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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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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溯抵塔次日,北塔的风雪在窗外呼啸了整日,昏光将训练室的磨砂玻璃染成淡红,江洄踩着未化的雪粒走向地下一层。虹膜扫描器在金属门上投下幽绿光斑,分属不同区域的训练舱正传来能量充能的蜂鸣。
黎溯果然在西区休息室。防切割纤维训练服在灯光下泛着冷缎光泽,匕首鞘妥帖绑在腰侧,随着他仰头喝水的动作,精瘦的手臂肌肉在布料下划出流畅的弧。汗水顺着下颌线滚落,没入训练服领口的阴影,半指手套被攥在掌心。
江洄的军靴碾过防滑垫时,黎溯恰好转过头。晨光透过高窗斜斜切过他的侧脸,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阴影,眸光却像淬了冰的匕首,在触及江洄的瞬间骤然收敛锋芒。
“黎溯向导。”他听见自己的声线比平时低了半度,靴底无意识蹭着地面的防滑纹路,“来加训?”
黎溯将水瓶放在长凳上,金属瓶身与合金台面碰撞出清响。他看着江洄耳尖泛起的薄红,舌尖抵着后槽牙,没有将这“刻意”点出。
上次询问对方是否有向导,虽没有得到答案,但黎溯已然笃定,那个被自己所累之人便是江洄,可惜自己发现的太晚了,现在不知……能否能将他置于风暴之外。
北塔的训练服穿在这人身上格外合身,肩线与腰臀的弧度勾勒出标准的哨兵体型,唯独那双眼睛太过澄澈,像极北冰原下未被污染的溪流,垂眸看着黎溯时似是带着水汽,却半分朦胧都不见。若单看这双眼睛,与他本人冷硬的气质格格不入,可因为他是江洄,而显得分外合适。
训练室的换气扇发出蜂鸣,将两人之间的沉默切割成锋利的冰晶。黎溯忽然抬眼,眸光里的寒雾散去一瞬,露出冰下涌动的暗潮,“江首席有话不妨直说。我对九曲十八弯的试探没兴趣。”
“好,那我直说,黎溯向导来北塔的目的是什么?”江洄的战术靴碾过防滑垫,发出砂纸摩擦般的轻响。
“自然是为了共同的目标。”黎溯拧开瓶盖的动作顿了顿,瓶身凝结的水珠滴落在他手背上,与训练服的黑色形成刺目的反差,“北区在用能源石做未觉醒向导的活体实验,江首席不会不知道。”
这真是个冠冕堂皇的好借口,江洄的喉结滚动,不对,他想要的答案不是这个,黎溯在隐瞒什么。“你不信任我?”
“恰恰相反,我很信任你。”黎溯的指腹摩挲着瓶身刻痕,他忽然抬眸,蝶翼般的睫毛在灯光下投出冷刃似的影,“不过江首席,要接受每个人都是有秘密的,不是吗?”
“黎溯向导现在还不能说是吗?”江洄向前半步,训练服下摆扫过黎溯,手套无意识攥紧,北极狼在意识深处发出低鸣,搅得他胸腔里的心跳失序。
黎溯的视线在江洄逼近时松动了一瞬,像风雪中裂开的冰缝,不过他立刻调整好了,“到了合适的时机我会解释,但不是现在。”他忽然偏头,鼻尖几乎擦过江洄肩头,“江首席,太近了。”
有些熟悉的香气在咫尺间交织,江洄猛地后退半步,靴底撞在训练垫边缘发出闷响。“抱……抱歉,天色已晚,我……送你回去吧。”他听见自己的声线发哑,“可以吗?”
