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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冲突与坦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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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幅画和那个落在脸颊的吻,像投入深潭的石子,涟漪散去后,水面下却涌动着更深的暗流。
虞眠确实分配了更多时间给浅唱,她像在欣赏一件由自己亲手雕琢、正逐渐显现光泽的作品,满意于她的依赖与成长。
然而,随着浅唱步入高三下学期,学业压力骤增,虞眠刚正式入职律所,棘手案件和复杂人际关系带来的压力也与日俱增。
她周身那层压抑紧绷的气息愈发明显,书房灯光常亮至深夜,偶尔泄出的叹息带着烦躁。浅唱笨拙的关怀如同隔靴搔痒。
一个周日下午,阳光被厚重的窗帘滤去大半,只在地板上投下昏暗的光斑。
浅唱做完一套模拟卷,想去找姐姐。
书房门虚掩着,里面传来虞眠压低的、极其不耐烦的声音。
“……效率低下,浪费时间。”
她的声音冷硬。
“纯实践,各取所需,群里发需求只是筛选方式。”
电话那头似乎说了些什么,虞眠沉默片刻,再开口时带着一丝厌烦的嘲弄。
“秦烟,知根知底不代表是优选。信任?我们之间谈这个可笑了点。”
又是一段停顿。
浅唱的心慢慢沉下去,手指无意识地抠紧了怀里的书脊。
纯实践?需求?筛选?这些冰冷的词语组合在一起,让她感到一阵寒意。
“是,需要发泄。”
虞眠的声音听起来更加冷冽。
“正因如此,才更要规避不必要的麻烦。你?算了。”
电话□□脆利落地挂断,传来东西被略显烦躁地搁在桌上的声音。
浅唱站在门外,浑身冰凉。
那些短暂的、她曾以为的温情瞬间变得苍白可笑。姐姐的压力需要宣泄,而她选择的途径是如此冰冷且……将她彻底排除在外。甚至那个秦烟,都曾是她的备选项之一?虽然被拒绝了,但这念头本身已足够伤人。
无论什么情况下,浅唱都想成为姐姐的“唯一”
巨大的委屈和一种被隔绝的恐慌占领了思绪。她几乎是踉跄着推开了书房门。
虞眠正捏着眉心,脸上残留着未散的愠怒与一丝疲惫的空洞。
看到浅唱闯进来,她眼底掠过一丝诧异,随即被惯常的冷静覆盖。
“怎么了?”
浅唱眼圈瞬间红了。
她冲到书桌前,抓起笔,手指颤抖得几乎握不住,用力在本子上划下:
「我也可以!」
眼泪砸落在纸面上。
虞眠蹙眉,看着那三个字,又看看她激动失态的模样,一时没理解这没头没脑的话:
“可以什么?”
浅唱的眼泪流得更凶,一种破罐破摔的冲动驱使着她,她继续飞快地写,笔迹潦草而用力:
「做你的sub!我见过!我知道!我可以学!」
写到最后,巨大的绝望和孤注一掷的勇气让她加上了最后一句:
「只要我好不好?别找别人」
她抬起头,泪眼模糊地看向虞眠,像一头撞得头破血流的小兽。
虞眠脸上的表情瞬间冻结。从错愕到难以置信,再到一种冰冷的、几乎凝滞的怒火。
她缓缓站起身,周身气压低得骇人。
“浅唱”
她的声音不高,却像裹着冰碴,“把你刚才写的,收回去。”
浅唱被她的眼神冻得一哆嗦,却固执地举着本子,不肯退缩。
“你从哪儿知道这些的?”
虞眠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危险的审问意味。
“偷看了什么?还是听了谁的胡言乱语?”
