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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红之部落的风8 ...

  •   村里夜宴时分,三三两两的红皮肤女孩子们,赤着脚跑过来围着提莉波姆,缠着她讲外界人的事。

      “外界人可怕吗?”

      “不可怕,她虽然被邪灵纠缠着,有时候会变得怪怪的,但是个温柔的好人。”提莉波姆说。

      孩子们捂着腮帮子:“呀,果然被邪鬼附身了!好可怕!”

      提莉波姆挑挑眉:“我问过了,她是外界最厉害的大巫师!她还给我看过很多法术,比我阿妈要厉害多了!”

      在一旁和酋长喝酒的巫师打了个喷嚏,回头板起脸望向不远处的女儿。

      孩子们七嘴八舌:“真的吗?我才不信。”

      “要真是外界最厉害的巫师,怎么会受伤,让河神凯罗密恩送到我们这里来?”

      “有多厉害啊?”

      明明只是认识了别人,提莉波姆的心态,却像是把自己和白发女人串到了一根草绳上,一心想让孩子们也崇拜她似的,比划着大声说:

      “她会飞,还能钻进水里,让人像在地上一样自由地呼吸。今天她就带我游到东南边那个大湖里去了,捕了好多鱼上来呢!”

      说着生怕孩子们不信,她从脚上取下鱼鳞串成的草链,放在掌心,伸到周围每个孩子面前给她们看。

      “哇!”

      那鳞片一枚就很大了,一看就不是村子旁边这条小河里的鱼。孩子们这下个个眼睛都看直了。

      “是姐姐自己做的吗?”

      “真好看啊!”

      有个五六岁、矮个子,扎着两条小辫的女孩跳了跳,颈子上坠着白色石片的吊坠,也是占卜为奥勒的标志。

      她盯着提莉波姆的脸,满是激动和崇拜:“姐姐、姐姐!以后我也要当巫师、当猎手,狩猎大角鹿、下水捕鱼做链子,像你一样厉害!”

      提莉波姆有些错愕地睁大眼睛,却说不出话来。

      而那女孩的奥勒母亲和艾洛阿妈走了过来,听到那句大逆不道的无忌童言,脸拉得很长:

      “瞎说什么!去去,吃饱就回去睡觉!别听提莉波姆胡说八道,你们都忘了,她现在还被邪鬼附身着呢,再接近她,小心你们也被附身!”

      夜风清清冷冷,拂过红皮肤人们的村落,摇动篝火,也吹得少女望向星空的目光更加复杂。

      ……

      早在外界人顺流而下的那天,就有人问过巫师,提莉波姆大概要多久才能祛除干净身上的邪祟,那个外界人又要多久才能被月华圣水净化。

      巫师本来拿不定主意,只是安抚地说,不用很久,大概一个多月吧。

      正好,她占卜得到的穆亚迪仪式,适宜推迟到一个多月后举行,到时候,女儿只要能通过这次仪式,就能证明她已经摆脱邪鬼的附身了。

      转眼一个月就过去了。

      在大家的眼里,提莉波姆是变得温顺懂事多了。一开始,她还会和孩子们胡说八道些关于外界来的巫师如何上天入地的瞎话,后来也不怎么说了。

      她每天日落按时回到部落,同她的巫师阿妈学认草药,偶尔也会帮和她年岁差不多的奥勒和艾洛发小们,照料新生的幼孩。

      更令大家觉得欣慰的是,有一晚隔壁村听说有外界的女巫到来,村寨毁了几个房子的事,来了人慰问,那个高大健壮的年轻猎手古玛拉也来了。在当夜的宴会上,提莉波姆的表现非常“令人满意”。

      古玛拉果然是喜欢她时不时冒出的奇思妙想,觉得她有着独特的魅力,愿意将自己的生命活力献给她,那一晚便表露出了明显的试探意思,而提莉波姆也很有礼貌地回问了关于她的亲长们的家事。

      大家都说这是一对虽然有些特别,但终归是“苦尽甘来”的良配。

      因为古玛拉表示愿意搬过来住,巫师也对自己这个准媳妇评价说:“还可以吧,要是她以后住过来,能少吹嘘自己幼稚的往事就更好了。”

      好像一切都尘埃落定,村落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祥和,热热闹闹的气氛。

      在大家看来,提莉波姆已经从一场迷梦醒来,痛改前非,融入大家彻底成为部族普通的一员了。

      但只有少女自己知道,在每个红月落下的清晨,她带上弓箭穿过草丛的狂奔是多么迫不及待,而到了每个红月升起的黄昏,她那拖着走向村子的步伐,又是多么沉重疲乏。

      随着穆亚迪仪式渐渐临近,她在深夜也时常辗转反侧,困倦至极却不得安眠。只有当草原开始沐浴晨光,星空淡去,白昼来临时,不论前夜睡得再少再差,她的神魂也会再清醒不过。

      “你昨晚又没有好好睡觉?”