黎溯攥着水瓶的手顿在半空,瓶身的冷凝水顺着腕骨滴落,在地面汇成细小的水洼。他望着江洄耳尖未褪的薄红和澄澈的眼睛,喉间那句“不必”最终化作轻不可闻的颔首。
碎钻般的星幕下,两人的影子被月光拉成细长的刃。与初遇不同的是,此刻江洄刻意落后了半步,靴底碾碎冰棱的声响总比黎溯慢半拍。风雪早已停歇,可训练服上的雪粒仍在簌簌掉落,在静谧的夜路上织成银白的轨迹。
黎溯的风衣下摆扫过墙角的冰棱,发出细碎的脆响。他走在光与影的交界处,半边侧脸浸在月光里,睫毛投下的阴影随步伐轻颤,另半边却隐入建筑投下的墨色暗角,像幅未完成的肖像画。夜的宁静仿佛有一种无形的力量,让他们的言语也被吞噬,只剩下轻微的呼吸声和衣物摩擦的细微声响,在这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
“黎溯向导……抱歉。”江洄的声线被夜风吹得发颤。从初见时,汤圆的反应就很异常,而现在这种异常显然已经影响到了他自己,他急于寻找背后的答案,故而冒犯,但他也看到了黎溯的坦然,自己本能的信任也终被接住。
“无妨。”黎溯驻足转身,“你想确认我的立场,以及与北区异动的关联,这很合理。”他的声线平静如冰湖,像是早已知晓他的所思所想一般。一个充满谜团的人突然出现,除了名字之外的一切都很值得被探究,他正值这个关口来到北塔,作为首席,为了各方面综合考量一番,也是说得通。
“可是说到底也是试探了,是我理亏。”江洄上前半步,他想看清这人藏在阴影里的另一半表情,却见黎溯突然后退,背脊贴上结霜的墙壁,整个人隐入更深的暗角,只剩眸光在月光下亮得惊人,“职责所在,不必介怀。”
这瞬间的退避像根冰棱刺进江洄心口。他从未如此渴望打破某种规则——当黎溯用近乎漠然的语气接受试探,当那双澄澈的眼睛里映着月光却无半分波澜,某种不受控制的情绪如破冰的春水般翻涌。他想抓住对方隐入阴影的手腕,想说“我不想再试探”,想说“你可以不必总是如此克制”。
就在这时,两人的终端同时发出蜂鸣。黎溯低头看向新配发的黑色终端,屏幕蓝光在他眼底碎成星点。那设备棱角分明,与中央塔的圆润造型截然不同,像枚割裂过去的楔子。他扫过祁南发来的加密指令,指尖在屏幕上敲出利落的回复,然后抬眸时,月光正落在他微抿的唇线上,“走吧。”
夜色如墨,两人踩着月光奔上顶层时,军靴踏过金属台阶的声响在空荡的楼道里炸开。祁南的紧急指令像道冰棱,“速来”二字与他平日温润的措辞判若两人。
祁南站在全息地图前。他未回头,指尖却停在北区边境线新标记的红点上,沈秦初和林牧念斜倚在墙旁,作战服上的雪粒还在簌簌掉落。
“指挥官。”江洄的声线被喘息揉得发哑。黎溯跟在他身后,黑色风衣在进门的刹那灌满夜风,腰侧蝴蝶刀的冷光恰好划过沈秦初的视线。
沈秦初的呼吸陡然一滞。他见过无数向导资料,却从未想过S级万能向导的标记能落在这样一张脸上——眉如新月裁冰,眼似寒潭浸雪,鼻梁挺直的弧度像极北冰原的山脊线,偏偏下颌线条利落如刀削,将唇瓣的温润弧度削出冷冽的锋。这张脸本该配着柔光,此刻却裹着风雪般的锐利。
林牧念的战术靴猛地碾过地面的冰碴。他斜睨着沈秦初微微睁大的眼睛,喉间溢出半声嘟囔,却在黎溯望过来时迅速噤声。对方的眸光像淬了冰的匕首,明明温和地颔首,却让他莫名紧张——这向导周身散发的气场,比北区的暴风雪更难预测。
“B 级向导沈秦初。”沈秦初上前半步,右手悬在半空,。黎溯的掌心覆上来时,温度低得惊人,像刚从冰窖里取出的玉。
“向导黎溯。”他松开手的动作缓慢又轻柔,转身看向林牧念时,眸光掠过对方攥紧的拳头。
“北塔首席哨兵林牧念。”林牧念报上名字,“沈秦初的搭档。”这五个字咬得格外清晰,像在宣示某种主权。
黎溯点点头,算是听懂了这背后的潜台词,但自己是向导啊,何必防范心这么重莫名的戒备自己。
祁南的咳嗽声打破凝滞,指腹碾过三维模型里雪覆的山脊线,全息投影的蓝光在他银发上碎成星点,“秦初和牧念锁定了一处基地。”他指尖停在中央区与北区的界碑处,那里的能源石标记正疯狂闪烁,像颗濒死的心脏在雪下搏动。
沈秦初上前半步,袖口扫过操作台。“巡逻录像里所有异常路线,”他放大某段被风雪模糊的画面,冻土车辙在红外线下显出诡谲的弧线,“最终都拐向这个坐标——常规雷达的盲区。”
林牧念按在地图上,指腹碾过代表能源石反应的红点,“秦初说那里的精神力干扰极强,能源石纯度严重超标,不然我们也不会往人体实验方向联想。”
黎溯听到“实验”时,眼神明显有了变化,其中有痛苦,同时又锐利非常。
沈秦初的呼吸陡然一滞。他看见黎溯的瞳孔骤然收缩,眸光里翻涌的痛苦如冰层下的暗河,沈秦初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进掌心,眼神中的心疼无以复加,意识到自己的情绪需要收敛,他便迅速低下头掩饰。
“基地内部结构尚未探明,”沈秦初迅速低下头,指尖在终端上敲出加密指令,“我只能感知到能源石的存在,精神力触达极限了。”
江洄望着屏幕上爆闪的红点,他想起失踪档案里孩子的笑脸,“每拖延一分钟,就多一分危险。”
“准备装备。”祁南的声线突然沉如极夜,“这次行动,你们四个一起去。从时间和掌握的信息来讲,都对我们很不利,大家多加小心。”
江洄转头看向黎溯,恰好撞进对方未加掩饰的视线。那人的眸光像刚出鞘的蝴蝶刀,冷冽中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不过我相信我们可以的。”沈秦初看着黎溯依旧笑得温柔,连带着林牧念也点点头。
黎溯看着眼前的几人,语气也带着些郑重,“我会全力以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