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火》道格猫

6、小黏人精

　　清晨，浅唱醒来时身旁的床铺早已失去温度，但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一丝冷冽的淡香，枕头上也留着被人压过的细微褶皱。
　　她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那片空荡微凉的区域，心里也跟着空落了一下，随即又被一种饱胀的、酸涩又甜蜜的情绪填满。
　　昨夜的一切不是梦。
　　姐姐的严厉，姐姐的指尖，姐姐罕见的纵容，以及最后覆在她眼上那令人安心的温度和命令
　　——虽然她当时困得迷迷糊糊，但那种被全然笼罩的安全感却真实地残留着。
　　她翻了个身，身后的不适感已经减轻很多，只剩下一点点微妙的酸胀，提醒着昨夜发生的一切。
　　她把脸埋进残留着虞眠气息的枕头里，偷偷地深吸了一口气，嘴角忍不住向上弯起。
　　从那夜之后，某种无形的壁垒似乎被打破了。
　　浅唱心底那头一直小心翼翼蛰伏着的、名为依恋的小兽，被悄然喂饱了一顿，变得越发胆大和贪心起来。
　　她开始更频繁地、用各种笨拙又小心翼翼的方式，试图靠近虞眠。
　　虞眠在书房处理实习工作的文件时，浅唱会抱着自己的作业本悄无声息地蹭进去。
　　也不打扰，就缩在角落的懒人沙发里，假装看书，实则目光总是偷偷飘向书桌后那个专注的侧影。
　　有时看着看着就走了神，直到虞眠头也不抬地淡淡说一句：
　　“作业写完了？”
　　她才像被踩了尾巴的小猫一样慌里慌张地低下头，心脏却因为这份关注而雀跃不已。
　　虞眠偶尔晚上需要出门，无论是律所的应酬还是同学聚会，浅唱总会提前守在玄关，也不说话，就用那双清澈的眼睛望着她，手里捏着那张小小的线圈本。
　　上面写着「早点回来」
　　虞眠有时会无奈地揉揉她的头发，应一声“嗯”；
　　有时则会微微蹙眉，说“别等，先睡”。
　　但无论哪种反应，浅唱都会乖乖点头，然后依旧固执地等到听见门锁再次响动的声音，才会安心地回房睡觉。
　　她像一株悄然生长的藤蔓，试探着，一点点地延长自己的枝蔓，想要更紧密地缠绕住那棵她唯一依赖的大树。
　　这种黏人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和无声的固执，让温凛妈妈都忍不住打趣：
　　“小唱现在真是越来越黏姐姐了。”
　　虞眠对此大多时候是默许的，甚至偶尔会流露出一种不易察觉的受用。
　　那种全然的、小心翼翼的依赖，极大程度地满足了她内心深处那种扭曲的占有欲和控制欲。
　　她会自然地接过浅唱递来的温水，会在她抱着本子蹭过来时给她腾出一点位置，会在她坚持等待的夜晚带回一份她喜欢的甜点。
　　但这种默许并非没有界限。
　　当浅唱试图更进一步，比如在虞眠明显烦躁工作时依旧试图靠近，或者对虞眠的行程表现出过分的关切时，虞眠一个冷淡的眼神就足以让她立刻缩回自己的壳里，不安地揣测自己是否越界，要忐忑好久才敢再次试探。
　　时光就在这种黏腻又拉扯的节奏中悄然流逝。
　　转眼间，浅唱升入了高二，学业变得繁重起来；
　　而虞眠也以优异的成绩从法学院毕业，顺利拿到了之前实习那家知名律所的正式offer，真正开始步入职场。
　　盛夏七月，灼热的阳光炙烤着大地，暑假终于来临。
　　对于浅唱来说，这意味着有了更多可以缠着虞眠的时间。
　　虽然虞眠已经开始工作，但至少晚上和周末是在家的。
　　这个周末，虞眠难得没有加班，在家整理一些入职需要的材料。
　　浅唱就窝在她房间的地毯上，吹着空调，心不在焉地翻着一本小说，目光却时不时飘向书桌后的虞眠。
　　空气里只有书页翻动和键盘敲击的细微声响。浅唱正享受着这种静谧的陪伴感，门铃却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虞眠起身去开门。浅唱竖起耳朵，听到门口传来一个有些耳熟的女声，带着笑意：
　　“虞眠？恭喜毕业入职！没想到我真找对地方了吧？”
　　浅唱的心猛地沉了一下。这个声音……是秦烟。
　　她下意识地坐直了身体，手指攥紧了书页。
　　“谢谢。你怎么来了？”
　　门口传来虞眠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意外，但还算客气。
　　“路过这边，正好想到你毕业了，就来道声贺呀。”
　　秦妍的声音依旧笑吟吟的，“不请我进去坐坐？”
　　短暂的沉默后，虞眠侧身让她进来了。
　　浅唱看到秦烟走了进来。
　　她今天穿了一条藕粉色的无袖连衣裙，妆容精致，手里拎着一个看起来十分高档的纸袋。