      当然,见多识广的年长女性一眼就能看出她实际上的精神状态。

      提莉波姆挨在她身旁,在湖畔的柳树下坐下,指尖抚弄着一缕女人雪白的发丝,强撑着笑笑。

      “没有你在,我都睡不着了。”

      “那你现在要是困倦,补个觉吧。”

      白发女人有点尴尬地摸摸自己散落在胸前的发丝,任少女抱着自己的臂膀,将下巴搁在肩上,不一会儿竟当真脑袋一歪,睡了过去。

      神使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肩膀瘦得没什么肉,这女孩也能枕着睡着,不嫌硌吗?

      眼看不多时,少女的脑袋就要滑下去,她赶紧托起女孩的后颈,抱过她的腰身,将她轻轻放下平躺,让年轻人的后脑枕在自己还算柔软的大腿上。

      草原上渐渐要入冬了,绿荫已经不多,但湖畔的光景依旧甚好。

      风开始有些刺骨,天上的白云移速也变快许多。

      不时扫扫腿上红皮肤少女恬静的睡颜,白发女人的目光黯了下去。

      提莉波姆的改变,最早可以追溯到她们相遇后的第三天。

      神使隐隐觉得,前夜在村寨是发生了什么令这孩子触动的事。让少女在面对她时,逐渐变得越发肆无忌惮,到后来直言不讳对她的依恋。

      她们开始得莫名其妙的友谊,发展得也越发古怪,但确实令受过伤的人感到轻松和慰藉。

      在村落之外,整片草原都是属于她们二人的乐园。

      她们在草地上跟随羚羊奔跑,在天空中翱翔,冲破云层自由地下坠,再落入湖水与鳄鱼同游……天那么大,草原那么宽广,心也感到无限自由。

      有一个雨天,她们躲入树林,提莉波姆为外界人介绍了对于阿布里人具有神圣含义的穆卡亚树。

      她在树皮上划了道浅浅的口子,用指腹沾了点那乳白色微涩的树汁,想演示树汁的取用方法。但没想到刚一转身那女人就低头凑近,伸出舌头扫过她的指尖,卷走那抹半白半透明的汁液,而后直起身子,露出浅淡而意味难明的笑容,缓慢地吞咽。

      “你、干什么……?”

      提莉波姆也不知道为什么,那在她看来是被邪鬼附了身而发疯的异乡奥勒,从第一天到来草原开始就不屑遮掩身体,她以为自己都看习惯了,这时却忽然感到目光落在她的身上,是件令人害羞、脸上发烫的事。

      “不是你想让我尝尝树汁的吗,嗯?”

      “呃,是……所以,你觉得怎么样?”

      提莉波姆感觉自己怪怪的,她的眼神都不敢往那女人身上瞟,莫名觉得口干舌燥,腹腔仿佛有灵力流不受控制地乱窜似的,好像她也跟野兽似的,到了情期。

      “我一直喝不惯它,就算白色的树汁神圣,那就不能换别一种的树吗?穆卡亚树汁太难喝了!所以奥勒的成年礼,‘穆亚迪’仪式,我一直都通不过……唔,好吧,我承认自己本来也不是很想通过它。”

      提莉波姆语无伦次,感到自己的耳朵和面庞烫得很厉害。

      那白发女人饶有兴趣似的,抱起手臂瞧着她,笑得有些玩味:“是不好喝。白色的不知道,不过我知道有种更好喝的透明汁液,你想不想尝尝?”

      提莉波姆看她的表情,就像发疯的前兆,下意识感到不妙,再联系话语内容更像意有所指,不禁羞恼得跳脚。

      “不、我才不要……!你你怎么能这么、这么……不知羞……!”

      她已经把对方当成了奥勒,可是按规矩,奥勒不该和奥勒做那种事。

      而对方奇怪地挑眉:“我是说,刚才走过的地方有棵枝干很粗,但树枝很细小的树,它储水丰富,汁水很甜。一样是树汁,跟羞不羞的有什么关系,你在想什么?”

      提莉波姆顿时愣了,张张嘴巴,傻了傻。

      心虚得连连眨眼,低头:“什、什么都没想!”

      白发女人笑意更深,望着她的脸,定定地,良久却不说话。

      直看得提莉波姆没有底气地扭过头去。

      下一刻,白发女人伸出手指,勾过她的下巴,眼底是温柔得暧昧的笑。

      “你渴了,对么?”

      拇指的指腹轻轻擦过阿布里人丰润的唇瓣,紧接着气息呼近:“有需求就去满足,正常的身体需要,没什么可羞的。你还这么年轻,更该对自己诚实一点。”

      “不然……”低缓的话音蛊惑,如同邪鬼附在耳畔的低语,“会像我一样,憋成疯子。”

      那天的草原,干季难得遇上倾盆大雨。

      不过由于信仰文化上的缘故,而且对方也没有真要和不谙世事的部落少女做什么的意思,她们也只是以比平常更紧密的方式相拥罢了。

      只是奥勒与奥勒相依,触碰唇瓣的亲昵,还是和外界人,这在阿布里人的观念里已是打破禁忌。

      隐秘的离经叛道的刺激,仿佛打开了提莉波姆心中的某个兽笼。

      提莉波姆开始更加坦率地面对她这个秘密的朋友,抱怨、调笑、触碰,还有更多更多,索求和回报。

      她向白发女人主动讨教了一些更灵活的灵力操纵技巧,而后者也发觉少女其实有着相当卓越的天赋。

      当某天提莉波姆独自遭遇险境,临危不乱拉起灵箭,射下一只凶猛的兀鹫后,神使将简单的防护结界和能止血、愈合体表小伤的治愈术也教给了她。

      一开始,提莉波姆甚至有些犹豫。

      “你要教我学你的法术……可巫术的传承,不需要经过卡卡密恩的同意吗?”

