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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乌鸦嘴的枷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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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巧合”是惊悚,第二次是确认,到了第三次、第四次……梁盼芙明白,这不是命运的玩笑,而是一场无期徒刑的开端。
那冰冷的声音,名为TRRIS的系统,成了她颅内一位冷酷无情、永不下班的狱卒。头痛和幻视的袭击变得频繁而随机,毫无规律可循。它才不管她是深夜熟睡、正在拥挤的地铁上,还是在公司洗手间里偷偷抹掉因为加班而渗出的生理性泪水。
每一次,那熟悉的、令人肝胆俱裂的剧痛都会如同跗骨之蛆般准时降临,将她从任何状态中粗暴地拖拽出来,投入由短暂未来碎片构成的恐怖片场。
她看见过深夜便利店里,戴着鸭舌帽的男人猛地掏出水果刀抵在收银员颤抖的喉咙前,货架上的泡面盒子被扫落在地;看见过老旧居民楼里,堆积杂物的楼道角落突然窜起明黄的火焰,浓烟迅速吞噬了斑驳的墙壁;看见过繁华商业街边,一块松动的玻璃幕墙碎片在阳光下闪烁着危险的光,朝着下方毫无察觉的行人笔直坠落……
每一次,那个声音都会准时响起,用毫无波动的语调下达冰冷的指令,伴随着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惩罚倒计时。
她试过反抗。
她试过在预感到头痛前兆时,疯狂地跑向地铁站最深的角落,那里手机信号微弱得几乎归零。没用的。那惩罚直接作用于她的神经中枢,信号格的空虚无法带来丝毫缓解,只会让她在剧烈的头痛和呕吐感中,像个疯子一样在昏暗的隧道里打滚,引来更惊恐的注视。
她试过把手机关机,甚至狠狠砸向墙壁。屏幕碎裂,零件崩飞。但下一刻,更猛烈的痛苦几乎让她瞬间昏厥。【警告:播报载体损毁。启用备用方案。】声音刚落,不远处一个路人包里的平板电脑屏幕突然自动亮起,跳转到直播界面,摄像头赫然对准了她因痛苦而扭曲的脸。她连滚带爬地逃开,恐惧得心脏几乎停跳。系统无处不在,科技造物皆是它的耳目。
她试过请假躲在家里,拔掉所有网线,用锡纸包裹房间试图制造一个法拉第笼。结果是惩罚持续加剧,直到她意志崩溃,涕泪横流地爬去找出那只屏幕碎裂的老旧备用机,连上邻居的Wi-Fi,完成那该死的直播。
反抗是徒劳的。她像被拴在无形枷锁上的狗,系统的每一次拉扯都痛入骨髓,迫使她做出指定的表演。
她的直播账号,那个随意注册、以前只用来偶尔看看猫狗视频的号,粉丝数在一种诡异的气氛中缓慢增长。她获得了一个绰号——“厄运预告姐”。
每次直播,画面里的她总是脸色惨白,眼神惊恐涣散,语言破碎而急切,背景忽而是嘈杂的街道,忽而是幽暗的楼梯间,忽而是晃动的车厢。内容永远是语无伦次却细节惊人的灾难预告。
起初,评论区充斥着“又来了”、“戏精”、“今天预告什么死法?”、“团队炒作没完了?”的嘲讽。但当她预告的便利店抢劫案登上社会新闻快讯,当她描述的老楼起火点被消防频道报道,当她精准指出坠落玻璃碎片的商场门口拉起了警戒线……评论区的风向开始变得复杂、诡异,甚至恶毒。
【卧槽!又说中了!】
【这姐们来真的啊?】
【瘟神吧?看一眼谁谁倒霉?】
【扫把星转世!离她远点!】
【已取关,太晦气了!】
【举报了,传播恐慌!】
【下一个是不是该预告你自己了?】
“下一个是不是该预告你自己了?”
这条私信像一条冰冷的毒蛇,悄无声息地滑入她的收件箱,在她某次结束直播,虚脱般地查看手机时,猛地咬住了她的心脏。
她手指一颤,手机再次滑落。冰冷的寒意顺着四肢百骸蔓延。
她生活在双重恐惧的夹缝里。一重是每次预知时看到的那些鲜血、火焰、尖叫的恐怖画面,它们不再是抽象的新闻,而是提前在她脑中上演的高清悲剧。另一重,则是她自己。她害怕这无法解释的能力,害怕脑中的声音,更害怕被外人发现她的异常,把她当成怪物抓去研究,或者被那些认定她是“瘟神”的愤怒网民生吞活剥。
她开始神经衰弱。一点轻微的声响都能让她惊跳起来。黑眼圈浓重得像是被人揍了两拳。她不敢看新闻,不敢接陌生电话,甚至不敢和人多说一句话。同事疑惑地看着她日益憔悴、魂不守舍的样子,私下议论她是不是得了什么重病。她只能勉强笑笑,编造失眠的借口。
生活变成了一团纠缠不清、沾满污秽的乱麻。工作频频出错,差点被辞退。家里堆满了外卖盒和脏衣服,她连收拾的力气都没有。镜子里的那个人,眼窝深陷,眼神里充满了惊惶和绝望,陌生得让她害怕。
一次,她在人来人往的商业街再次被袭击。剧痛让她直接跪倒在地,视野里是一个正在维修的广告牌,固定螺丝肉眼可见地松动、崩飞……她一边对着手机嘶哑地喊着“牌子要掉了!下面穿红衣服的!快走开!”,一边忍受着路人或诧异、或怜悯、或厌恶的注视。直播结束后,她瘫坐在路边花坛,冷汗浸透后背,听着远处隐约传来的救护车声音,和手机里不断弹出的、称她为“乌鸦嘴”、“死亡宣告者”的评论,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孤立无援。这个词从未如此具体而绝望。
枷锁紧紧箍着她的喉咙,而那双在她直播间外冷漠注视着的、成千上万的眼睛,则构成了这座无形监狱冰冷的围墙。她被困在其中,无处可逃,连呼救都不敢发出声音。
下一次“涟漪”会在何时何地袭来?她不知道。她只知道,地狱的钟声一旦敲响,就不会轻易停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