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水晶鞋的十二点》笑容明媚

3、3

　　我从来都没有做过灰姑娘的梦。

　　听我妈说，我很小的时候识字的能力要比同龄的小朋友强很多，在小学三四年级的时候，其他的小朋友还在看《好孩子画报》、《故事大王》的时候，我却已经在看简易版的春秋战国了。小学毕业的时候，我已经看完了《西游记》和《水浒》，虽然有很多文字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但是并不妨碍我理解整个故事。
　　我一直都是个骄傲的孩子，总觉得自己应该是最好的。现在想想，只能说那时候还是年纪小，思考方式经常是单向的。小六的时候，我喜欢那个跟我隔了一条过道的男生。那时候，理所应当地认为他也应该喜欢我，因为我学习好，是班干部，而且老师也喜欢我。但是，后来才发现他经常跟另外一个女生一起玩。那个女生个子很矮，没有我好看，考试总是不及格。但是怎么办呢，他就是喜欢跟她在一起。
　　小孩子的骄傲让我表现得很不在乎，但是谁都不知道我一个人在家写作业的时候，草稿纸上写的都是那个男孩子的名字。那时候，我是多么希望他只跟我一起玩啊。

　　虽然后来，我还是学会了怎么讨人喜欢。

　　如果说当时年纪小，所谓的喜欢只是模糊的情感的话；那么，高中的时候，我才是真正地陷入了爱情中。
　　我从来都没有那么深刻地爱着一个人，爱到恨不得捧着自己的心肝献给他。
　　高一刚开学的一个月里，学校要求我们每个班级都要在下午自习课时去操场上学习广播体操和校操。太阳晒得皮肤很疼，汗水一直流，流到眼角的时候眼睛也很疼。我讨厌集体行为的体育活动。确切说，我顶多愿意勉强坐在一旁看别人流汗看别人气喘吁吁。
　　体育老师宣布解散后，七百多个学生一齐冲向教学楼，当大家都拥挤在教学楼门口的时候，就是考验我们的时候了。
　　我拉着自己的同桌只顾低着头往三楼冲，这个时候，只要低头看脚就可以了——小心别踩到别人或者被别人踩到。当我终于站在三楼的楼道时，觉得自己特别了不起，比起班里的其他人，我是多么迅速啊。我骄傲地回头看我的同桌，才突然发现我手拉着的居然是个很高的男生。这个人是谁啊，我美丽的同桌呢？
　　在我吓得松开手后，那个男生笑了，“你突然拉住我的手，很勇猛地往前冲，我来不及告诉你，就被你一路拉着上来了。”
　　我的脸很烫，什么都没说转身就跑回教室了。这么丢人，还说什么啊。坐在座位上，才发现班里还没有女生回来呢，难怪那个男生说我勇猛。可是，被那么好看的男孩子说勇猛，我的心情一片灰蒙蒙。
　　第一次月考之后，我知道了那个被勇猛的我拉上来的男生叫什么名字了。没办法，在四个文科班差不多小三百个学生中，他排名第一。我们班主任教他们班政治，几乎每次上课的时候都会提到他。这个三十多岁的老女人实在是太喜欢他了，据说他的政治选择题从来都是满分，就算是后边的主观题，几乎都只是象征性地扣个两三分而已。
　　很快的，商卓的名字在我们年级文科班的女生口中传诵开来。有一次上厕所的时候，我甚至还听到两个高二的女生也正在谈论他，内容不外乎好容貌，好成绩。其实，他家里的条件也好，父亲很会挣钱，母亲辞了工作专心在家照顾他们父子。有一次开家长会的时候，我看到了他妈妈。你能想象得出来吗，四十多岁的女人穿着一身白色连衣裙，散着头发，挽着商卓的胳膊走过去的时候，留下素雅的香气。他的妈妈是美丽的，也许是家里的条件太好了吧，不用为生活操心，所以没有忧愁，皮肤光滑水嫩，我们都说她象金庸笔下的小龙女。
　　我很嫉妒：嫉妒商卓好看的容貌，嫉妒商卓聪明的头脑，嫉妒商卓妈妈的悠然。
　　但是，我比任何时候都清楚地知道，在我日益加重的嫉妒背后，其实是我日益深刻的对商卓的爱慕。
　　我的同桌初中的时候跟商卓同班。所以，我总是小心翼翼地从同桌那里探听关于他的事情。我开始做梦，早晨醒来，还清醒地记得自己的梦里有谁。
　　商卓，商卓。
　　我从高一的时候开始喜欢商卓，一直都没有停止过。
　　听我们班主任说他想考北大法学院，怎么办呢，我的成绩连考进北京都有困难。为了能跟他在同一个城市，我每天都学习到夜里两点，拼命地背那些历史政治，我把教材的每一页都背下来，我的数学太糟糕了，所以我必须保证其他的科目少丢点分。
　　高考结束后，我所有的志愿都填了北京的学校，从一本一直到专科，我不能放过任何一个机会。志愿表交上去的时候，班主任把我叫到办公室，告诉我我的志愿填得太危险了。任她苦口婆心，我仍是顽固地坚持不改。后来，她只能听之任之，毕竟，全班近七十个学生，要她操心的人还多了去。
　　不知道是我运气还是我虔诚，大概我抱佛脚的行为感动了佛，我终于进京了。接到录取通知书的那天，我妈妈高兴地说让她在这一刻死掉都没有遗憾了，我是我妈的心头肉，她对我走的每一步路都精心规划过。
　　九月的北京很热，很干。我很不适应，我已经习惯了老家湿润的空气和湿润的风，我根本就不知道我们伟大祖国的首都居然干燥成这个样子，我傻傻地以为北京什么都是好的，甚至就连温度都应该是适宜的恒温。现在想想，只能说那个时候的我一点生活常识都没有，而且，实实在在是一只井底蛙。
　　但是没关系，不适应的以后习惯了就好，干燥的话就多喝水多擦保湿霜，这些都没有关系。
　　我开心的是：我真的真的来到北京了。
　　我打算在国庆的时候去北大找商卓，我要告诉他我有多喜欢他。
　　心里揣着这样的小算盘，我幸福地在北京郊区军训了两个星期。我的皮肤被晒得脱了皮，每天回到宿舍，我就偷偷地拿出保湿霜擦遍全身，临睡前还擦一层很厚的美白霜。虽然被军训了，但是我要以最好的状态出现在商卓的面前。

