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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九:破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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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无颜看见一个人站在门口。
她披着一条极长的白练,丰神飘举宛如天人;她的眼眉似水,映着冷清的月光。洗无颜感到一阵晕眩,眼中那个白色身影越来越模糊,终于消散不清了轮廓。
“颜。”
是谁在轻声呢喃,言语中浅浅低吟?心中泛起一种悲伤的感觉。
“呵呵。”
远远那个人儿,卷起她美丽的洁白衣衫,似乎传来了一阵铃兰香气。
“颜、殊、冥,我一定会找到你的。”
……视线开始混沌起来,逐渐纯白一片。
缓缓睁开眼睛,月风吟对她浅浅微笑。洗无颜的眼中露出迷惘,面前的月风吟脸上依旧挂着和蔼亲切的笑脸。
可无绫的失踪,于幽怜的昏迷……为什么最终都指向月风吟?洗无颜并不是没有想过这种可能性:月风吟控制全局,暗暗操控什么,仔细想来,也并不是无不可能。
这一切的开始源于月风吟的神秘传信,无绫因爱护心切自己且先离去,并设下抑制咒令她法力全失,洗无颜却恨白无绫的卤莽与不智,待三天后抑制咒自解恢复法力,独上师门解于危难,却不料在自己昏迷期间,竟有人对她下了禁锢法力的火焚咒……这一切离怪种种令洗无颜匪夷所思。回想起来,之前她法力禁锢,与常人无异,却能够如此顺利抵达空谷峰上,实在蹊跷。
如果月风吟设下的是一盘通杀无解的棋,那么于、茗二人无疑是整盘多余之物,最好的办法就是将之除去。
想到这里,洗无颜打了个寒战:会不会连于幽怜、茗日香这看似意外相遇的二人都是预设好的?
可月风吟的目的是什么?莫非与洗无颜那段被抹去的过往有关?
转念一想,又不甚是如此,自拜于忘尘门下,与月风吟相处多年,再后分各地领修仙,以她对月风吟的了解,她为一个心思缜密的人,没理由布下一个引火烧身的局;又或许是月风吟看准自己不会怀疑这一点……
洗无颜暗暗心惊,忖道:月风吟,你表面的笑脸之下,究竟有着一颗怎样可怕的心!
心中,依稀浮现那个白衣如雪的人儿。
无绫,你的温柔浅笑是我唯一救赎。
但……你在哪里?
转念一想,望及天上的明月,鬼魅而冷酷,幽幽深深泛着蓝色。
“茗日香呢……?”洗无颜发觉身旁的茗日香、于幽怜具都不见。
月风吟道:“我来的时候看见你倒在地上,茗日香、于幽怜仍在昏迷,我已经叫人将他们转移到封陵石室了。”
洗无颜听得心间迷惘,也不作声,只露出疲惫神色,对月风吟说道:“我累了。”
月风吟替她盖好衣被,“你且好生休息吧。”
那一抹幽紫离开,月风吟的身影飘然远去。
洗无颜只是在回忆一个问题:上次的双鬼结界,仔细想来,月风吟是否出现得太过及时?还有那张像极了无绫的脸……
月风吟说,那是她未消失、残留在世上的“劫”。
洗无颜是如此相信,只因她知道自己为白无绫迷失、为她不能自己;也因为她信任月风吟。
她曾质疑过,她还记得月风吟嘴角凄苦的笑容,“我为什么要把无绫囚禁起来?为什么特意布下双鬼婴灵守在这里?你告诉我。”
洗无颜不知道。
月风吟对她说:“那是个魔鬼!迷人心智的魔鬼!”
洗无颜渐渐迷惑了。对她来说,真的白无绫或者白无绫的幻像,何尝不都是对她最有效的毒蛊?那个可爱美丽的女子,有着最温柔甜蜜的眼睛,笑容如兰,香气微痒的沉醉。
可为什么直到失去她的那刻,才知道珍惜呢?
