得如此可笑和徒劳。

      胃部的绞痛一阵紧过一阵,额头的温度也越来越高。意识开始有些模糊,耳边嗡嗡作响。

      昏昏沉沉中,他似乎听到巷子口传来车门打开又关上的声音,以及沉稳的、一步步逼近的脚步声……

      那脚步声像是踩在他的心跳上,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温辞绝望地闭上眼,将脸埋进臂弯里。

      脚步声在他面前的巷口,停住了。

      一片阴影笼罩下来,挡住了他面前可怜的阳光。

      —》》》—

      预想中季承宇那冰冷压抑的气息并未出现。

      笼罩下来的阴影带着一种陌生的、却又奇异地并不让人感到危险的清冷感。

      温辞忍着剧烈的头痛和胃部的绞痛,艰难地、警惕地抬起头,模糊的视线透过额前被冷汗濡湿的发丝,努力聚焦。

      逆着光,他首先看到的是一双干净的白球鞋,一条剪裁合体的休闲裤,再往上,是一件质地很好的浅灰色羊绒衫。来人身形高挑清瘦,气质卓然,与这脏乱破败的小巷格格不入。

      然后,他的目光对上了一双带着惊愕和浓浓担忧的、与他有几分相似,却更显清冷深邃的眼睛。

      “小辞?!”

      来人看清蜷缩在杂物堆里、狼狈不堪、脸色潮红明显不对劲的温辞时,清冷的表情瞬间破裂,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急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他立刻蹲下身,冰凉的手指迅速而专业地探向温辞的额头。

      “好烫!”他眉头紧紧蹙起,又快速检查了一下温辞的状况,“怎么回事?你怎么会在这里?还搞成这个样子?”

      “哥……?”温辞看着眼前这张熟悉又带着些许陌生的清俊脸庞,大脑因为高烧而运转迟缓,愣了好几秒,才难以置信地、干涩地吐出这个称呼。

      是温潼。他的哥哥。

      怎么会是温潼?

      他不是应该在北京吗?

      巨大的震惊和骤然而来的、看到亲人后的委屈,瞬间冲垮了他强撑的防线。鼻子一酸,眼眶迅速泛红,所有强装的镇定和倔强在这一刻土崩瓦解。

      “哥……”他又喊了一声,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和哭腔,像个在外面受了天大委屈终于见到家长的孩子,下意识地就想往温潼身边靠,却因为浑身无力而晃了一下。

      温潼赶紧伸手扶住他,让他靠在自己怀里。感受到弟弟身上异常的高热和细微的颤抖,温潼清冷的脸上满是心疼和严肃。

      “别说话,先省点力气。”温潼的语气恢复了平时的冷静,但动作却异常迅速和温柔。他脱下自己的羊绒衫外套,裹在温辞身上,然后一把将他打横抱了起来!

      “!”温辞吓了一跳,他比温潼略矮一点,但也是个成年男人,被这样公主抱起来实在有些窘迫,“哥……我能走……”

      “闭嘴。”温潼语气不容置疑,抱着他快步走出窄巷,清冷的眉眼间带着一丝不容置喙的强势和担忧,“烧成这样,腿都在抖,走什么走。”

      他抱着温辞,径直走向巷子口那辆温辞之前误以为是季承宇的黑色保时捷卡宴。司机早已下车打开了后座车门。

      温潼小心地将温辞放进后座,自己也坐了进去,对司机快速吩咐:“去最近的医院,快。”

      车子平稳而迅速地驶离了这片破败的区域。

      车内空调温度适宜。温辞裹着哥哥带着清冽淡香的外套,靠在柔软的车座上,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恍惚间有种脱离噩梦的不真实感。

      胃还在抽痛,头也依旧昏沉,但身边有温潼在,那种令人窒息的恐惧和孤独感似乎被驱散了不少。

      “哥……你怎么会……”他声音虚弱,带着疑惑。

      温潼正拿着手机快速打字,似乎在联系什么人,闻言头也没抬,语气淡淡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后怕:“谢枕分公司这边有点事,我跟他回来处理。刚结束,想顺路去你公寓看看你,打电话关机,定位了你手机最后消失前的区域,在这附近转了转。”

      他顿了顿,终于放下手机,转头看向温辞,清冷的眼神里带着审视和担忧:“没想到真找到你了。还把自己搞成这副鬼样子。到底发生什么事了?那个季承宇呢?他不是跟你在一起吗?”

      听到“季承宇”三个字,温辞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硬了一下,脸色也更白了几分。他垂下眼睫,嘴唇动了动,却不知道从何说起。

      那荒唐的三年,那残酷的真相,那些羞辱和欺骗……这一切,他要怎么对一向清冷骄傲的哥哥开口?

      难道要说“你弟弟傻乎乎给别人当了三年替身结果发现正主是自己还被金主报复性囚禁了”吗?

      太丢人了。也太难以启齿了。

      温潼看着他骤然苍白的脸色和躲闪的眼神,眉头蹙得更紧。他没有再追问,只是伸出手,用微凉的指尖轻轻碰了碰他滚烫的额头。

      “不想说就先不说。”温潼的声音放缓了些,“先去医院把烧退了再说。有哥在,没事。”

      简单的一句话,却像一块坚固的浮木,让在冰冷海水中挣扎沉浮的温辞,终于抓住了一点依靠。

      鼻尖再次涌上酸涩,温辞赶紧偏过头,看向窗外,模糊的视线里,街边的霓虹灯变成一片片晕开的光斑。

      温潼看着他这副脆弱又倔强的样子,无声地叹了口气,清冷的眼底掠过一丝复杂的心疼和冷意。

      他拿出手机,又发了一条信息。

      【查个人,季承宇。我要知道他所有事,越快越好。】

      医院很快就到了。

      温潼全程陪着温辞挂号、检查、输液。他本身就是学医的,虽然专业方向不同,但和医生沟通起来毫无障碍,条理清晰,语气虽然清冷却不容置疑,安排好了一切。

      温辞躺在病床上,看着药液一点点滴入血管,看着哥哥为他忙前忙后、蹙眉盯着化验单的侧影,高烧带来的昏沉和药物的作用下,意识渐渐模糊。

      陷入沉睡之前,他迷迷糊糊地想……

      好像……得救了?

