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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   刘胤不知萧拂为何问起此事,但还是想了想,摇摇头:“我的心愿都已尽数实现,没什么遗憾了。”

      小时候,他希望母妃得偿所愿,成为后宫之主,如今她是万人之上的太后。
      长大一些,他希望能肩负重担,为父皇分忧,如今他是一国之君。

      后来遇到阿拂,他便只希望能与阿拂情意相通长厢厮守。
      这个愿望虽艰难些,但经过数十年的守望,最终也已实现。

      刘胤是个知足的人,他知道人间憾事十之八九,上天厚待他至此,已经足够了,他不能再奢求更多。
      萧拂挑起一缕发丝在指尖缠绕,望向窗外,语带惆怅:“若我非要让你说呢?”

      非要说?
      刘胤为难。

      身为皇帝,除了长生,他很难有不可求得之事。
      但他并不想长生。

      他的父皇为求长生把自己弄得疯疯癫癫,最后骨瘦如柴,吐血而亡。
      他不想步父皇后尘。

      若非要说……
      片刻后,刘胤轻声道:“那我希望天下得遇明君,有贤能辅佐,文修武偃,物阜民安……”

      萧拂倏然回头,面色震惊。
      刘胤这时倒坦然,无所谓地笑笑:“阿拂难得不这样认为吗?我并不适合成为帝王。”

      萧拂的确觉得刘胤懦弱无能,过于仁慈。
      若国力强盛,又无强敌环伺,守着祖宗基业或可称一句“仁”。

      但他偏偏生在此时,朝廷内忧外患,需要的是杀伐果断、英明神武的君主,仁慈便成了罪过。
      萧拂暗暗叹息一声,只能道:“阿胤不必妄自菲薄,你只是……生不逢时。”

      “并非妄自菲薄。”刘胤垂了目,看不清神情。
      “若我为布衣百姓,我或能心安理得用此话安慰自己。可我是皇帝,是一国之君,一个国家的兴亡都压在身上,便没有什么生不逢时。”

      “……我只是无能,享受天下百姓的膜拜供奉,却不能为他们做些什么。”
      “南方云昭虎视眈眈,西北突厥侵扰不断,朝廷连年征战,折损人口,国库空虚……又加之天灾并起,数万万民众流离失所,流民迁徙途中食草根树皮裹腹,未长成的孩童被拿去易子而食……”

      “我高坐庙堂,耳目闭塞,只知偏听偏信,任由朝中奸佞掌控朝堂,一步步走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我知晓百姓疾苦,知晓佞臣之恨,却无解决之法,只能眼睁睁看着,无能至此,又有什么资格继续做皇帝呢?”

      刘胤一字一句说的清晰,像在自省,又像只是诉说。
      萧拂哑口无言。

      若论奸佞,她的夫君魏璟便是朝中最大的奸佞,他曾经做过的一桩桩一件件罄竹难书之事她全都知道。
      不仅知道,她还是帮凶,只因她与他利益相通,荣辱与共。

      魏璟若败,她必被牵连。
      为了在这陌生的异世好好活下去,她抛却仅存的良知与魏璟狼狈为奸。

      踏着广平侯府一百余口的性命立稳脚跟,她便再无回头的可能。
      有时偶见民生艰苦,她并非不难受,可她终究更爱自己,做不来牺牲自己拯救万民的高尚之举。

      往事在此时通通涌上心头,结合刘胤所言,萧拂心头梗滞。
      她从未想过被她视做草包废物的刘胤有朝一日能说出这种话,朝堂之危他看得清楚,又恰巧在她面前提起。

      他究竟是真的憨傻,还是大智若愚呢?
      刘胤似未发现她的异样,继续道:“德不配位,必有灾殃,我无才无德,自该禅位给有才能的中兴之主,如此,朝堂才有救,百姓才有救……”

      “到那时我自可做个闲散郡王,待战事了却,便能寄情山水之间,快意自在。”
      刘胤握住萧拂的手,话中藏着隐隐的期待:“若真有这一日,阿拂……你会陪我去吗?”

      萧拂别开眼,终未明确答复他的话,而是道:“心系百姓,思虑己过是好事,可你有没有想过,何为中兴之主?这泱泱朝堂谁是真正有德行的无私之人,你分得清吗?”
      “你信也不信,今日我二人之言若传出去,非但挑不出明主,还会让天下再起纷争。”

      萧拂神色带了讽刺:“大概这天下英杰也就阿胤你一人不想做皇帝吧……仁德、才能、品行皆可伪装,若有利可图,没什么是人做不出来的。”
      “届时天下势必四分五裂,群雄逐鹿,狼烟又起,这局面又是你想看到的?”

      刘胤久久沉默,握着萧拂的手紧了又紧,望向她的目光复杂,似是有千言万语,最终又像无事发生般松开,恢复一贯的温和神情。
      “……阿拂说得对,是我浅陋了。”

      他重新执起梳子为她梳发,略过这个话题,转而谈起近日怪诞诡奇的梦。
      边说边看萧拂的脸色,最后踌躇着道:“听闻清虚道长近日客居玉泉观,父皇与其素有故交,我想着是否有空去拜访一二?”

