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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徒劳的呼唤 ...

  •   它消失后的时间,变成了粘稠而痛苦的煎熬。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在冰冷的焦油中挣扎前行。空荡荡的公寓不再是我的避风港,而成了一个巨大的、寂静的灵柩,每一口呼吸都充斥着那令人作呕的甜腥味,每一个角落都残留着它冰冷非人的痕迹。

      我像一头困兽,在房间里焦躁地踱步,耳朵却像猎犬一样竖起着,捕捉着窗外任何一丝不寻常的声响——警笛的呼啸、人群的惊呼、甚至只是过于急促的脚步声。每一次,我的心都会猛地提到嗓子眼,既恐惧听到坏消息,又病态地渴望听到任何与“异常”相关的动静,那至少证明它还在附近,还没有彻底消失。

      新闻APP的推送开始再次频繁地弹出“离奇失踪案”的标题,频率比之前更快,范围更广。不再是深夜的流浪汉或边缘人物,光天化日之下,繁华街区,都开始有人无声无息地消失。报道的语气充满了困惑和逐渐升级的恐慌。我知道,是它。它的“饥饿”远未满足,甚至可能因为短暂的停滞而变得更加汹涌。

      APCRC……他们肯定也知道了。他们一定在监视着这一切。那个李琟,她什么时候会来?她会怎么做?强行收容?毁灭?

      这个念头让我恐惧得浑身发抖。不!我不能让他们那么做!

      几天后的一个傍晚,天色阴沉得像是要滴下墨汁。我终于无法再忍受这令人窒息的等待和恐惧,一个疯狂而绝望的念头占据了我的大脑——我要找到它!我要把它带回来!在我身边,它至少是“安静”的!

      我冲出了家门,像无头苍蝇一样在它消失的附近街区乱转,呼喊着那个早已消散的名字:“理衡!林理衡!你出来!你回来!”

      路人对我投来怪异和怜悯的目光,纷纷避让。我毫不在乎,我的眼睛里只有那个流动着虹彩的幻影。

      我甚至回到了那条曾经发生过吞噬事件的后巷。那里已经被清理过,看不出任何痕迹,只有角落里堆积的垃圾和墙壁上斑驳的污渍。我站在那里,心脏狂跳,既希望看到那个身影,又害怕再次目睹那寂静的恐怖。

      什么都没有。

      绝望像冰冷的藤蔓,越缠越紧。

      然后,那个疯狂的念头变得更加强烈——既然上次它是在我受到生命威胁时出现的,那么……那么再来一次呢?如果我再遇到危险,它是不是就会再次出现,来“保护”我?

      这个想法荒谬而自虐,但在极致的崩溃中,却成了我唯一能抓住的“方法”。

      我跌跌撞撞地走向附近一个以治安混乱闻名的区域。夜色渐深,霓虹灯闪烁,勾勒出形形色色不怀好意的身影。我故意撞上一个看起来喝得醉醺醺、满脸横肉的男人。

      “妈的!没长眼睛啊!”那人果然被激怒了,一把揪住我的衣领。

      “对不起……”我嘴上说着,眼神却疯狂地四处搜寻,期待着那个虹彩身影的降临。

      “对不起就完了?”另一个他的同伙围了上来,推搡着我,“身上有钱吗?拿出来给哥几个赔罪!”

      他们把我逼到墙角,拳脚开始落下。疼痛再次袭来,但我心里却涌起一股扭曲的希望——来吧,再来狠一点!再危险一点!它就会出现!就像上次一样!

      我几乎是不设防地承受着殴打,嘴里甚至发出了类似催促的呜咽声。

      然而,什么都没有发生。

      没有凝滞的寂静,没有流彩的身影,没有无声的吞噬。

      只有真实的、粗鄙的咒骂和结实的拳脚落在身上的闷响。疼痛是如此的实在,绝望也是。

      它没有来。

      它不在乎这种程度的“威胁”了?还是它的“饥饿”让它专注于更高效的觅食,不再被这微不足道的残留执念所召唤?

      巨大的失落和更深的恐惧瞬间淹没了我。我像一滩烂泥一样滑倒在地,任由他们抢走了我身上最后一点零钱,又踹了我几脚,骂骂咧咧地走了。

      冰冷的雨水开始滴落,混合着我脸上的淤青和眼泪,一片狼藉。我躺在肮湿冰冷的地上,望着城市被霓虹灯染成一片污浊的夜空,感觉自己正在沉入无底深渊。

      连这最后一点可怜的、扭曲的联系,也断了吗?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才挣扎着爬起来,失魂落魄地、一瘸一拐地往回走。像一具被抽空了所有灵魂的行尸走肉。

