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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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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刘胤正瞪着帐顶怀疑人生。
接连两次惊吓,让他从三皇五帝想到本朝,又念叨一圈菩萨佛祖、玉帝王母……
思来想去想来思去,还是觉得老祖宗留下的传说即便不是真的,也该有三分影迹。
这世上怕不是真的有鬼。
就近日的所见所感,要非说巧合,那也太牵强了些。
谁家好人天天梦到十八层地狱啊?
方才出现在阿拂身上的两次异样,还有在睡梦中朦朦胧胧听到的两道声音,真的只是幻觉吗?
那声音当时听就觉得熟悉,此刻想来,一道是阿拂的,一道分明属于已经死了一年的老东西。
他们好歹认识十多年,那老东西的声音,他还不至于听不出来。
莫非……魏璟真的还魂了?
刘胤一抖,后背汗毛竖起,连忙拉起被子缩在里面,只露出一双眼睛滴溜溜乱转。
今夜这帐中,着实冷的不正常……
此念一起,耳旁便听呜呜咽咽的女子哭声,压抑至极,与他隔的极近,似就贴在身旁。
女、女鬼?
缠着他的竟是个女鬼?!
早就听说这宫里怨气重,曾经枉死的嫔妃宫女的魂,都会徘徊在宫中,百年不散。
刘胤哆哆嗦嗦把被子拉过头顶,双手合十在胸前拜了又拜,嘴里念叨。
“各位娘娘各位姐姐,冤有头债有主,祸不及子孙……谁害死的你们,你们就去找谁,朕先祖的牌位皆供奉在太庙,要是不认识路,就随便找个宫人带你们去,别来缠着朕,别来缠着朕……”
如此念叨两遍,哭声不减反增,大有愈演愈烈之势。
那女鬼还来劲了!
只是找他干嘛?他祖宗做的孽,关他什么事!
他登基六年,除了荒唐了点,昏庸了点,可没主动害过一个人,后宫也没有乱七八糟的嫔妃,这些鬼想报仇,都不挑挑对象吗?
还是只认地方不认人?只记得住在紫宸殿的是仇人,压根不看已经过了多少年……
那他可真的太冤了,这紫宸殿——
刘胤一窒,倏然翻身坐起。
阿拂!
见鬼的紫宸殿,他怎么忘了,今日歇在承庆殿,哪有什么紫宸殿女鬼!
刘胤慌慌张张侧身去看,床里侧,萧拂弓背蜷缩在一起,单薄的身子一颤一颤,哭得不能自已。
“阿、阿拂……”
怎么哭了?
顾不得多想,刘胤赶紧靠过去,伸手搭上她的肩膀。
手腕间猛然覆上一股大力,有东西紧紧箍住他的胳膊,如同瞬间进入数九寒天,寒意自肌肤相触间迸发,深入骨髓。
紧接着他被抛飞而起,朝后飞撞在梁柱上,后脑勺着地,发出“咚——”一声闷响。
脑子晕乎乎的发麻,再想不了别的,刘胤身子一歪,软倒在地。
而在刘胤看不见之处,魏璟掩唇,闷咳不止。
三十六道金黄色禁制凭空出现,像一张巨网,牢牢捆束住他。
禁制之中,九条金龙腾飞,威压之下,鲜血如注从唇边涌出,滴落在空中,化作一朵朵鲜艳的红色丝状花朵,转瞬即逝。
萧拂以往从没见过,她被吓住,哭也忘了,泪珠凝在脸上,瑟瑟的伸手去碰。
那金色巨网还未碰到她的指尖,便轰然消散,不留半点痕迹。
魏璟咽下上涌的血气,弯弯唇:“……别怕,这种东西不会伤害凡人。”
“这、这是什么?”
突然出现的巨网和金龙,却能克制鬼怪,是刘胤身上所带之物吗?
魏璟的话证实了她的猜测,他道:“是龙气。”
龙气……
古籍中却有所载,皇帝乃金龙之身,身有龙气护体,鬼怪妖邪不得近其左右。
在她的那个世界,还有帝王降生之时赤光充室,二龙现世之说。
后世究其根本,认为捏造这些传言不过是为强化皇权正统,加强统治,让百姓相信君权神授,起不了反叛的心思。
哪能想到这些听起来荒谬至极的传言竟都是真的。
那——
萧拂面色冷下,抹干泪渍,凉飕飕看着魏璟:“你骗我。”
说的多好听,他有分寸、只是作弄、不会伤及刘胤性命、不在乎她与之纠缠云云。
她便以为他真的幡然悔悟,懂得为她着想,宁愿委屈自己助她达成所愿,害她今夜白白感动许久。
她早该想到的,魏璟还是那个魏璟,疯得厉害,根本不会顾及其他。
他不害刘胤性命,不是不想,只是不能。
龙气护体,百邪不侵,他一个鬼怪敢起歪心思,下场只会比魂飞魄散还要凄惨数倍。
近不了刘胤的身,便只好改变策略徐徐图之,做些托梦之类的恐吓之举,让刘胤身衰体弱。
若不然只怕刘胤求娶那日,便会一命呜呼了……
想通前因后果,萧拂气得咬牙,瞪着他,胸口上下起伏。
她怎么总是不长记性!
