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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裂谷的召唤

　　贵妃“赏赐”的风波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涟漪尚未完全平息，另一股更庞大、更幽暗的潜流已汹涌而至。
　　那日之后，别院的守卫愈发森严，空气里仿佛都绷紧了一根无形的弦，每一次呼吸都能感受到那冰冷的压力。夕雾强迫自己消化着宁川灌输的派系图谱和那些充满机锋的文书，试图在错综复杂的利益网络中寻找立足点，然而那种被无数视线窥视、被无形之手推搡的感觉始终如影随形。
　　就在她以为这种令人窒息的对峙将持续下去时，一个来自北方的加急军报，如同陨星般砸入了死寂的京城。
　　消息最初是压抑着的，只在最顶层的权力圈子里引起震动。但宁川周身气息的变化，夕雾却能清晰地感知到。他出现在别院的次数更少了，即便前来，眉宇间也凝着一层化不开的沉郁，眼底的寒意比南州最深的井水还要冷冽。他带来的文书，内容也逐渐从朝堂倾轧转向了北方边境—那些语焉不详的异常报告、令人不安的失踪数字，以及…某种难以言喻的、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低语。
　　终于，一道盖着朱红玉玺、措辞急切的旨意，彻底打破了僵局。
　　旨意直接下达至钦天监，内容简短却重若千钧：北方坠星裂谷一带，天现异象，地动频仍，能量紊乱，军民失踪者众，人心惶惶。着钦天监监正宁川，即刻率精干人手前往，彻查异象根源，安抚地方，稳定人心。
　　传旨的侍官离去后，宁川独自在书房中伫立良久。窗外天光暗淡，将他鸦青色的身影勾勒得如同一柄即将出鞘的、饮饱了寒气的孤剑。
　　当晚，他踏入了夕雾的房间。
　　他没有迂回，甚至省去了平日冰冷的寒暄，目光直接锁住她，开门见山：
　　“旨意已下，三日后，前往北方坠星裂谷。”
　　夕雾的心猛地一跳。北方？裂谷？那个在文书中只言片语却透着无限诡异的地方？
　　宁川仿佛看穿了她的惊疑，继续道，声音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那里的情况，比文书所载更复杂。非天灾，更似…人祸，或者说，某种非人之‘力’的显现。能量异常区的规模远超预估，失踪者的特征与古籍中记载的‘湮灭’现象高度吻合。”
　　“湮灭…”夕雾无意识地重复着这个令人心悸的词。
　　“陛下点名由我主持此事。”宁川的语气里听不出丝毫被委以重任的意味，只有冰冷的审度，“而我，需要你同行。”
　　夕雾蓦然抬头，眼中写满了难以置信。她这样一个身份尴尬、被严密看管的“囚徒”，去执行如此重要的皇命？
　　“为什么？”她听到自己干涩的声音问。
　　宁川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那眼神锐利如常，却似乎比平时多了一丝难以捕捉的探究。“因为在那片被异常能量扭曲的土地上，精密的仪器可能会失灵，既有的知识可能失去效用。但你的眼睛，”他微微停顿，像是在斟酌用词，“和你那种…近乎本能的、对‘异常’和‘不协调’的直觉，或许比任何罗盘或古籍都更可靠。”
　　这话语，像一把钥匙，猝不及防地打开了记忆的闸门。
　　她猛地想起林屿熬夜调试他那套昂贵的VR全身动捕设备时的情景。复杂的传感器和线路铺了满地，他对着电脑屏幕上不断跳动的数据流和扭曲的模型抓狂。“不对…感觉不对！延迟肯定高于标称值了，或者哪个关节点的算法权重出问题了…”他猛地摘下头盔，额发汗湿，眼神却亮得惊人，突然抓住旁边好奇围观她的手腕，“若若，你来！你帮我走一遍基础校准流程！”她当时哭笑不得：“我？我完全不懂这些啊！”“不用懂！”他语气急切却充满信任，“你就凭感觉，像你走台步找镜头光一样，感觉哪个动作‘涩’了，‘卡’了，或者‘飘’了，马上告诉我！你的身体感知是最精密的校准器！”后来她真的凭感觉指出了几个极其细微的、连专业软件都一时未能捕捉到的动态延迟和力矩反馈异常。林屿根据她的“感觉”反复调整参数，最终让设备达到了近乎完美的同步。他当时兴奋地抱着她转圈，大声说：“若若！你就是我的终极外挂！最牛逼的人形自走感应器！”
　　那时他的信任和赞叹，是带着温度的，是把她视为独一无二的珍宝。而此刻，宁川的话语同样肯定了她的“直觉”，却冰冷得像在评估一件特殊工具的性能，计算着她在那片未知险境中的利用价值。
　　“这不是商议，是命令。”宁川打断她的恍惚，语气斩钉截铁，“但对你而言，这也确实是一个机会。一个离开京城这是非之地，用你的能力真正证明你价值的机会。若能在裂谷有所发现，立下功劳，或至少活着带回足够的信息，你或许能为自己挣得一丝喘息的空间，甚至…改变陛下和某些人对你的看法。”
　　他抛出的条件现实而残酷，如同在深渊旁悬下的一根蛛丝。留下，是继续在这精致囚笼里充当各方势力的靶子，不知何时会被吞没；前往，则是主动踏入一片已知的危险之地，前途未卜，却可能搏出一线生机。
　　夕雾的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她看向窗外，高墙切割出的四方天空阴沉沉的。然后，她转回头，迎上宁川那双深不见底、仿佛能吞噬一切光亮的眸子。
　　他没有再多说一个字，转身离去，墨色的衣袍融入廊下的阴影，如同从未出现过。
　　夕雾缓缓坐回椅中，手心一片冰凉，却又隐隐发烫。北方，裂谷，湮灭…这些词语在她脑中盘旋，交织成一片未知的迷雾。而迷雾深处，林屿当年那句带着笑意的“你就是我的终极外挂”悄然回荡，带来一阵尖锐的酸楚和一丝奇异的、被艰难唤醒的勇气。
　　她低下头，轻轻摸了摸怀中似乎感知到不安、正微微发抖的糯米。
　　“爸爸去过很多的地方打比赛，”她低声对小狗，也是对自己说，“这次…轮到我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