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烛天南》昀柯橙

10、第十章

　　又等了一会儿，不远处支援的车辆风驰电掣般开过来了。
　　车还未停稳，身着北塔制服的人员就跳下车，有条不紊地和将孩子都妥善地带上车，轻声安抚着他们，让他们安心，并且给孩子们准备了水，食物和毛毯。
　　几人和孩子们打了招呼，开车跟在后面。
　　和来时一样的座位安排，不过此刻大家都各怀心思，没有人率先开口。
　　“难道大家都不好奇吗？最后那些敌人的下场。”黎溯的声音打破了短暂的沉默。
　　见黎溯主动挑起话头，林牧念坦率说道：“好奇，但不知从何问起，也不知道黎溯向导是否愿意开口。”
　　“除了我之外，大家可了解其他的S级向导？”
　　“见过南塔和中央塔的，对战过，了解一些，也看过公开的资料。”林牧念迅速回应道。
　　“S级向导都会有各自精神觉醒的伴生技能。”
　　“了解，南塔的那位向导便是辅助类的技能。”林牧念有想了想，补充道：“接触过的S级向导伴生技能似乎都是辅助或增幅类的技能。”
　　“是，据我了解，其他记录在案的向导确实如此。”黎溯微微点头，肯定了林牧念的说法。
　　久不出声的江洄突然发问：“所以可以问吗？你具体的能力。”黎溯的具体档案是封锁的状态，首席级别的江洄甚至都无权查看。
　　“自然，是大范围的精神攻击，之前有研究院分析，大概率是因为我的精神力较锐利，故而会演变出这样的能力。”黎溯的回答简洁明了。
　　“那……万能向导的能力又让你可以无差别为哨兵疏导，是这样吗？”江洄追问道。
　　“对。” 黎溯的回答干脆利落。
　　林牧念干笑几声，“进可攻击性向导，退可疏导性向导，这还真是……”林牧念心道怪不得。
　　“杀器。”黎溯依旧保持着得体的姿态，表情也无半分波澜。
　　看到沈秦初担忧的眼神，黎溯立刻解释道：“没事，只是个称呼，我已经不在乎了。”黎溯的语气平淡，仿佛在谈论一件与自己无关的小事。
　　“那就是在意过。”沈秦初素来不会咬文嚼字，向来谦和友善的模样，这次偏偏较真上了。他的目光紧紧盯着黎溯，带着坚持。
　　黎溯摇摇头示意沈秦初不必纠结。
　　“怪不得我总有直觉，今天这些人更像是冲着你来的。”林牧念说道。他的表情严肃，眉头微微皱起。
　　江洄的思绪被打断，转向黎溯，看起来比当事人反应大多了，“我竟然没注意到。”江洄的脸上露出一丝懊悔，责怪自己的疏忽。
　　“林首席心细，而且你受影响状态算不上好，能顾全大局已是实属不易。”黎溯表情淡然，语气隐隐似在安慰江洄。
　　那个想法已经在江洄脑海里萦绕了许久，黎溯似乎很照顾自己，温柔与疏离都在这人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这矛盾给江洄带来疑惑的同时也让他安心，他甚至相信或许有一天，他被影响以至于到了丧失战斗力的情况，黎溯也会有办法让他活下去。
　　“这么一想，确实可疑，那群人里连个用枪的都没有，实在是奇怪。”沈秦初顺着林牧念的话继续说道，目光中透着疑惑，陷入了沉思。
　　“没事，就算是诚如林首席所言，那他们不是没有得逞吗，无需担心。”黎溯的表情轻松，试图缓解大家紧张的情绪。
　　江洄将手放在心口处摩挲了几下，指尖微微用力，在作战服上留下褶皱。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心情。
　　“我可以继续问吗？其他的问题。”林牧念问道。
　　“当然可以，林首席请问。”
　　“首先要给你道歉，之前冒昧查看了你的行动记录，但看到的却是空白一片。”林牧念的表情略带愧疚，语气诚恳。
　　“行动记录都是公开的，所以无论是谁查看了，都没有什么问题。”黎溯没有看向林牧念，反而看向身边的江洄。
　　江洄轻声说道：“是我看的，抱……”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急切，想要表达歉意。
　　黎溯摇摇头打断了江洄的道歉，“我不在意，而且并没有错，不用道歉。”
　　接着又看向林牧念说道：“林首席应该写过不少行动记录吧，请问行动记录主要写些什么？”
　　林牧念不假思索，便脱口而出，“概括来讲就是何时何地何谁完成了什么级别的任务，采取了怎样的行动，是否完成了任务目标，大概是这样吧。”
　　“那林首席会特别将自己的配枪及型号写在上面吗？”
　　“这……倒是不会。”林牧念犹豫了一下，随即摇了摇头。
　　“对，一个道理。”
　　黎溯平和舒缓的语气说出了万分震惊他们的话，没人会把所使用的武器写下，那么身为“武器”本身的黎溯，自然也不会被记录在行动记录内。黎溯的话如同重磅炸弹，在众人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那……你的付出呢，你所忍受的……”沈秦初手掌的伤口有崩开的迹象，一丝丝鲜血慢慢渗出来，染红了包扎的纱布，可他像没感受到一样，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黎溯身上，语气中满是痛惜和不甘。
