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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宫宴余波与新的囚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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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驶回南州别院时,天色已彻底沉透,浓重的墨蓝吞噬了最后一丝天光,唯有车檐下孤零零的灯笼在夜风中摇晃,投下惨淡而不安的光晕。
一路无话。宁川周身的气压比去时更低,那身鸦青官袍仿佛吸饱了宫殿里冰冷的奢华和无声的厮杀,沉甸甸地裹挟着令人窒息的寒意。车刚停稳,他便径直下车,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夕雾,身影迅速消失在影壁之后,如同被这深宅吞没。
夕雾被侍女引着,回到那间熟悉的囚室。门在身后合上,发出比以往更沉闷的声响,仿佛连空气都被彻底隔绝在外。
几乎立刻,她就敏锐地察觉到,别院的气氛变了。
一种更深沉、更紧绷的凝滞感取代了之前的死寂。如果说之前是冰封的湖面,那么现在,则是冰层下暗流汹涌、随时可能崩裂的窒息。
院中巡逻的玄甲卫士数量明显增加了。而且,不再是之前那些只是眼神空洞、行动划一的“木头人”。新来的这批守卫,身形更加魁梧精悍,甲胄的磨损处透着久经沙场的煞气。他们的眼神不再是空洞,而是淬炼过的冷厉和鹰隼般的警惕,每一次目光扫过她所在的窗口,都带着实质般的审视和压迫,仿佛不是在守护,而是在监视一个极度危险的、随时可能暴起的囚犯。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铁锈和汗液混合的肃杀气息,那是属于真正战阵的味道。
前来送晚膳和热水的侍女,动作更加轻悄,几乎像猫一样踮着脚尖。她们低垂的眼眸里,恐惧几乎要满溢出来,递送东西时指尖都在微微发抖,仿佛她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尊随时可能碎裂并炸开伤人的琉璃器,或者一个周身弥漫着无形瘟疫的传染源。她们伺候得更加小心翼翼,却也更显疏离,连以往哑婆那点微弱的善意都消失了。
深夜,万籁俱寂,唯有窗外加派的守卫换岗时沉重的脚步声、甲胄轻微的碰撞声规律地响起,如同敲打在心脏上的重锤,无情地碾碎任何入睡的可能。这种被无数陌生而充满戒备的视线时刻包围的窒息感,让她蜷缩在冰冷的榻上,死死攥着薄被。她猛地想起林屿在家时,那个号称“电竞神经”无比敏锐、对现实安全有点过度担心、却总能用高科技手段解决问题的男人。他根本不会用笨拙的物理障碍,而是会一边用手机APP检查着全屋十六个高清摄像头的角度和动态捕捉灵敏度,一边调整着玄关和走廊那套贵得离谱的、能模拟日光律动的Philips Hue 智能感应灯系统,确保她起夜时光线柔和又能照亮每一处角落。做完这一切,他会把她搂进怀里,下巴蹭着她的发顶,用一种混合着得意和认真的语气说:“搞定!方圆五米内连只蟑螂路过都得给我自报家门,光线变化超过3%或者分贝超过55自动报警并给我手机发推送。比十个电竞椅阵都管用,保证我的超模小姐连根头发丝都不会被吓到。” 那时她觉得他有点夸张,嘴上笑话他是“控制狂魔”,心里却被那种被他用精心构建的、无声无息的技术壁垒小心翼翼保护起来的感觉填得满满的。那种安全感是智能的、无缝的、充满现代感的。
而此刻,安全感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真枪实弹、铜墙铁壁般的物理监视,冰冷、坚硬、充满压迫感,目的不是保护,而是禁锢和防范。回忆里那种科技带来的便捷与安心,与现实里原始武力监控的窒息感形成了更尖锐的对比。
她清晰地意识到:经过宫宴上那被迫的亮相,她的身份已然不同。她从一个被宁川藏在别院深处、需要谨慎评估和拷问的“秘密”,变成了一个暴露在皇帝、朝臣、乃至无数势力目光下的、“公开的秘密”和“危险的焦点”。
宁川将她看管得更紧,与其说是保护,不如说是更严格的隔离和管控。她现在的价值,或许依旧存在,但伴随而来的风险,已然呈倍数增长。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可能引来无法预料的祸端。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反复在脑中复盘宫宴上的每一个细节。
皇帝那浑浊却锐利的目光,那句听不出喜怒、却定下基调的“瞧着倒还安分,颇懂规矩”。这是认可?是警告?还是麻痹她的假象?
那位华服贵妃投来的、毫不掩饰的厌恶与审视,如同打量一件碍眼的摆设。其他妃嫔、命妇们或好奇、或轻蔑、或带着某种隐秘兴奋的眼神……
还有那些官员们,探究的、算计的、甚至…有没有一丝可能是带着善意的?
信息太少,恶意却感知得分明。她像一块被扔进暗流中的石子,看不清水底究竟有多少双手想要按住她,或者推开她,甚至碾碎她。
这座别院,不再是单纯的囚笼,它变成了一个风暴眼中暂时平静、却危机四伏的观察站。而她,就是那个被绑在站台中央、吸引着所有雷电的靶子。
宁川的暂时缺席,非但不能让她放松,反而更像是一种暴风雨前的宁静。他必然在评估,评估宫宴带来的影响,评估她这颗棋子在新局势下的价值和危险系数,然后决定下一步该如何处置她。
夕雾抱紧了膝盖,将自己蜷缩起来。窗外,新任守卫巡逻的沉重脚步声规律地响起,如同敲打着倒计时的节拍,提醒着她,真正的考验,或许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