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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饥饿的低语 ...

  •   门板隔绝了外界的一切,也仿佛隔绝了现实。客厅里,只剩下我和它,以及那无处不在的、甜腻而腥气的寂静。

      它——这个披着林理衡外皮的星之彩——就那样安静地站在屋子中央,周身流淌着微弱却不容忽视的虹彩微光,像一盏人形的、诡异的霓虹灯,将整个房间映照得光怪陆离。那双空洞的黑眼睛缓慢地、毫无焦点地移动着,扫过房间里熟悉的摆设,最后,定格在我身上。

      没有言语,没有表情,没有呼吸的起伏。

      但我却奇异地平静了下来。刚才那场夺路狂奔的恐慌和歇斯底里渐渐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麻木的、疲惫的安宁。它在这里。它没有离开。它刚才……还抱了我。

      这就够了。

      我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忽略掉全身叫嚣的疼痛,小心翼翼地靠近它,仿佛靠近一个易碎的梦境。我试探性地伸出手,想要再次触碰它冰凉的手腕。

      它的手臂微微动了一下,基于那残留的、保护性的本能,并没有躲开,反而稍稍抬起,似乎准备回应我的触碰。那闪烁着微光的指尖划过空气,带起细微的能量涟漪。

      我的手指最终轻轻搭在了它的手腕上。触感依旧是那种奇异的、能量流动的冰凉,像握住了一块有生命的水晶。没有脉搏,没有温度。

      “回家了好……”我喃喃自语,声音沙哑,像是在对它说,又像是在安慰自己,“没事了……以后就在这里……哪里都不去了……”

      它没有任何回应,只是安静地“看”着我。

      我开始了我荒谬的、自欺欺人的生活。

      我给它换上理衡最喜欢的柔软家居服,尽管我知道这毫无意义,它不需要保暖,也感受不到舒适。我把它拉到沙发边,像以前一样,让它坐下,然后我自己紧挨着它坐下,把头靠在它冰凉的、散发着微光的肩膀上。

      它僵硬地坐着,一动不动,像一尊精致的雕像。没有像以前那样自然地伸手搂住我,也没有调整姿势让我靠得更舒服。但我却闭上了眼睛,贪婪地汲取着这虚假的依偎,强迫自己忽略那冰冷的触感和诡异的能量流动。我在脑海里拼命回忆着过去真实的温度,用记忆来覆盖这残酷的现实。

      我絮絮叨叨地跟它说话,说我们以前的事,说工作的烦恼,说楼下新开的店,说今天天气真好。它永远只是沉默,偶尔,那双空洞的眼睛会随着我声音的方向微微转动一下,这就是最大的回应了。有时,它会无意识地抬起手,指尖掠过墙上挂着的旧照片或印刷画。

      每当这时,我的心都会猛地一紧。

      那些被它指尖触碰过的区域,色彩会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黯淡、枯萎,仿佛瞬间经历了百年的时光侵蚀,变成一片死寂的灰白。而它周身的微光则会短暂地、不易察觉地明亮一丝,像是得到了微不足道的能量补充。

      它在进食。以这些微不足道的色彩和记忆为食。

      我假装没看见。我移开视线,继续说着毫无意义的废话,用力地抱住它冰凉的手臂,仿佛这样就能阻止它,就能把那个我熟悉的灵魂从这具非人的躯壳里拽回来。

      家里的异常变化越来越无法忽视了。

      窗台那盆原本顽强生长的绿萝,一夜之间彻底枯萎,叶片不是发黄,而是变成了那种诡异的、失去所有色彩的灰白,一碰就碎成粉末。电视屏幕的边缘开始出现无法解释的色偏和扭曲的虹彩光晕,像是信号严重不良,却又持续不散。水龙头里流出的水,偶尔会带着一丝极淡的、闪烁的虹色,静置一会儿后,水底会沉淀出少许闪烁的微光尘埃。

      空气中那股甜腻的腥气更加浓郁了,几乎成了背景的一部分,粘附在每一件物品上,也粘附在我的皮肤和衣服上,洗也洗不掉。

      我把自己和它一起囚禁在这个逐渐变得怪异、非现实的牢笼里,对外界不闻不问。手机关机,扔在角落。敲门声一律不理——我猜可能是警察(为了上次街头事件)或者APCRC的人,但我铁了心不开门。奇怪的是,他们似乎也没有强行破门而入。

      几天后,我战战兢兢地溜出去买食物,在便利店门口的报纸架上瞥见一眼本地新闻小报的标题:“离奇失踪案骤减,警方调查陷入僵局”。

      失踪案……暂停了?