　　“秦初。”黎溯深吸一口气，目光坚定而平静，“没关系的，真的没关系的。”他试图用轻松的语气来安抚沈秦初，略微颤抖的声音却出卖了他内心的点点不平静。
　　沈秦初阖眼叹了口气，“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没事，这还只是一部分，黎溯没说的呢？他到底还经历了多少不公平的待遇啊，“罢了，以后定然不会，也必须不会。”
　　林牧念握住方向盘的手攥紧，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他明白沈秦初没说完的话，旁观者都难以忍受的事，黎溯是怎么撑过来的，他不敢设想。
　　又开了两个小时，众人才回到基地，之后的这些时间被林牧念巧妙地绕开了话题，沈秦初表现的已与平常无异，黎溯大部分时间只是安静地听着，神色平和。倒是江洄反常的一言不发，之前还会和林牧念调侃两句，而自从黎溯平静的说出那句话后，他就低垂着头，仿佛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中。
　　众人下车，江洄还是无神的模样，林牧念揽过江洄的肩膀，对方都没有反抗，“两位向导就先去休息吧，我与江洄去和指挥官报告一下任务情况，顺带将能源石上交就好。”
　　“江洄没事吗？”黎溯盯着对面的江洄，眉头微蹙。
　　江洄终于动了动，轻咳几声，嗓音有些许沙哑，“没事，我没关系。”
　　沈秦初和林牧念交换了一个眼神，林牧念点点头表示放心，交给他。
　　沈秦初拉了一下黎溯的袖子，冲他摇摇头，“好，那我和黎溯去后勤部将装备归还后就回宿舍了。”
　　“好好休息。”林牧念抬起手，微笑着冲两位挥了挥手，
　　待那两人走远了，江洄瞬间脱力，身体摇晃了一下，差一点跪在地上，幸好林牧念眼疾手快，迅速地捞了他一把，然后慢慢将他扶住，让他倚在车门旁坐了下来。
　　“你这到底怎么了？一路上都不对劲，你打向导素了吗？”林牧念下意识伸手去拉江洄作战服的拉链，想去拿夹层里的向导素。
　　江洄吃力地抬手阻止了林牧念的动作，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精神图景中，汤圆也烦躁地四处乱扑。“不是，是心脏有点不舒服。”他的脸色苍白，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
　　这下林牧念更担心了，或许是感官过载带来的疼痛太过频繁，江洄向来很能忍疼，可现在这副样子，想来已经很难受了，“那快去医务处看看，你先起来。”林牧念心急火燎地拽着江洄，恨不得立刻就把他背到医务处去。
　　“没事，我缓一缓就好。”江洄拍拍林牧念的手，试图让他冷静下来。
　　林牧念顺势抓住江洄的手腕，两人就着这个姿势僵持了一分钟，“脉搏正常，你什么时候开始感觉难受的？”林牧念眉头紧皱，满脸的担忧。
　　江洄紧攥着心口处的衣服，仿佛这样就能减轻那钻心的疼痛，他感觉心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攥住，几乎要窒息。仿佛被压在深不见底的汪洋大海中，无边无际的海水汹涌地向他袭来，无情地将他按在冰冷黑暗的海底。
　　“大概……是黎溯说完之后。”他的声音颤抖着，每一个字都充满了无尽的痛苦和挣扎，他不敢想象黎溯直到今天都承受了多少不公，他开始怀念待在黎溯身边的感觉，仿佛只有那样心中滔天翻涌而来的情绪才能平息一二。
　　林牧念愣住片刻，随即无奈地笑出声，“傻子……你是在替黎溯难受，你在心疼他。”
　　霎时间心痛仿佛找到了出口，江洄如梦初醒，是的，他是在为这位强大而又脆弱的向导感到不公与悲伤。

　　黎溯和沈秦初交还装备后，便在宿舍的电梯分道扬镳了。电梯门缓缓合上，两人的身影被隔绝在彼此的视线之外。
　　黎溯没有着急换衣服，反而拿出放在衣柜最深处的箱子，拿出里面的手机敲敲打打几下，神情担忧，“那样不会对他影响太大吗？我能引起他的情绪波动是因为那个对吗？”
　　对面的回应很快，仿佛一直在等待着他的询问，“或多或少会有影响，外加上他用得一直都是这个，现在的表现已经算正常了。”话语简洁明了，却让黎溯的心更加沉重。
　　黎溯又想说些什么，正当他踌躇如何询问时，对方似是看穿了他的心思，“别想着找其他方法了，没有别的退路，小溯，这件事情，就听我的吧。”
　　黎溯点点屏幕，屏幕明明灭灭，他的脸庞在闪烁的光线中忽明忽暗。
　　“对不起。”他朝着虚空的房间轻轻说道，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大概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三个字包含了多少的愧疚与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