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该死的修罗场》一只荷包蛋呀

8、第 8 章

　　刘胤没管激动的众人，眼睛只盯在萧拂身上，一眼不错。
　　后来干脆让人把奏章搬来承庆殿，自己留宿在此，亲力亲为彻夜照顾。
　　去玉泉观之事自然不了了之。

　　贵妃怀孕的消息不到一日就传遍朝野，还没等众人反应，第二日封后的旨意便随即昭告天下。
　　如此不尊礼数肆意妄为自然引起百官非议。

　　但谏议大夫还尚未来得及谏言，刘胤先一哭二闹三上吊，言之若有人妄加阻止，他就一头撞死在麟德殿！
　　百官脸都绿了，皇帝这招先发制人用心何其险恶，这是走他们的路让他们无路可走啊！

　　可还能如何？
　　皇帝是何德行他们能不清楚？

　　那就不是明君，不要脸面的事又没少做，什么下作手段都使得出来，他们谁敢再凑上去？
　　若真逼急了，他想不开跑去撞柱，便是擦破点皮，那也是板上钉钉的逼杀皇帝，是要世世代代钉在耻辱柱上，连同整个家族臭名远扬，受万人唾骂的！

　　随便吧，随便吧，他们尽力了，好歹有龙嗣了不是？
　　虽然他们的皇帝陛下行事荒唐，罔顾人伦强娶臣子遗孀，还要立其为后，但总比以前连女子边都不沾，一提选秀纳妃便哭天抢地的好。

　　一个疑似有龙阳之好又无后代的皇帝，和一个立寡妇为后有龙嗣的皇帝，要选哪个，他们还是分得清的。
　　百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互相心照不宣，这件事就这样重重拿起轻轻揭过，萧拂也从承庆殿搬到凤仪宫。

　　刘胤搬来同住，萧拂的一切起居用度他一手操持，好似一夜之间突然成长，曾经那个冒冒失失的帝王变得稳重，隐隐有几分可以依靠的样子。

　　如此过了一月，快到中元鬼节，萧拂突然提出想去翠华山祭奠魏璟。
　　刘胤想都不想一口回绝。

　　其他事他都能顺着萧拂，唯独这件不行。
　　哪有一朝皇后去祭拜臣子的？就算这个臣子是前夫……那更不行！

　　何况萧拂还怀着身孕，翠华山险峻难行，要是不慎磕着碰着，便是挖了魏璟的坟也难消他愤恨！
　　刘胤心里不是滋味，如猫挠般泛着丝丝疼意，踌躇半晌，扭扭捏捏问道：“阿拂，你是不是……”

　　是不是还念着他？
　　一句话未完，便先自怜自哀起来。

　　他可真惨，不得妻子喜欢，即便有孩子，地位也比不过前夫，若是阿拂因他而对孩子不喜，岂不是还要白白连累孩子……
　　萧拂一看刘胤神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好笑地戳他额头一下。

　　“又想哪去了？我决定嫁你之时就已与他情断，如今去祭拜，只因魏府除开几个老仆再无其他人，这种日子总不好冷冷清清……”
　　“阿胤，你应该知道，魏璟于我而言有救命之恩，若无他当年相助，我可能早就死了，便是冲着这份恩情，我也该去的。”

　　道理是这个道理，只是……
　　刘胤心里酸酸的，但也只能退而求其次：“那也可在魏府祭拜，我这就下旨让魏府仆从准备祭祀之物，我们同去祭拜，不必去到翠华山，阿拂，你如今身怀有孕，身子要紧。”

　　萧拂拉刘胤坐下，轻言讲述利害：“不能去魏府，京中人多眼杂，我已为皇后，若去魏府祭拜，势必落人口舌。”
　　“日前因立后一事百官已对我多有不满，若被他们得知，又要借此事大肆进言参奏。”
　　“而去翠华山则可避人耳目，回来之时也可顺带去玉泉观一趟，阿胤不是一直想去拜访清虚道长吗？”

　　这一月来配合林院首医治，刘胤的梦魇好了许多，但仍未痊愈。
　　他也有想去玉泉观的心思，此刻听萧拂提及，犹豫片刻，还是道：“不妥不妥，你的身子……”

　　萧拂打断他，笑着摇摇头：“我无碍的，孩子还不到三个月，你陪着我，我们走慢些，不会有事，入宫这么久，我也想去宫外走走。”
　　萧拂都这样说，刘胤再找不到理由继续推拒。

　　于是第二日，两人换了身常服，带上祭品，低调地从顺义门出宫，乘马车径直前往翠华山。
　　翠华山地处城西北二十里外，在一片群山之中，路途中要经过一座村镇。

　　马车停在镇里一家香铺前采买香蜡烛火，铺子掌柜是一位白发老妪，佝偻着背，为人热情善言。
　　她看刘胤夫妻二人容貌气度不俗，又采买这些贵重冥器，便乐呵着道：“二位客人是要去翠华山？那可要绕道而行了。”

　　萧拂点点头，多给了老妪半贯钱，客气地问道：“正是，可为何要绕道而行？还请阿婆指点。”

　　老妪看到多给的钱，笑眯了一双眼，也没客气，拿起揣到怀里，才道。
　　“去翠华山要过前面的绕柳河，只是前些日子大雨，河里涨水，冲垮了上面的石桥，桥没了，人也过不去，便只能从镇里往东绕道而行。”

　　“绕道？”
　　刘胤插话道：“那绕的远吗？几时才能到？”

