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烛天南》昀柯橙

12、第十二章

　　“我发现了终端中的定位器在非任务期间也会开启，宿舍中也有监控。”还有……黎溯下意识摸了摸现在已空无一物的侧颈。这像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最起码黎溯的表情看上去风轻云淡，仿佛只是在谈论今天的天气如何。他的眉毛没有挑起，眼睛里也没有闪过惊讶或愤怒，只是平静得如一潭深水，让人难以窥探其内心的真实想法。
　　终端中有定位器是在保证任务期间向导和哨兵的安全，在任务中，长期处于同一位置且没有告知队友自己是否安全的情况下，终端便会自动将目前的坐标发送给所在小队的队友和指挥官，以保证能够快速的进行救援。不过平时是不会开启的，毕竟每个人都有隐私。
　　平时的位置都会被实时上传，外加上不合理的监控，这显然是赤裸裸的限制，对黎溯人身自由的一种无形束缚。
　　林牧念和沈秦初对视一眼，双双从对方的眼神中读到震惊。他们的眼神交汇，仿佛在无声地交流着内心的震撼和不安。林牧念的眉头紧紧皱起，沈秦初的嘴唇微微颤抖，两人一时间都陷入了沉默。
　　“这不可能是突然开始的吧，难道是从你进入中央塔便开始的？那你不可能没发觉，难道是有什么别的原因导致他们突然开始监视你？”江洄有些急切，问的话也有些不讲逻辑。他的语速很快，心中的焦虑让他失去了平日的冷静。
　　黎溯回想起在自己做出那些反常举动之前的消息，“想个办法去北塔，北区的动向不对，计划有复苏的嫌疑。”这个犹如重磅炸弹般的消息被他深埋在心底，此刻还不能轻易透露将他们拖入危境，需要想个别的理由来掩盖……
　　“确实，一开始就有，不过那时不想忍了。”那人曾经说过，既然自己天生不擅长说谎，那遇到难以回答的事情就选择回避，诚实地表达自己的情感便好，这样也不算骗人。
　　“所以你做了什么？”沈秦初急切地问道，目光紧紧盯着黎溯。
　　“将终端和宿舍中的监控砸了，然后推了所有的精神疏导及任务。”黎溯的身体向后靠了靠，明显比刚才放松了些，仿佛卸下了一副重担。
　　“就这？比起他们对你做的事，你这根本算不上什么吧，这样就来北塔了？”在此之前林牧念料想了无数种可能，设想了无数曲折离奇、惊心动魄的情节，也没想到这原因完全可以归类于年轻向导的叛逆。他瞪大了眼睛，目光中尽是匪夷所思，满脸的难以置信。
　　“自然是任务的原因占大部分，那之后被关了几天禁闭，出来后我依旧如此，甚至顶撞了联合政府的专员，然后被总指挥官叫去聊聊后就来了这儿。”黎溯轻描淡写地说着，语气平静得没有一丝起伏，眼神中没有丝毫的波澜，如一泓深不见底的古井。
　　林牧念现在严重怀疑是二人吵了一架才会得出这样的结果，但他又立刻打消了这个疑虑，这样的做法太不符合黎溯的性格了，黎溯太冷静了，真要林牧念去想象黎溯和别人吵架的场景，他简直觉得那是天方夜谭。况且对方不是别人，是“塔”的总指挥，“长夜”的领导人，断不会武断行事。
　　“那总指挥就直接让你走了？不是因为别人说了什么才下这个决定？”黎溯的样子看起来不像在说谎，据林牧念所知，总指挥不是一个会小题大做的人，如果仅仅是因为这个，就处罚黎溯来了北塔，这分量不太够。林牧念眉头紧皱，心中的疑惑愈发浓重。
　　“嗯，有人说三道四也是在我和总指挥聊完之后了。”黎溯的目光变得深邃，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时刻。他还记得他从总指挥办公室推门而出的场景，那扇紧闭的门缓缓打开，光线瞬间倾泻而出。原本在门口挤在一起的人群，一下子就四散开来，如同惊弓之鸟。他们的眼神里有对自己的畏惧，那是一种源自内心深处的恐惧，仿佛面前的他是一头难以驯服的猛兽。同时，也有因为掌控不了自己而产生的愤懑，那愤怒的火焰在他们的眼眸中燃烧，却又因为无奈而无法肆意喷发。
　　林牧念的手指如弹钢琴般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发出“哒哒哒”的声响，那清脆而富有节奏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回响着。这件事竟然是总指挥直接下的决定，没有迫于联合政府或其他高层的压力，这……说不通啊，现在看来更像是在主动放黎溯走了。林牧念越想越觉得事情充满了蹊跷。可这么显而易见的事情黎溯会不明白？他心中暗自思忖着。
　　他抬眸和沈秦初交换了个眼神，沈秦初微不可察地摇摇头。林牧念马上明白了对方的意思，黎溯已经把能说的说完了，剩下的要不是现在还不能说，要不就是他自己也还不知道原因。林牧念轻轻叹了口气，决定不再追问下去。
　　“不必因为我而改变或影响你们对于任何事情的判断，我所说的话只是我个人的经历和看法，带有我主观的情感和逻辑，并不全面，不要因为我的三言两语而更改对总指挥及中央塔的印象。”黎溯继续说道，他的语气沉稳且坚定。
　　“我不希望因为我的片面之词，让你们陷入错误的认知之中。毕竟，每个人在不同的位置和经历下，所看到和感受到的都有所不同。我所经历的只是其中的一部分，不能代表全部的真相。所以，还请你们保持清醒和独立思考的能力，不要轻易被我个人的观点左右。”
　　“你说谎了吗？”江洄目光直视黎溯，表情严肃地问道。
　　“没有。”黎溯确实没有说谎，只是还有隐瞒而已。他的眼神没有丝毫闪躲，回答得干脆利落。
　　“好，那就够了，我们都是有评判能力的成年人，行动记录不会无缘无故空白，你的终端也不会凭空消失。只要你没有说谎，那么所有真实的情况，无论多么曲折隐晦，总会留下蛛丝马迹。我们愿意信任你，但绝不会盲目信任你。”江洄郑重地说道。
　　江洄的话让房间内落下一片寂静。黎溯低头，微不可察地勾勾唇角，那不易察觉的浅笑刚刚浮现，却又瞬间消失无踪。因为紧接着，深深的愧疚和无尽的懊恼便如潮水般席卷而来，将他刚刚泛起的一丝轻松彻底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