      走到公寓楼下时,那个熟悉的身影,如同冰冷的雕塑般,伫立在淅淅沥沥的雨幕中。

      李琟。

      她没有打伞,雨水打湿了她一丝不苟的发髻,几缕发丝贴在额角,但她的站姿依旧笔挺,眼神依旧冷静得可怕,仿佛这雨水和夜色都无法侵蚀她分毫。她显然已经等了很久。

      “看来你的方法失败了,陈先生。”她开口,声音比这夜雨更冷。

      我停下脚步,隔着雨幕看着她,喉咙像是被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我们一直在监控。”她继续道,语气没有任何波澜,像是在宣读一份判决书,“包括你试图用自残方式引它出现的愚蠢行为。我们也监测到了它再次开始活跃,能量等级急剧攀升,已突破安全阈值。根据其行为模式和能量读数,APCRC现已将该ES-077个体危险等级上调至‘极度危险’。”

      极度危险……这四个字像冰锥一样刺进我的心脏。

      “基于最高安全规程,我们将立即执行强制收容程序。鉴于其与你的特殊联系,收容过程中,你需要被隔离在绝对安全区域,不得以任何形式干预。”她的目光锐利如刀,钉在我身上,“这是最后通牒,陈宇先生。不是商量。”

      强制收容……隔离……不得干预……

      他们要把它抓起来,关起来,或者……更糟。而我,连看的资格都没有。

      雨水顺着我的头发流进眼睛,又冷又涩。但我感觉不到冷,只觉得一股熊熊的烈火在胸腔里燃烧,烧掉了所有的恐惧,只剩下疯狂的抗拒和毁灭欲。

      “不……”我听到自己嘶哑的声音,像野兽的低吼,“你们休想……”

      李琟微微眯起了眼睛,似乎对我的顽固感到一丝不耐:“你的个人情感在集体安全面前毫无意义。它的存在已经对这座城市构成了致命威胁。收容行动必须执行。”

      “那就连我一起收容!或者毁灭!”我猛地朝她嘶吼,雨水和泪水模糊了我的视线,“没有它……我哪里都不去!你们谁也别想动它!”

      李琟沉默地看着我,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无可救药的、被异常彻底污染了的病例。片刻后,她冷冷地吐出一句话:“你的情绪已经不稳定到了危险的程度。如果你执意阻碍,我们将采取必要措施,包括对你进行强制管控。”

      必要措施?强制管控?

      我看着她冰冷的眼神,知道她绝对说得出做得到。APCRC,这些冷漠的、只关心数据和规程的怪物!

      就在这时——

      嗡!!!

      一股低沉却极具穿透力的嗡鸣声,毫无预兆地席卷了整个城市!不是通过空气传播,更像是直接作用于人的骨骼和内脏!

      紧接着,市中心的方向,那道熟悉的、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炽烈、更加庞大、更加恐怖的虹彩色光柱,如同审判之矛般,撕裂了沉沉的雨夜,冲天而起!

      光柱的核心,不再是模糊的人形,而是某种……难以形容的、不断扭曲膨胀的、由纯粹亵渎色彩和毁灭性能量构成的巨大存在!它高耸入云,甚至超过了市中心最高的电视塔尖!

      无数绚丽而致命的触须状能量流从光柱中伸出,如同活物般缠绕上电视塔的钢结构,所过之处,钢铁无声地扭曲、熔化、失色,化为飘散的尘埃被吸收!塔身巨大的LED屏幕瞬间爆裂,迸射出最后一片扭曲的火花,随即彻底暗淡下去。

      那不再是“它”,那是……正在显现的、真正的“星之彩”本体!正在以那座电视塔为核心,疯狂地吞噬、同化着周围的一切!

      恐怖的天象降临了!雨滴在靠近那光柱的空中就被蒸发或染上诡异的色彩,云层被搅动成巨大的、旋转的漩涡,漩涡中心透出非人间的诡谲光辉!

      李琟的脸色第一次出现了剧变,她猛地按住耳麦,急促地听着里面的汇报,语气前所未有的严峻:“……什么?!目标能量反应失控性增长!电视塔结构正在被高速同化!第一、第二小队失去联系?!……启动最高应急响应!封锁整个区域!重复,不是收容,是最高应急响应!”

      她猛地抬头,看向那毁灭性的光柱,又看向彻底呆滞的我,眼神复杂了一瞬,最终化为绝对的冰冷和决绝。

      “看到了吗?陈宇!”她几乎是对我吼了出来,盖过了那越来越响的、来自城市中心的恐怖嗡鸣和隐约传来的建筑崩塌声,“这就是你要保护的‘他’!这就是‘爱’的结局!现在,立刻跟我走!这是命令!”

      但她的话,我已经听不清了。

      我的全部心神,都被市中心那通天彻地的、绚烂而死寂的光柱所吞噬。

      理衡……就在那里。

      在那光芒的最深处。

      这一次,我没有再看李琟一眼。

      我用尽全身力气,猛地推开她,像一道离弦的箭,朝着那毁灭的光源,朝着电视塔的方向,疯狂地、不顾一切地狂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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