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染伊人醉》凌光姗动

28、第 28 章

　　墨宸将一碟精致的绿豆酥轻推至柳依面前，声音低沉：“见过了陈昌，你有何打算？”

　　柳依眼波微斜，唇角泛起一丝若有若无的讥诮：“你不会以为我真的喜欢吃绿豆酥吧。”

　　“我当然知道，“墨宸又将瓷碟向前推了半寸，”不如尝尝我这绿豆酥与六和居的味道有何不同。”

　　柳依拈起一块放进嘴里，嚼了嚼，敷衍的说:“口感不错，不似六和居那般甜腻。”言罢，将剩下的半块随意掷回碟中。

　　墨宸击掌三声，几名侍从应声端上数碟点心。他一一指点：“这是枣花酥、桃花酥、桂花糕，那是龙井茶酥……”最后从青瓷碟中取出一块茶点，“此乃碧螺春茶酥，新研制的方子，你且尝尝可合心意。”

　　“这些……都是你亲手所做？”柳依眼底掠过诧异，但也没有伸手去接。

　　墨宸颔首：“自你回来后，每一餐皆出自我手。你离开这一年，我遍学南北厨艺，只为有朝一日重逢时，能亲手为你烹制。”

　　“墨宸，你不必再做这些无聊的事。”柳依起身，说:“待查明灭门真相后，我自会离去。”

　　墨宸疾步上前将她拥入怀中，气息灼热：“我还记得大婚那夜，掀开盖头时，你两腮鼓鼓地塞满点心的模样……阿菟，那日你牵我衣袖时，我多想就此握住你的手。”他的声音渐渐沙哑，“我悔……悔不当初。你可知自从幼时你对我展颜一笑，我心里便有了你。”

　　“够了！”柳依猛地挣脱他的怀抱，“如果不是你为了报复我爹，我们也不会相遇。”她拂袖而去，裙裾在门槛处卷起决绝的弧度。

　　墨宸看着柳依离去的身影，胸中百味俱沉。

　　“墨将军，强扭的瓜，终究难甜。”背后突然响起秦嗣法的声音，听他的语气，甚至有些幸灾乐祸。

　　墨宸未转身，只淡淡道: “小秦住持是专程来看我笑话的？”

　　“不。”秦嗣法移步至他身侧，“我是来助你破局的。”

　　“你会帮我？”墨宸转身看向他。

　　“当然。柳依师妹在这世上已无至亲，现在唯有你能够给她安定的生活。”

　　他话锋微转: “不过，我好奇的是，你是如何识破柳依师妹的用意的。”

　　墨宸从袖中拿出那一叠纸笺，递到他面前。秦嗣法展卷细观，发现上面有几个字被做了标记，连起来就是陈昌家的住址。

　　“看来柳依师妹是对哑奴产生了怀疑。”

　　“这一路，哑奴可有不妥？”墨宸问。

　　秦嗣法摇摇头。

　　*** ***

　　暮色四合，柳依在巷陌间徘徊良久，思绪纷乱如麻。若冯太医当真觊觎那张药方，十年前就该将柳家赶尽杀绝，更不该留下陈昌这个活口。

　　这十载光阴，父亲从未提及药方之事，为何突然招来灭门之祸。难道是陈昌有所保留，未吐露全部实情？

　　正恍惚间，巷口掠过一抹熟悉的身影。她屏息尾随，见那人披着玄色斗篷一路行至渡口，竟对着海上忘忧岛的方向焚香跪拜。当祭火燃起的刹那，跃动的火光照亮了那张脸——哑奴！

　　柳依慌忙掩唇，隐身荒草丛中，心头惊涛骇浪。这哑奴不该对那岛恨之入骨么？为何反倒顶礼膜拜？

　　不过晃神的工夫，岸边人影已杳然无踪。她正要起身寻觅，身后忽传来阴冷的低语：“你不该在此窥探。”

　　柳依回头正对上哑奴幽深的瞳孔，未及惊呼，一记掌风已劈向后颈。

　　再醒来时，映入眼帘的是将军府熟悉的承尘。她揉着酸痛的脖颈努力回想，记忆却始终停留在哑奴步步逼近的刹那。正要唤人去请将墨宸和嗣法师兄，却见侍婢捧着信笺入门。

　　素笺展开，墨迹犹洇——竟是冯朗元的邀约。

　　*** ***

　　傍晚时分，冯府灯火通明，柳依在侍从的引导下来到正厅。冯朗元正站在门口侯着，看到柳依拱拱手，说:“不愧是影阁的影子。竟然单枪匹马来我府上。”

　　柳依笑笑说，“难不成小冯太医有害我之心。”

　　柳依看到冯朗元第一眼就愣住了，眼前的男人浓眉大眼似曾相识的感觉，但又想不起在何处见过。

　　“墨夫人，墨夫人。”冯朗元做了个请的手势。

　　两人落坐，婢女端上了茶盏。

　　“前些日子，朋友送我一盒碧螺春，墨夫人尝尝味道如何。”

　　听到碧螺春三个字，柳依想起了墨宸做的碧螺春茶酥。

　　她用盖儿拨了拨茶叶。轻啜了口，那口感鲜爽甘甜，还带着点儿独特的花果香。她有些后悔，那天没有接过墨宸手中递来的茶酥。

　　“小冯太医可曾吃过碧螺春茶酥？”柳依脱口而出，“是否与这茶水一样甘甜？”