　　她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地毯上的浅唱，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随即笑道：
　　“妹妹也在家啊。”
　　浅唱低下头，没有回应，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得难受。她又来了。
　　虞眠关上门，走了回来，神色如常。
　　秦妍很自然地将手中的纸袋递给虞眠：
　　“一点小礼物，庆祝你毕业入职。看看喜不喜欢？”
　　虞眠接过，并没有立刻打开，只是淡淡道：“破费了。”
　　“一点心意嘛。”
　　秦妍的目光在虞眠的房间里扫过，语气带着亲昵的调侃。
　　“以后就是正式的虞律师了，是不是更忙了？想约你吃顿饭岂不是更难了？”
　　虞眠将纸袋随手放在书桌一角：“刚开始，是会忙一些。”
　　浅唱看着那个精致的纸袋，又看了看自己放在书包夹层里的那个小盒子，手指无声地收紧。
　　那里面是她准备了很久的毕业礼物——自己编的手链。
　　用的是一种据说能带来好运的绳结，中间串了一颗小小的、打磨成月亮形状的檀木珠子。
　　和秦妍那份看起来就价值不菲的礼物比起来，她的小手链显得那么寒酸和幼稚。
　　她突然失去了拿出来的勇气。
　　秦妍并没有待很久，似乎真的只是来送个礼物。
　　她又说了几句恭维的话，目光在虞眠和浅唱之间转了转，便识趣地告辞了。
　　送走秦妍，虞眠回到房间，拿起那个纸袋打开看了看。
　　里面是一条某奢侈品牌的丝巾，花纹典雅。
　　她看了一眼，便随手合上，放回了袋子里，似乎并没有太在意。
　　她的目光转而落在蜷缩在地毯上、情绪明显低落的浅唱身上。
　　“怎么了？”
　　虞眠走到她面前。
　　浅唱摇摇头，把脸埋进膝盖里。
　　虞眠蹲下身，看着她，
　　“说话。”
　　浅唱抬起头，眼眶有点红。她拿过旁边的线圈本，飞快地写：
　　「她的礼物很好看。」
　　虞眠看了一眼，明白了这小家伙又在钻牛角尖。
　　她看着浅唱那副委屈又强忍着的模样，心里那点因为秦妍突然到访而产生的些许不耐散了些。
　　“所以呢？”
　　虞眠的语气没什么变化。
　　浅唱抿着唇，又不说话了，只是手指用力地抠着本子的边缘。
　　虞静默了几秒，目光扫过浅唱放在一旁的书包，伸手从夹层里摸出了那个她藏了许久的小盒子。
　　浅唱一惊，想要抢回来，却被虞眠抬手避开。
　　“这是什么？”
　　虞眠打开盒子，看到了那条静静躺在里面的手工手链。
　　绳结编得仔细又紧密，那颗小小的月亮木珠泛着温润的光泽。
　　浅唱的脸瞬间涨红，伸手又想抢，急得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
　　虞眠却握紧了盒子，没让她拿到。
　　她看着那条手链，又看看快要哭出来的浅唱，开口：“给我的？”
　　浅唱咬着唇，点了点头，又飞快地摇头，想去拿回盒子。
　　虞眠没给她，反而取出那条手链，看了看，然后递到浅唱面前，伸出了自己的左手腕。
　　“戴上看看。”
　　她的声音依旧平淡。
　　浅唱愣住了，睁大眼睛看着她。
　　“不是送我的？”
　　虞眠问。
　　浅唱赶紧摇头，接过手链，手指因为激动和紧张而微微颤抖，小心翼翼地替虞眠系在手腕上。
　　深色的绳结和温润的木珠，衬着虞眠白皙的皮肤和纤细的手腕，竟出奇地合适。
　　虞眠抬起手腕，对着光看了看，
　　“什么时候做的？”
　　浅唱低下头，在本子上写：
　　「晚上做完作业的时候。」
　　“编了多久？”
　　「没多久」浅唱写，笔迹有些潦草。
　　虞眠放下手，没再追问。她看着浅唱还泛红的眼圈，停顿了一下，才说：
　　“别人的是别人的。”
　　她晃了下手腕，木珠轻轻碰撞，“这个我戴着。”
　　浅唱的心脏像是被这句话猛地攥紧了，又酸又胀，几乎要跳出胸腔。
　　所有的委屈和不安瞬间被这句话熨平。
　　虞眠看着她瞬间亮起来的眼睛，像只被顺毛抚摸的小动物，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
　　“行了。晚上想吃什么？”
　　浅唱立刻抓住她的衣角，眼睛亮晶晶地，在本子上飞快写：
　　「姐姐做的都行！」写完，又补充了一句，「我帮姐姐洗菜！」
　　看着她瞬间阴转晴、重新变得雀跃的样子，虞眠收回手。
　　“嗯。”
　　她应了一声，转身往书房外走。
　　浅唱赶紧爬起来，跟在她后面。
　　虽然姐姐的话还是那么简单，但手腕上戴着她的手链，没有比较，没有嫌弃，只是平静地接受和佩戴——这对浅唱来说，就已经是最好的回应了。
　　嗯，虽然是有点黏人。
　　但，是她一个人的小黏人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