洗无颜又一次站在了双鬼结界的边缘。
还记得若不是上一次师妹百晓悦的卤莽,也不至于惹得仙血破除结界封印,更不会看见那与白无绫一模一样的女子,那她会不会是真的白无绫呢?
月风吟如果想从中作梗,完完全全可以把洗无颜当作傻瓜戏弄,可至于原因,洗无颜不明白。她眼中月风吟总是笑得轻浅,如春风一般温柔,彼此师徒关系百年来也是亲和,月风吟没有理由这般对待自己。
洗无颜越想越觉得疑惑,自己百年前记忆全无,月风吟对自己说,“前世你为伤心之人,入我忘尘门下忘却前生。”其实自己与白无绫记忆不存,假使月风吟的一手谎言造就,也只由任凭翻云覆雨。
亲切的师父、巧笑的白无绫皆是幻影吗?那么自己呢?忘尘门呢?空谷峰呢?于幽怜呢?茗日香呢?那些翩跹仙逸的师妹呢?
人如果失去记忆,皆成虚幻,匆匆百年,也仿佛是梦一场。
洗无颜的鲜血滴落在白骨,看似破碎的红色眼泪。
月风吟似乎加强过结界,破血念咒对结界已经起不了作用。但洗无颜冷静下来,查看了周围的地形,很快嘴角又上扬一个神秘的笑容。
原来月风吟只不过利用的五行相克的原理:金生水,水生木,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五五相克,生生不息。
周围以树为木,地为土,雾为水,骸骨的镇魂钉为铁,惟独缺火行。只有火介入,五五循环,相生相克,结界自然失效。
思即,洗无颜指间有一团热焰燃起,“倏”飞向枯叶燃烧起,随着火势渐渐变大,结界的力量在削弱。
——以我之血,以我之名,予炙热火焰燃烧。
血液滴落成碎,激起飓风,狂风卷叶,洗无颜已睁不开眼睛,地底上果然裂开一个扭曲的黝黑洞口,她不思假想便跃了下去。
洗无颜一路狂奔,却哪里还有什么双鬼幽灵?在尽头门上的封印还残留着自己的血液,门后却已人去楼空。
环视周围,以白石为基,乍看一片白茫,实则只在角落之处隐隐透着一丝光亮,墙面洁滑白色,故反射的光线使石室略有白茫之感。
洗无颜眯眼走去那一丝缝隙,只见石缝露出空谷峰的一星点景色。她低头忖思:如果我是造石屋内之人,希望囚禁之人从这缝隙往外看,能看到什么?
她心中猛然震颤,外面的场景使她想起:当日于幽怜与茗日香双双被玉蝉大魔控制,忘尘门众人抵御,却因洗无颜一时疏漏,致使月风吟被玉蝉反伤一掌不轻。
如果月风吟在说谎,此间关的确实是白无绫的话,那么……她在自己布下的空间构造这类布局,用意是何?如果白无绫在知道月风吟的真实面目后,不仅无力脱逃,反而只能眼睁睁看着众人掉进月风吟预先设下的陷阱,将是怎样一种煎熬?
洗无颜暗暗心惊可怕,但月风吟是自己的恩师,授业善诱,成仙数年,道业有成,一直是高高在上的樊罗天女,洗无颜只是低等小仙,月风吟此般行事实在没有根据。洗无颜越想越觉得自己的怀疑始终不足证据,不如暂且放下,步步为营,切看月风吟日后会怎样行事。
从双鬼结界飞身而出,天已微深,只见天边夕阳如火盘,半遮半隐于云翳之后。洗无颜想起月风吟曾说把茗、于二人转移至封陵石室,洗无颜对他二人的无故牵连实在愧疚,打算再看看他们是否安好。幸现自己的法力恢复一如从前,这玉蝉大魔虽然狡诈可恶,却也不见得有多厉害,自己再向师父借一二宝器,即使只身前往也要找到那厮,也要找到恢复于幽怜与茗日香二人神智的方法。对洗无颜来说,她实在欠他们太多。
说来也甚是奇怪,玉蝉的本领倒是不大,迷人心智的法术却倒厉害,无论月风吟与门下众人怎样努力,二人始终不见醒来。那一日洗无颜见茗日香微动,以为要醒来,却不想又昏了过去,无颜欣喜的一颗心也随之落了下去。
说起这封陵石室也是一块仙宝之地,当年绮罗女神林琦歌炼剑之地,室间每颗石上具有着一些灵气,可抵御外界攻击。洗无颜走进石室,只见于幽怜与茗日香平躺,表情安详似眠,她倒也宽下心,想去找玉蝉大魔算帐。
脚步刚至门外,却听极细微一声,洗无颜疑心他二人醒来,转过身,却见他们如刚才一样昏眠,没有一丝样醒的样子。洗无颜也笑自己天真,又复踏出门外。
茗日香拨开一只眼睛,见洗无颜的身影终于走远,又见另一旁的于幽怜仍是昏迷不醒,暗自恨道:究竟是什么人?把我们陷入这样悲惨的境地!
