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火》道格猫

3、装坏

　　自晚餐风波后，虞眠和往常一样，精准、忙碌、充实、自律，明明还在读大学，却已在一家声名显赫的律所实习，日程表安排的密不透风。
　　这似乎是顺理成章的事，从小在母亲温凛严谨甚至堪称严苛的教导下，她早已习惯了这种高强度的运转模式。
　　成绩必须拔尖，言行必须得体，情绪必须收敛，一切偏离“最优解”的玩闹和散漫都是不被允许的。
　　童年时那个唯一被默许存在的旧玩偶所代表的片刻松弛，早已被深深埋藏，取而代之的是如今无懈可击的冷静面具和一种内化于骨，几乎成为本能的控制欲——掌控好自己的轨迹。
　　她游刃有余的处理这一切，唯一偏离轨道的大概是冲动之下请求母亲收养浅唱——她说不准那时心理。
　　或许是渴望获得一个有温度的、不被收走的“玩具”？或许是浅唱褐色的瞳孔很像她的小熊玩偶？
　　不过在常年养成的对自我的高要求下，从未做出些越矩的行动，只有偶尔温柔的强势会暴露出某种心思。
　　这种回归的“正常”，却让浅唱感到一种无声的焦躁。
　　姐姐又变回了那个完美冷静，似乎一切尽在掌握的虞眠，那种因为外人出现而被激起的、罕见的、情绪外露和保护欲，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只激起一圈涟漪便迅速消失，潭水归于深不见底的平静。
　　浅唱缩在自己世界的角落里，偷偷渴望着那晚的波澜能持续得更久一些，渴望看到姐姐因自己而起的更多的情绪变化，哪怕是严厉的责问也好过这般的风轻云淡。
　　她觉得自己快要被这种无声的、按部就班的“好”淹没了。
　　周五的放学铃声响彻校园，空气里弥漫着周末将至的轻快躁动，浅唱收拾好书包，刚走出教室，手臂就被人亲昵地挽住。
　　“小唱，周末有什么打算？我们一起去看新上映的动画电影好不好？”
　　周婷的声音清脆活泼，像只欢快的小鸟，她是浅唱在班里唯一能说上几句话的朋友，性格开朗单纯，像一颗小太阳，毫不介意浅唱的沉默，总是自顾自的说个不停，并用一种直白而温暖的方式表达对浅唱的喜欢。
　　浅唱脚步顿了顿，看着周婷灿烂的笑脸，下意识地想抽回手，像往常一样保持一点距离，她习惯了独处，习惯了安静，周婷的过分热情有时会令她无所适从。
　　然而就在那一瞬间，一个模糊又叛逆的念头猛地窜入脑海，姐姐总是说“小唱要乖乖的。”
　　乖乖的，安静的，不惹麻烦的。
　　所以姐姐就可以那样从容的、不被影响的继续她的生活吗？
　　如果……不乖呢？
　　变坏一点，是不是就能得到更多的注意？哪怕是坏的注意。
　　这个念头带着毒液般的诱惑力，让她心脏猛地一跳，非但没有抽回手，反而任由周婷挽着，甚至微微放松了身体，侧头对周婷极轻地笑了一下。
　　周婷愣了一下，随即惊喜地睁大眼睛。
　　“小唱你笑了！你答应啦。”
　　她更加用力地挽紧浅唱的手臂，几乎半个身子都靠了过来，叽叽喳喳地开始规划周末的行程。
　　浅唱有些心不在焉的，听着目光却不由自主的飘向校门口的方向，心脏在胸腔里鼓噪，既期待又害怕，她知道，今天虞眠说了会来接她。
　　果然，在校门口熙攘的人群中，她一眼就看到了那个倚在车边的身影。
　　虞眠穿着简单的白衬衫和西装裤，外面套了件卡其色的风衣，身姿挺拔，气质清冷，在人群中格外显眼，她正低头看着手机，似乎在处理什么事情，眉头轻蹙，是那种常见熟悉的专注于工作时的表情。
　　浅唱的心跳更快了，她深吸一口气，非但没有加快脚步，反而故意放慢了速度，甚至微微倾向周婷那边，做出认真聆听的姿态，周婷毫无所觉，依旧开心的说着电影剧情。
　　离校门越来越近，浅唱能感觉到，一道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
　　她紧张得指尖都在发麻，却强迫自己不去看虞眠，反而对周婷比划着手语。
　　「周末，可能，和我姐姐一起」她故意模糊了含义。
　　周婷看懂了前半部分，以为浅唱在遗憾不能和她去看电影，立刻善解人意的摇了摇头。
　　“没关系啦，那下次再约。”
　　说着她习惯性的凑过来，想给浅唱一个告别似的朋友间的贴面吻，似乎忘掉了浅唱不喜欢与别人太过亲近。
　　这个动作太突然，浅唱完全没料到，身体下意识的想要后退躲避。
　　然而就在她肩膀刚动的那一刹那，一只手臂有力地揽住了她的腰，将她往后一带。
　　浅唱猝不及防，背后撞进一个带着淡淡冷冽香气的怀抱里，她惊愕地抬头，对上虞眠垂下的视线，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眼睛里，此刻沉沉的像是凝了一层薄冰，看不出情绪，却无端让人感到压力。
　　虞眠的手臂还圈在浅唱的腰上，占有欲十足，力道不容挣脱。她对周婷淡淡笑了下，带浅唱上车。
　　“浅唱，你在谈恋爱？”
　　浅唱的心脏猛的缩紧，几乎要跳出喉咙，姐姐的语气太平静了，反而透出一种山雨欲来的危险气息，那揽在她腰上的手臂，温暖却带着禁锢的力量。
　　浅唱张了张嘴，发不出任何声音，慌乱、心虚，还有一丝隐秘的期待交织在一起，她看着虞眠近在咫尺的脸，看着那双终于支撑着自己倒影的眼睛，看着那平静表面下隐隐流动着她所不熟悉的暗涌。
　　一个更大胆的念头疯狂地滋生出来。
　　她不想解释。
　　她不想乖乖的回答“不是”。
　　她甚至……想让这暗涌变得更汹涌一些。
　　她低下头，避开了姐姐的视线，手指紧张地揪着自己的衣角，用沉默构筑了一种无声的、笨拙的反抗。
　　“……回家再说。”
　　似乎有什么偏离了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