      暂时地。

      药液顺着透明的软管,一滴一滴,缓慢地流入静脉,带来一丝冰凉的安抚。高烧带来的剧烈头痛和浑身酸痛在药物的作用下渐渐缓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重的、无法抗拒的疲惫感。

      温辞的眼皮越来越重,视野里哥哥温潼清冷忙碌的身影开始变得模糊,像是隔着一层晃动的水波。

      温潼正微微蹙着眉,低头看着刚出来的几项化验单指标,侧脸在病房冷白的灯光下显得有些严肃。他似乎察觉到了温辞的目光,转过头,看到弟弟那双因为生病而湿漉漉、努力想要保持清醒却不断耷拉下去的眼睛。

      他走到床边,伸手替温辞掖了掖被角,动作算不上特别温柔,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细致。微凉的指尖无意间擦过温辞的下颌线。

      “睡吧。”温潼的声音放得很低,褪去了平时的清冷,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缓和,“我在这儿。”

      简单的三个字,像是最有效的安神剂。

      温辞一直紧绷到极致、甚至在昏睡中都无法放松的神经,奇迹般地在这一刻松懈了下来。一直强撑着的、不愿在外人(哪怕是哥哥)面前彻底暴露的脆弱,终于决堤。

      他极其轻微地、依赖地蹭了蹭哥哥还停留在他颊边的手背,像只终于找到巢穴的受伤小动物,喉咙里发出一点模糊不清的、带着委屈的呜咽,最后一丝意识也彻底被温暖的黑暗吞没。

      呼吸变得均匀而绵长。

      温潼的手顿了一下,看着弟弟即使在睡梦中依旧微微蹙着的眉头和那张苍白得没有血色的脸,清冷的眼底迅速积聚起一层寒霜。

      他小心翼翼地抽回手,走到病房外的走廊上,关紧了门。

      走廊尽头,一个身材高大、穿着剪裁精良的黑色大衣的男人正靠墙站着。男人眉眼深邃,带着几分慵懒倦怠的气质,但周身的气场却不容忽视,正是温潼的恋人,谢枕。

      看到温潼出来,谢枕立刻站直了身体,脸上的慵懒瞬间被关切取代,几步走了过来:“潼潼,怎么样?小辞没事吧?”他的声音低沉,带着刚赶到的微喘。

      “高烧,急性肠胃炎,还有点脱水。”温潼言简意赅,语气冰冷,“需要住院观察两天。”

      谢枕松了口气,随即眉头也皱了起来:“怎么会弄成这样?他那个男朋友呢?”他之前听温潼提过温辞有个交往不错的对象,好像姓季。

      提到这个,温潼的脸色瞬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拿出手机,将屏幕转向谢枕。

      屏幕上,是几分钟前刚刚收到的、关于季承宇的初步调查资料。虽然时间仓促,但谢枕手下人的效率极高,已经挖出了一些关键信息。

      包括季承宇的身份背景、星耀集团,以及……一些关于他寻找了某个“白月光”多年、甚至身边一直留着一位“替身”的模糊传闻。

      虽然“替身”的具体信息尚未核实,但结合温辞此刻的惨状和他刚才在车上那破碎零星的、不愿多言的恐惧,温潼和谢枕都是极其聪明的人,瞬间就拼凑出了一个令人愤怒的真相。

      “王八蛋!”谢枕低咒一声,脸上的慵懒彻底被戾气取代,他揽住温潼的肩膀,感觉到恋人身体细微的颤抖,是气极了的表现,“他人呢?我现在就去……”

      “不用。”温潼打断他,声音冷得像冰,他收起手机,眼神锐利地看向谢枕,“现在不是时候。小辞的身体最重要。”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但眼底的寒意却愈发浓重:“谢枕,我要知道全部。所有关于季承宇和那个‘替身’的事,一件不漏。”

      “还有,”他顿了顿,补充道,语气带着一种护犊般的冰冷决绝,“清理掉小辞过来路上的所有监控痕迹。在他好起来之前,我不希望有任何不相干的人来打扰。”

      谢枕立刻点头:“放心,我已经让人去办了。”他看着温潼清冷侧脸上那压抑不住的怒意,心疼地握紧了他的手,“别气坏了身子,潼潼。有我在,没人能再动小辞一根头发。”

      温潼没有说话,只是反手握紧了谢枕的手,指尖冰凉。

      他转头,透过病房门上的玻璃窗,看向里面沉睡的温辞。

      那双总是带着灵动狡黠或刻意温柔的眼睛此刻紧闭着,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脆弱的阴影,脆弱得不堪一击。

      温潼的胸口剧烈起伏了一下,清冷的眸子里翻涌着滔天的怒意和心疼。

      他不管那个季承宇是谁,有多大权势,有多扭曲的过往。

      动了他温潼的弟弟,这件事,绝不可能就这么算了。

      夜色渐深,医院走廊寂静无声。

      一场无声的风暴,正在冰冷的空气里悄然酝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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