她看着洗无颜远去的背影,几番有冲动想告诉她自己早已醒来,但见门口有陌生女子守住,她本就疑心甚重,不肯轻易信人,也深知自己身在险境,只因自己昏迷才将敌人的注意力分开,暂且不能打草惊蛇,等待足够的时机再与洗无颜联络也不迟。
来到月风吟修蝉之地,远远见她正闭目吐呐,方待开口,月风吟先自说道:“无颜,你来了。”
洗无颜心中一惊,再是一喜,说道:“师父居然已能分辩百步以外声动,看来离大成之日又近了一步,即不久便可脱胎换骨,化身元婴了!”
月风吟面上微笑甚是欣乐,“为师也对此感到欢喜,想这苦修多年的历练,终于有了结果。”
说罢,面上忽然露出悲哀神色,“可这一化元婴,脱胎重生,便与以前再无关系了。”
洗无颜不解月风吟为何这般感伤,安慰说道:“师父怎这般感伤?精进化身是我辈仙人的终生弘愿,领悟大道,修成正果,师父不想这样么?”月风吟不语,忽然飘带一拂,金粉漫天摇曳生姿,一道红光突然从月风吟手中飞出。
洗无颜眼疾手快,转身回落一把接住了红光,只是这道红光来得凶猛,摇摇晃晃个不停,方待稳住,才发觉手中接的是把通体赤红发光的弯轮,如新月残勾。那弯轮被洗无颜接住后,又“倏地“一下脱离,好似有了灵性,自行在洗无颜周身打量一圈才停罢。
只听月风吟说道:“这弯轮名曰‘夕飞’,是跟随我多年之物,想来也有二三百年,也修成正果通人灵性。我大成之日在即,无暇分身,却已能算到你近日必将找玉蝉魔算帐,为师苦恼于不能亲自帮你,便送你这勾弯轮,它能识敌人于千里之外,若将这弯轮修炼得心意相通,便能千里杀人斩妖于无形间。”
洗无颜欣喜拜过,月风吟眼中同时露出担忧之色,“无颜,虽然如今你得法宝在身,你一人只身前去毕竟危险,不若谴派‘碧落’随你去,她是除你之外法力最出色的一个……”还未说完,洗无颜便摇首不肯,说道:“于幽怜与茗日香,因为我的缘故才会连累至此,女子做事因独自承担,当日种下之‘由’,也应该由我解决,怎好又拖累他人?”
月风吟听罢笑而不言,眼神充满赞叹之意,心念道:无颜这股倔强倒是大义,心气高冷,这孩子真是越发得人怜惜。
洗无颜将‘夕飞’修炼熟识几分后,月分吟掐指一算,算出玉蝉已逃回老家驮驮山,却不禁颦眉,竟越算结果越飘渺虚无,她对洗无颜道:“你此行前去,命数模糊,若非我还未到大成之日掐算不准,那便是你凶险难料。你还是决定要去吗?”