都在魏璟身上栽过多少跟头,他一示弱、一伪装,她便又晕了头,还为他的离去伤心。
“哎呀,被夫人发现了……”
魏璟仍是那副风轻云淡的样子,半点没有被揭穿的窘迫,他缓缓抹去嘴角血迹,慢悠悠补上后半句:“这可如何是好?”
“无耻!”
魏璟闷笑,拉着萧拂躺倒在他怀里,捏她脸颊:“夫人还是这样可爱,我也没想到在夫人心里为夫竟是这般冰清玉洁的形象。”
手中滑嫩嫩的触感实在太好,魏璟忍不住,凑上去轻咬一口,继续道。
“我以为夫人该是最了解我的……我怎会好心到把夫人让给别人?那些人多看夫人一眼,为夫都想挖了他们的眼睛。”
这种事也不是没发生过,十几年前在凉州,魏璟就活剐了一个觊觎她的地痞。
那是萧拂第一次见识到魏璟那层清风明月的表皮下隐藏的狠戾。
她至今都记得,狭窄幽暗的破庙中流满一地血液,和着刺鼻的腥臭味道,那人眼珠掉落出来,黏连着一层血肉,伸手向她求助……
萧拂不愿继续回想,抖抖胳膊上的鸡皮疙瘩,一把推开魏璟,翻身骑到他身上,揪他领子。
“魏子瑜,你真是属狗的。”
曾经在床榻上,魏璟做的最多的便是咬她身上每一寸肌肤,也不知是什么特殊癖好。
她眯着眼,恶狠狠道:“你个骗子!是谁说‘生有异恩,死何忍缚’?是谁临终前亲自替我谋划的?”
“如今不到一年就想翻脸不认账,处处碍我的事,名你也要利你也要,世上哪有这样好的事?”
“是我,那又如何?”魏璟毫不脸红,笑弯了一双含情目,轻飘飘吐出几字:“我后悔了。”
不是近日才后悔。
在死后睁眼看到鬼差的时候,他便后悔了。
当然这对他来说也不是难解之局,费点功夫除掉让他不爽之人就是了。
萧拂撇撇嘴,对魏璟这副模样实在束手无策。
俗话说人活脸,树活皮,仁义礼智信一个不占便罢,现在连脸都不要,她还能拿他怎样?
萧拂郁闷,掐住魏璟胳膊上的软肉使劲向一边拧:“你说后悔便后悔,凭什么让我依你?你应该清楚,我想做的事从来没有半途而废的。”
“你想让我放弃,不可能。你想逼我放弃……别以为我不敢对你动手。”
最后一句说的没什么底气。
但魏璟接得很快,丝毫不在意萧拂话里的威胁:“我当然相信夫人所言。”
“之前夫人便想换掉我的药让我死,只是夫人心善,临到头没下得了手,如今我教夫人一个轻巧的法子……”
他笑意依旧,握住萧拂的手,指向地上的刘胤:“他的血是克制邪祟最好的宝物,你只需取一点血,像这样……”
握着的指尖转向额头,从百会穴一点点滑下,经过额头、人中,再到喉骨。
指尖下喉结微颤,他道:“将他的血涂抹在这几处,届时我自会灰飞烟灭,再也无法妨碍夫人。”
萧拂不怀疑魏璟所说真假,这个疯子告诉她的绝对是真的。
以自己魂魄性命做赌的博弈,输了灰飞烟灭,赢了逼她妥协,这种事他向来乐此不疲。
萧拂心中清明,转开眼不想看他。
果然,魏璟随即道:“夫人想要我的命,我又怎会不给?只是夫人,即便是你,也只有一次机会。”
“若想除掉我,去取他的血来,在这里杀了我,让我为你让路!”
他神色阴翳,又很快收敛住,低低笑开,在萧拂耳边低语。
“夫人想效仿前朝谢太后掌控朝堂,挟天子以令诸侯,这是何等重要的大事,刘胤在其中必不可少,至少现在不能死……”
“所以,夫人啊,你可要想清楚,若不杀我,我迟早会想办法除掉刘胤,到时若不小心误了夫人大事,夫人可不要怪我。”
又是这样,又是这样!
每次都只会拿自己的命来作死,威胁逼迫,便是泥人都有三分血性!
萧拂猛然转头,一巴掌扇在魏璟脸上:“何必如此麻烦,你若真的想再死一次,我成全你!”
她冷着脸,一言不发,下床从箱笼中翻出寒铁匕首,刀刃出,寒光熠熠,雪色银光中似藏着令人胆寒的凛冽杀气。
萧拂迈步走到刘胤身边,拉起他的手,毫不犹豫在手腕一划,鲜血凝成线滋滋滑落,萧拂干脆取来茶盏接血。
中途,刘胤感到痛意,挣扎着要醒,萧拂皱眉,抬手在他脖颈狠劈一刀,人便彻底躺平,神态重归安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