　　冯朗元闻言一愣，摇摇头，“不曾吃过。”

　　“墨夫人，我们言归正传吧。”

　　柳依尴尬的点点头。

　　他将一本早已准备好的书册递给柳依，“这是家父的日谱。记载了他这一生所有的事情。我想它能帮助你解开所有的疑惑。”

　　柳依翻开那书页，带着淡淡的纸香味，

　　光同二十五年冬。陈禹祥带兵杀进东离国都，光同帝被俘，东离亡。

　　陈禹祥建立了姜国，改年号文城。他还算仁慈，投降不杀。可他的部下李松仁、张烨却杀人如麻，在被陈禹祥告诫后收敛了不少。

　　我东离百姓被赶去了荒无人烟的土地。皇室押送京城，拘禁在北苑。虽说会善待，但人数却在悄悄减少，没几日又传出了光同帝暴毙的消息。

　　我记得那晚下了很大的雪，一个身着黑斗篷的人来到了北苑，我不知道他们做了什么交易。

　　几日后，上官文政带着先帝的幼女上官嫣然和几个他的心腹，其中也包括我，被人秘密的送出了北苑，去到了一个孤岛。那片海域时常起雾，岛屿若隐若现，若无人带领，还真是出不去也进不来。

　　上官文政为它取名——忘忧岛。

　　柳依看到此处，抬眸看了眼冯朗元。

　　冯朗元也看向她，回以微笑。

　　柳依的目光再次回到书上。

　　在岛上我们开始了男耕女织的生活，物资缺少时，我们会偷偷去陆地上采买，那时战乱刚刚平息，有很多流浪的孩童，我们便将流浪的孩子带回岛上。我本以为是为了振兴人口。后来才发现上官文政打算把男孩培养成暗卫，守护岛屿。女孩则培养杀手。最初他的想法也只是想做买卖消息的生意。可几年后，上官文政竟然有了复辟的想法。

　　我不得不放弃了自己的姓氏，改冯姓名泽。混迹在济州同姜国的百姓中生活在一起。

　　十年前的那场疫情，就是我在上官文政的授意下故意制造出来的。我不明白相安无事的活着有什么不好，为什么要制造混乱，到头来吃苦的都是老百姓。

　　当我看到那些百姓被疫病折磨时，我恨不得去死。

　　后来我发现一个人称柳员外的中年人。他研制了一种药，并找来三个人试药。那三人服了几次药后，病情明显好转。

　　我暗自开心，希望他快点成功，也算减轻了我的罪孽。可不知是谁走漏了风声，将此事告诉了上官文政。他让我想办法得到药方，只要立功就有机会进入太医院。

　　我偷偷换掉了柳员外的药，还把死去病患的衣服藏在他们房中，很快那三个人就毙命了。

　　为了不引起柳员外的注意，我把那女子的贴身衣物藏在了他的被褥之下，制造成他偶染疫病的假象。我便可以拿着这药方去邀功。

　　那日藏完衣服出帐篷时，我与他的随从走了个碰面。我本该杀他灭口的，可每当我看到他尽心尽力的为病患端水送药时，便起了恻隐之心。

　　几日后，柳员外果然染了疫病。他的随从说他是旧疾复发，我很庆幸他们没有发现是我做了手脚。

　　待他们离开后，我拿出药方，谎称是祖传的秘方。很快疫病得到了控制，百姓逐渐都恢复了健康。文城帝赞赏我治疫有功，破例让我去了太医院。

　　我打心底敬重他，如果东离国的皇帝也能如此赏罚分明，也不至于被灭国。

　　我成功了，但仍怕事情败露。回到京城后，我先寻了那柳府的侍从，虽然他发誓说，什么都不曾和柳员外说过。但我还是以他母亲与幼子的生命威胁他离开了柳府。

　　我不想搅乱这太平盛世，便只研制一些药浴，供后宫妃嫔使用。我渐渐的不再听上官文政的命令，我以为他会派人暗杀我，但什么也没发生，他可能把我遗忘了。我怀疑这朝堂之中一定还有他的人，我暗中打探过那个穿黑斗篷的人，但毫无头绪。

　　这十年里，我过得并不心安。我本是个正直的人，如今却霸占着他人的成就享受荣华富贵。

　　我曾几次偷偷的去看过柳员外，他是个心胸宽阔之人。近几年，我越发的身心疲惫，我打算找个机会，把实情公布于众，我不想将这污点带入棺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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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依又向后翻了几页均是空白。

　　她再次抬头看着冯朗元。

　　“后面……”

　　“后面……”冯朗元站起身，目光变得阴恻恻的，看得柳依脊背发凉，“后面，我父亲去世了，我接替了他的职务。”

　　“我是冯泽的养子，也是上官皇叔派来接替他的人。我本该给他养老送终的，可他偏要把药方的实情公布于众。无奈我只能每日在他的茶中放了点慢性毒药。”

　　柳依刚想站起身，才发现身体僵硬。

　　遭了，她中毒了！

　　可自己明明已经很小心了，那檀香无异，茶水无异，难道是……她看向手中那本的书册。

　　看着冯朗元一步一步走向自己，柳依的心提到了嗓子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