　　“不远不远。”老妪连忙摆摆手，从铺子里出来，站在门前给他们指路。
　　“你们看啊，从镇子里出去后，便沿岔路一直往东走，约莫二十里就是溪上村，在那里找人问问路，再走半个时辰就到了。”

　　刘胤有点失望。
　　这老阿婆也忒不会说话，说什么不远，就应该说远远的，他和阿拂现在就打道回宫才对。

　　老妪不知刘胤的想法，指完路还感慨道：“看二位客人的穿着必是来自京里的富贵人家，中元这种日子还能亲自前去山中祭拜，你们是孝子啊……”
　　刘胤霎时黑脸。

　　做甚做甚！？
　　不会说话就别说！什么孝子不孝子的，魏璟想当他祖宗，他配吗？！

　　萧拂在一旁听的掩唇：“阿婆误会了，我与夫君今日只是去祭拜兄长，祭祖一事有家中长辈打理。”
　　“哦，哦，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老妪知晓误会了，但话也不能收回，便作势在自己嘴上轻拍几下：“瞧我这张破嘴，该打，该打！”
　　萧拂斜睨怨气冲天的刘胤一眼，笑着拦住老妪：“……不妨事的，多谢阿婆指路。”

　　直到马车驶出镇子，刘胤仍忿忿不平。
　　今日走这一趟可真糟心，谁看都跟他要去给祖宗磕头一样，凭白让那老东西占他一次便宜。

　　阿拂方才又口称那老东西为兄长，那他岂不是成他妹夫了？
　　说来说去都矮人一头，真让人不爽！

　　萧拂靠着软枕闭目养神，察觉刘胤跟跳蚤一样左右乱动，忍着笑睁眼，佯装不知，故意道。
　　“怎么了？从刚才就见你兴致不佳，是气我今日非要拉你出来吗？”

　　刘胤哪敢生萧拂的气，怕她误会，急忙扯出一个笑脸。
　　“当然不是！你拉我出来我高兴着呢，最乐意你拉我出来……”

　　说着说着又觉这话有点阴阳怪气，刘胤咂咂嘴，悻悻打住，兜起衣袖凑近，撇撇嘴。
　　“阿拂，你就别作弄我了，你明知我无论如何都不会生你的气，我就是、就是——”

　　他暗暗瞥萧拂一眼，自暴自弃：“就是不乐意凭空多个兄长。”
　　更不乐意多个祖宗！

　　萧拂心里快笑岔气，实在没忍住，揉揉他的头，嘴角笑意掩都不住。
　　“你怎么这么样可爱？那只是随意找的说辞，总不能照实说，到时你更难受不是？”

　　被说可爱，刘胤别扭一瞬，又立马翘起嘴角。
　　总归阿拂是夸他了，她还顾着他的心思，不想他难受。

　　她在意他！
　　算了算了，不就是多个兄长吗？

　　大舅哥总比前夫哥顺耳，只要他在地下好好保佑他跟阿拂幸福美满，他也不是不能认他这个娘家兄长。
　　刘胤很快说服自己，对给魏璟上坟这事也没那么抗拒了，等走到墓前，更是一乐。

　　好家伙，还以为这老东西的墓该有多奢华，原来只不过平平常常一土包。
　　周围杂草丛生，最贵重的东西就是墓前矗立的石碑，除此之外连片遮雨的瓦都看不到。

　　刘胤觉得肯定是魏璟生前做的恶事太多，怕后人挖他坟鞭尸，才这么清贫地草草掩埋。

　　他心里升起诡异的快感。
　　穷点好啊，最好没钱在地下打点投胎，下辈子一出生就是个乞丐，或者直接投去畜生道，做个猪狗牛羊什么的……

　　刘胤越想越高兴，烧纸时还主动拿起一沓往火里扔，嘴里念念叨叨。
　　“大舅哥，你安息吧，阿拂我会照顾好的，你在地下好好保佑我们，没事别瞎惦记，能投胎赶紧去投胎，来世做个好人。”

　　想了想，又补充道：“若不想做好人，就投到别处去，百越犬戎都是好去处，随你挑哪个，多去祸害他们，多去，多去……”
　　萧拂看过来，刘胤立马闭嘴，扬起一个无辜的笑，假装无事发生。

　　萧拂嘴角抽了抽，没管他，从衣袖里拿出一张折起来的宣纸，就要往火里丢。
　　刘胤眼尖瞅见，顿时急了，一个跨步蹭过去，握住萧拂手腕，捏的死死的，期期艾艾道。
　　“这、这是何物？阿拂，你仔细些，别烧错东西了……”

　　萧拂哪能猜不出他的心思，手挣了挣，把纸直接丢他怀里：“想看就大大方方看。”
　　说完继续拿起别的往火里丢，脸上看不出不悦。

　　被拆穿，刘胤瞬间面红耳赤，捏着宣纸左右为难，跟捏着块烫手山芋似的。
　　这到底看还是不看？

　　看吧，不就摆明不相信阿拂吗？
　　可不看心里又实在痒得难受，想知道这上面究竟写了什么。

　　挣扎片刻，刘胤还是顺从本心，诚实地翻开纸张，两眼瞪如铜铃，一字不错连读两遍。
　　“维，元德六年七月中元，谨以清酌庶馐之奠，致祭于故兄……”

　　纸上只是平常的祭奠之语，吹嘘一番功德，说些祈愿的话，最后倒是特别提到怀孕一事，嘱咐大舅哥切勿挂念，早登极乐。
　　“……”

　　刘胤面上火辣辣的，随手把纸一丢，转头厚着脸皮认错，也就没看到纸张被火苗吞噬时绕着火焰旋转的一股黑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