　　我上搜狐的校友录，打开商卓他们班的页面，找到他的联系方式。但是，我却发现，他留下的通信地址是南开大学。
　　我天天都去上网，终于在OICQ上等到了已经去爱尔兰留学的同桌。她告诉我，商卓高考的时候觉得自己的政治没有考好，估分的时候没有估太高。保险起见，最后第一志愿填了南开的英语专业。
　　成绩下来的时候，他是市里的文科状元，排在他后面的我们学校的三个同学全都去了北大。
　　十一的时候，我一个人去天安门广场。气温还是很高，太阳还是很晒，但是还有那么多那么多的人在广场上拥挤。人实在是太多了，警察们就把人群分流，指挥着一批一批地穿过地下通道。而当我停下来的时候，无论站在哪里，都会挡住别人的相机。
　　我只能没有目标地随着人潮慢慢地走，不停地走。这一次，我没有了拥挤的力气，只是觉得身体的外边很热，可是里边很凉很凉。抬头看晴朗而蔚蓝的天，看炽热而灿烂的阳光，突然就疯狂地流出了眼泪，我不知道自己以后该做什么了。
　　我一直走，一直哭。
　　商卓，你记得三年前，曾经有一个女生拉着你挤过人群吗？
　　商卓，你知道隔壁班有个女生用了她最美好的三年来喜欢你吗？
　　商卓，你走路的时候目光总是望着前方，从来没有转过头去看过身边的事物吧；所以，商卓，你一定不会知道隔壁班的这个女生总是傻傻地站在不远处，只为了看你坚定的目光和嘴角若有似无的微笑。

　　我依然做梦，早晨醒来，还是会记得昨夜的梦里那个人是谁。
　　洗漱的时候，每天都会在镜子里看到自己肿肿的眼皮。

　　只是，当青春小鸟飞走的时候，我已经学会了在心底流泪。

　　周末的时候，安牧总会来我们学校找我出去玩。一开始还带着他的同学，到了后来就只有我们两个人了。前几次的时候安牧都约得很早，所以即使是周末，我也是六点就起来，收拾一下跟安牧去爬山。后来安牧约的时间就越来越晚了，大多十一二点或是下午。
　　有一次，安牧很困惑地盯着我好半天，“奈奈，没有睡懒觉吗，特意给你留出一个上午的时间补觉，怎么眼睛还是会肿？”
　　宿舍的人说安牧喜欢我，我不相信。她们说我是灰姑娘，总有一天会飞上枝头。

　　可是，我从来都没想过做灰姑娘，或者可以说，我没想过要做安牧的灰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