思忖片刻,洗无颜还是决定前去,她道:“前去无非是为了讨于幽怜、茗日香二人的清醒之法,虽与玉蝉大魔结下仇怨,却也不急于动武报仇解决。说不得,不必耗一分一力,便从玉蝉大魔那里套出解咒二人的方法;再说那玉蝉也不是什么厉害角色,庸庸之辈,况今得异宝,岂有害怕退缩的道理?”月风吟听罢,也放下忧虑,集合众人前来送行。
其实洗无颜并为消解对月风吟的疑心,她之所以只身前去,是不想有任何人拘束,借此脱离月风吟视线,也可打探白无绫的下落,她至今仍想寻求一个明白,想问白无绫是不是真的在恨自己?
想着,她嘴角扬起一个凄凉笑容,暗笑自己的痴心。
“师父、各位师妹保重!无颜讨回说法后即回,期间请劳烦照顾好于、茗二人了。”忘尘门下一干白衣女子目送洗无颜,无颜眸看了众人一眼,即飞身化为一道红光离去。
只是片刻,洗无颜只见脚下峰峦重叠,白云渺茫。她眯眼一看,看穿云层后的一座黝黑小山,那便是驮驮山了。手捻法指,转身一飞而下。
站立落地,满目绿色丛林,密不见底。洗无颜开始发愁:如何才能找到玉蝉的藏身之处?这驮驮山虽不大,但满山密林,山洞又多,莫非一个个找去不成?又暗怪自己尚未练成天眼神通,无法看清敌人所在。
发愁了一小会儿,夕飞“铮铮”飞转到无颜身旁,洗无颜见了,暗骂自己一声“笨蛋!”,月风吟曾说这‘夕飞’能杀人于千里之外,又何尝不能找到敌人藏身所在?想罢,对着夕飞说道:“夕飞啊夕飞,若你我心有灵犀,便替我找到玉蝉大魔的洞府吧!”
那弯轮刹时红光大现,停在半空不动,洗无颜领会,便飞身站上去。果然她双脚一站稳,夕飞便快若迅雷般飞向远处。
待飞到一处凹地,夕飞便停止不前了。洗无颜跳下,见这块凹地寸草不生,焦黑一片,并无甚特别,莫非玉蝉就在这附近?
可夕飞为何停滞不前?洗无颜凝视脚下凹地,蹲下思忖:莫非夕飞惧怕这里么?
洗无颜神思恍惚之间,脚踩进焦土之中,刹那间彩光大作!无颜心思瞬间被一股力量牵扯幽幽般模糊起来。
洗无颜只觉得眼前突然浮现出许多人的身影,她看到了白无绫,看到了月风吟,看到了于幽怜。看见于幽怜的时候她心头一片绞痛,似有什么伤心往事。于幽怜的回眸凄冷欲狂,转身之间,洗无颜想抓住他的衣角,却是光影飘散。
幻彩过后,洗无颜愣愣看着自己发空的手掌,徒自黯然。
她看着地上焦黑土地,知道此地蹊跷异常,可能有迷惑人心思之法。方待唤‘夕飞’一起飞转而去,不料夕飞似乎很惧怕此地,接近几分后又朝后退。洗无颜想走出此地,却惊觉双脚似毡住一般动弹不得!
冷汗从她的额角流下,恍惚明白:玉蝉大魔并不似外表看来这么无用!他在自己洞府附近设下这般迷惑人心智的法阵,难怪他法力不济,却也能坐山拥大。
洗无颜越想越气,暗怪自己无知与轻敌,又愤这‘夕飞’毕竟不是自己炼宝,无法心灵相通解救自己。一时间绝望心冷,指甲在手掌间抓出血来,滴落在地上,无颜忽然身觉一轻,知道这仙血是妖魔的克星,便又滴落几滴,却不想这阵竟会吸收鲜血,卷起一阵旋风大量吸收血液。无颜手掌飞血如注,只觉得自己手脚冰冷,头脑发晕。她暗恨道:不行!这样下去会被吸干精血而死的!情急之下拼尽力气,一个扭转,重重摔到地上,才彻底脱离此地。
夕飞倏然飞到洗无颜身边,发出“铮铮”回音,似是在怜悯。洗无颜看着,嘴角凄凉一扬,因为失血过多,昏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