浅唱用力摇头,哽咽着,在本子上混乱地写下:
「没有偷看!我见过!很久以前…你公寓…你和秦烟…」
字迹潦草破碎,却像一把生锈的刀,猛地捅进了虞眠心口。
她看着那行字,所有的表情从脸上褪去,只剩下几乎是骇人的冷静。
愧疚、被窥破的难堪、以及一种被自身欲望反噬的怒火在她眼中激烈冲撞,最终沉淀为一种压抑的幽暗。
她沉默了很久,久到浅唱几乎要窒息。
然后,她极轻地笑了一下,那笑声里没有任何温度。
“所以……”
虞眠绕过书桌,一步步走近她,目光像手术刀一样剖开她每一寸恐惧。
“你看到了,就觉得这是条路?觉得模仿她,就能得到你想要的?”
她停在浅唱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颤抖的样子,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失望和一种近乎残忍的冷静:
“浅唱,你让我很失望。我捡你回来,教你认字,让你读书,不是让你把自己作践成这副样子。”
浅唱被她的话刺得遍体鳞伤,慌乱地想写什么,笔却掉在了地上。
“你以为那是什么?”
虞眠俯视着她,语气冰冷而清晰,“是游戏,但也不是。需要的是绝对的服从和界限,不是你这点可怜的、试图换取关注的自轻自贱!”
她看着浅唱惨白的脸,胸口剧烈起伏着,那股冰冷的怒火下,是更深的、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恐慌
恐慌于浅唱竟想踏入那个领域,恐慌于自己内心深处那丝被这句话勾起的、黑暗的悸动。
“是,我是发了信息。”
她终于承认,声音沙哑。
“压力需要出口,而那种方式……直接有效。但我拒绝了所有人,包括秦烟。”
她盯着浅唱,眼神复杂难辨。
“因为合适的‘工具’并不好找,麻烦往往大于收益。更因为……”
她顿住了,后面的话似乎难以启齿。
那双总是冷静无波的眼睛里,第一次如此清晰地闪过一丝挣扎。
她想起了那幅画,那个圆滚滚的100分,那句“希望姐姐天天开心”,想起了女孩笨拙却温暖的陪伴。
那些细微的、她曾不屑一顾的温暖,不知何时已织成一张网,悄然缠绕住她。
“……更因为”
她终于艰难地继续,声音低沉了下去,带着一种认命般的疲惫。
“我发现,我可能……无法忍受其他人了。”
这不是情话,更像一句困兽般的低喃。
她别开视线,不再看浅唱震惊的表情,仿佛承认这一点让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脆弱。
“所以,别再说什么做sub的傻话。”
她的声音恢复了冷硬,却少了之前的残忍,多了几分沉重的无奈。
“你根本不知道那意味着什么。我也……不会对你做那种事。”
但这并非嫌弃,而是一种扭曲的保护。
她无法想象将那些冰冷的规则、近乎残忍的掌控手段用在浅唱身上,无法想象在那具温暖柔软的身体上留下属于那种关系的印记。
可与此同时,心中确实有一团晦暗的火在灼烧,一种混合着暴戾与独占欲的冲动叫嚣着,想要将女孩彻底揉碎,纳入一种更绝对、更不容置疑的占有形式里。
正是这团火让她害怕。
害怕自己终有一天会失控,害怕会玷污了那份她既想牢牢攥在掌心、又莫名想要小心守护的纯粹光亮。
这两种截然相反的欲望在她体内撕扯,几乎要将她割裂。
书房里死寂一片。
浅唱呆呆地看着她,眼泪忘了流,巨大的震惊和一丝微弱的希望在她眼中交织。
虞眠似乎耗尽了所有力气,也不想再面对这失控的局面。
她转过身,背对着她,挥了挥手,声音疲惫。
“出去。让我自己待着。”
浅唱像梦游一样,踉跄着转身,离开了书房。
门关上的轻响过后,虞眠依旧背对着门口,站得笔直。她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握成拳,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她闭上眼,脑海中一片混乱。
驯养游戏早已偏离轨道。
她以为自己掌控着一切,却没想到最先被驯养的,竟是她自己。
被那些无声的陪伴、笨拙的关怀、纯粹的依赖……一点点磨去了坚冰,露出了内里同样扭曲而渴望温暖的本质。
她终究,还是变成了自己最初未曾料想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