      刘胤略过方才之事不谈,萧拂便也跟着粉饰太平,似笑非笑倪他一眼。
      “拜访?阿胤正说着梦突然就提起清虚道长,是想去拜访,还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呢?”

      刘胤轻咳一声:“……我今日就派人去洛州传旨,宣林院首尽快回京。”
      “只是鬼神之事到底无人见过,若不去走走,我心下难安,阿拂,你就陪我去吧……”

      说到后面拖长调子,竟是撒起了娇。
      萧拂耐不住他的缠人功夫,也知晓这种事不宜一味否认,便答应下来,约定三日后前去。

      然而玉泉观终究没有去成。
      宫中不太平的事还在继续。

      第二日,承庆殿死了一位侍候宫女,据传是夜间在御池畔失足落水而亡。
      刘胤听后急忙赶来,拉着萧拂仔仔细细打量许久,目中庆幸。

      “我就知晓这宫里必然有不干净的东西,是我的不是,明知有鬼怪作乱,还来你宫中过夜,把鬼带来此处。”
      “还好你无事,不然我就是死了,也无法谅解自己……”

      刘胤目色泛红,把萧拂紧紧搂在怀中,身子都有些轻微发颤。
      萧拂拍拍他的背,安抚:“说什么死不死的,多晦气。”

      “陛下不是听说了吗?那宫女是失足落水,这宫里死人也不是稀罕事,还能件件都说是厉鬼所害?”
      刘胤坚持道:“这次不一样,阿拂,你信我,宫中绝对有鬼!我的梦魇就是因此鬼而起,它又跟我来你宫中害人……”

      “不行,我先让御医来为你探探脉,看有没有哪里不适,待明日我们便去玉泉观见清虚道长。”
      刘胤这次异常强硬,萧拂拗不过他,只得点头答应。

      可等御医前来,却诊出一件喜事——
      萧拂怀孕了!

      这个消息让刘胤霎时头脑空白,懵懵愣在原地,随即便是狂喜。
      再顾不得探究鬼怪与宫人之事,上前两步一把抱起萧拂,在周围的惊呼声中,原地转了两圈,脸上洋溢的尽是喜气。

      “阿拂,你听到没有,听到没有,我们有孩子了!你怀孕了,我们有孩子了……”
      刘胤一遍遍重复,激动的无以复加。

      宫人和太医却吓得心都快从嗓子眼跳出来了。
      陛下手上没轻没重,万一一个不慎摔了娘娘,再伤及龙嗣,到时被罚被砍的还不是他们这些倒霉催的下人。

      年过花甲的老太医“哎呦、哎呦”叫唤,胡子颤巍巍,伸长手臂,极力规劝兴奋过头的皇帝。
      “陛下,陛下……快放娘娘下来,小心娘娘腹中龙嗣,小心龙嗣啊!”

      刘胤转了几圈,神游天外的理智总算飞回一些,听到太医慌张的叫唤,连忙稳住身形,小心翼翼把萧拂放在榻上,看她不似高兴的神情,一脸紧张。
      “……阿拂,你感觉如何?有没有哪里不适?是朕之过,朕太高兴了……太医呢?太医!还不过来看看!”

      陆太医苦着张脸,挥着手连声应诺,小跑过来诊脉,心中埋怨。
      他早就哭着喊着让皇帝小心些、小心些,皇帝偏不听,现在看看,出事了吧?

      一出事甭管起因为何,不论青红皂白先喊太医,催催催跟催命似的,他就不该来这一趟!
      陆太医乱七八糟想着别的,面上谨小慎微,缓过一口气,拿出绢帕敷在贵妃腕上,再搭上两指……

      萧拂却突然抽回手,垂下眼睑,平平淡淡的语气:“无需看诊,臣妾无事,只是方才太过震惊,一时失神,让陛下担忧了……”
      “无事就好,无事就好……”刘胤乐颠颠跑过来,挤开太医坐在床边,随意摆摆手。

      “下去吧下去吧,福喜,传朕口谕,承庆殿宫人每人赏银二十两,绢布五匹,。”
      “陆俞官升一级,加至正六品太医院院判,赐金五十两,其余宫人每人赏银五两,即刻传旨,不得有误。”

      口谕一出,众人皆惊,纷纷跪下谢恩,山呼万岁。
      陆太医更是激动的老泪纵横,跪在地上连连叩头,心里哪还有一点不满,只差把萧拂供起来每日焚香朝拜。

      要知道在太医院荣升一级那可比登天还难,他二十六岁进入太医院成为医士,苦熬二十余载迁到御医之职。
      本以为这辈子就这样了,哪想到还有成为院判的一日,院首之下便是院判,这可是形同副院。

      他们陆家三代从医,如今终于熬出了头。
      光宗耀祖!光宗耀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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