      一个冰冷的念头钻进我的脑海:是因为它……现在“吃饱了”吗?因为它在这里,安静地吸收着那些旧画的色彩,所以暂时……不需要外出“觅食”了?

      这个想法让我不寒而栗,却又带着一种扭曲的安心。至少,它现在很“安静”。至少,它还在我身边。

      我买了些速食食品,几乎是跑着回到公寓楼下。抬头望去,我们家窗户依旧紧闭着,窗帘纹丝不动。但我却感到一种病态的归属感——那里有我要守护的东西,哪怕那东西本身正在缓慢地吞噬着周围的一切,包括我。

      这样的“平静”日子,像一剂缓慢发作的毒药,麻痹着我的神经,豢养着我疯狂的执念。

      直到那一天。

      那天下午,我正蜷在沙发里,对着安静坐在旁边、如同人偶般的它,读着一本理衡以前很喜欢的小说。阳光透过厚重的窗帘缝隙,挤进几缕被滤掉了所有温暖和色彩的死灰色光带。

      读着读着,我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疲惫和绝望再次袭来。我放下书,侧过身,把脸埋进它冰凉的家居服里,无声地流泪。冰冷的布料很快被我的泪水浸湿了一小片。

      它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突然,一个极其微弱、扭曲、像是生锈的齿轮强行转动摩擦发出的声音,打破了死寂。

      “……饿……”

      我猛地僵住,几乎停止了呼吸。我是不是幻听了?

      我难以置信地抬起头,泪眼模糊地看着它。

      它的嘴唇极其轻微地翕动着,那双空洞的黑眼睛,第一次,似乎有了一点点极其微弱的、类似“焦点”的东西,落在了我的脸上。

      然后,那个声音又响了一次,比刚才稍微清晰了一点,却依旧扭曲非人,带着一种空洞的回响。

      “……饿……”

      这一次,我听清楚了。

      巨大的恐慌瞬间攫住了我!李琟的警告如同警钟在我脑海里疯狂敲响!饥饿感!它的本能!

      “等一下!你等一下!”我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进厨房,手忙脚乱地打开所有橱柜,把能找到的所有东西——面包、饼干、水果、甚至冰冷的剩菜——全都抱了出来,堆到它面前。

      “吃!吃这个!”我把食物往它手里塞,往它嘴边递,声音因为恐惧而变调,“你看,有吃的!很多吃的!”

      它低下头,那双空洞的眼睛“看”着手里被我塞过来的干面包,没有任何动作。几秒钟后,那面包接触它指尖皮肤的地方,开始迅速变得灰白、干瘪,最后化为一小撮无味的粉末,从它指缝间簌簌落下。

      它对这些人类食物,毫无兴趣。

      它抬起头,那双重新变得空洞的眼睛再次“望”向我,那个扭曲的音节再次从它似乎从未用于发声的器官里挤出:

      “……饿……”

      这一次,声音里带上了一种难以言喻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催促感。

      我彻底慌了,绝望地环顾四周,把墙上最后几幅还有颜色的装饰画扯下来,塞到它面前。“这个!吃这个!色彩!能量!”

      它的指尖掠过那些画,色彩瞬间被吸食殆尽,化为灰烬。但它周身的微光只是微微一亮,随即又黯淡下去,仿佛这点微不足道的能量只是杯水车薪。

      它的“饥饿”,远不是这点东西能够满足的。

      它缓缓地站了起来。

      那股非人的、冰冷的压迫感再次弥漫开来。它不再看我,而是转向门口的方向,那双空洞的眼睛似乎穿透了门板,望向了外面广阔的世界,望向了那些……移动的、蕴含着丰富生命能量的“食粮”。

      “不……不要出去……”我扑上去,想要抱住它,想要拦住它。

      但它只是轻轻一动,一股柔和却无法抗拒的力量就将我推开,让我踉跄着跌倒在地。

      它没有再看我一眼,周身流淌的虹彩光芒变得强烈而不稳定起来。它的形体开始变得有些模糊,仿佛要融入空气中。

      然后,就在我的眼前,它的身影如同褪色的幻影,无声无息地、彻底地消散了。

      原地只留下一点点尚未完全散去的、闪烁着微光的尘埃,以及空气中骤然加剧的甜腻腥气。

      它消失了。

      去找寻……能填补它“饥饿”的东西了。

      我瘫坐在冰冷的地板上,面对着空荡荡的客厅,巨大的恐惧和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彻底将我淹没。

      窗外,城市的喧嚣似乎遥远得不真实。

      而我清楚地知道,那暂停的失踪案,恐怕……马上就要重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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