      白发女人无视她那部落民迷信的发言:“我是外界人,你们那些神灵本来就管不到我,我爱教谁就教谁。”

      说完眨眨眼,狡黠地笑着,补上:“只要你敢学。”

      提莉波姆不知道自己敢不敢忽略月神的意见,她凝望着外界人的异色双眼,看到连阳光也跃动在她的睫毛上。

      “……嗯,学就学。”

      她其实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只是必须要应下些别的话来。

      否则,通过目光相接,直接在灵魂上的沟通,她怕一个不小心,就会把所想的那些不合时宜的真心话说出来。

      “可我不是艾洛,法术什么的,也该等到经过穆巴图仪式后,我成为了艾洛才好继承吧。”

      那时神使看了看目光心虚地游移的少女,还不在乎地笑着:“没有那个必要。了解过阿布里人部落的规矩,再加上观察过你的天赋,我就大致理解了,你们为什么会有奥勒和艾洛的分别。”

      提莉波姆奇怪:“不就是占卜时诸神定下的预言吗?”

      白发女人幽幽冷笑:“那你觉得,神灵凭什么给出预言,命运吗?”

      “这个……应该吧。自然主神阿伽夜主宰一切,赤月的卡卡密恩也会看到过去与未来。”提莉波姆咽咽唾沫,她并不想质疑整个部族包括自己,深信的神灵。

      神使伸出指节,蹭了一下红皮肤姑娘的侧脸。

      激得对方像冷不防被人撸了一把的猫儿,吓得睁大湿漉漉的眼睛,瞧着她,面皮滚烫:“怎、怎么了?”

      她看到白发女人弯了弯眼角,似是想起什么来,才从怀念中回过神。

      “阿布里人是很稀少的古老妖化人族群之一,你们的灵力操作方式是强化自己的身体和外部的工具,而且历来只有女性……用你的话说,你们的‘生命活力’特别旺盛。”

      生命活力旺盛,这是好事。提莉波姆心跳嗵嗵,扯扯嘴角,笑:“那、那当然了。”

      “嗯,所以你们的来头其实不小呢。在开发出构造生命的法术之前,能够无视两性生育法则、自然传承后代的智慧种族,大概就属魔族之一的血族,和早就绝迹的上古神裔,‘凤凰’了。”

      白发女人勾了勾饶有兴趣的笑:“不过血族的传承方式,本身就类似于咒法,是将别的种族后天转化成同族的。因此只有凤凰神裔,才拥有最接近于掌握生命本源的‘权能’。”

      “毕竟,她们本来就是双子创世神之中,掌握‘生命与创造’的那位的子裔。”

      提莉波姆全程都是懵的:“抱歉,我没听明白,你在说什么?”

      一大堆闻所未闻的陌生名词砸下来,弄得她一头雾水。

      神使看了看她,也顿了顿,才又笑开了。

      “没什么。简单来说,假如我没猜错,你们阿布里人可能是上古神裔‘凤凰’的一支变种后代,所以你们全都是女性,生来没什么区别,本来就可以使用神裔的权能,想要有孩子就能有孩子。”

      提莉波姆更加茫然:“不对不对,阿布里人是赤月的子民……”

      白发女人懒得和部落民纠结信仰问题,只道:“总之,最重要的是,实际上和奥勒还是艾洛没有关系,你们本来就都是拥有生命权能的女性,没有什么区别。但,大概也正因如此,你们的先人才会选择,将天生灵力强大、可能也意味着权能更强的后代,指定为生育者,而让其她同胞成为坚信自己没有权力和能力生育的‘艾洛’。”

      “啊?怎么可能,历来都是艾洛才会专门学习操纵灵力的方法呀,我一开始那点技艺,也是偷学来的。”

      提莉波姆惊奇极了,一点也不相信:“而且为什么非要这样规定呢?我成了奥勒,就想做猎手都做不成。”

      神使落在她脸上的目光多了丝怜惜的意味。

      “理由很简单。你想过吗,你们村落里如果大家都是奥勒,会怎么样?”

      这件事她还真因误以为外界就是这样,而想象过,便皱了皱眉:“那样的话,没有艾洛守卫和制衣,全都要大家轮流来做吧?”

      “那假如你们的先人,比你们现在这样,对自己拥有的权能更加一知半解,或许情况还会更糟糕。”

      白发女人压低声音,像在说一个恐怖的鬼故事:“在无法控制权能的情况下,所有族人若是随机怀孕,连轮班都无法安排。况且,生育本就会流失你们所谓的‘生命活力’,对母亲来说,是一件痛苦、且与死亡并存的事。”

      “不会吧……”

      提莉波姆这回听懂了,也被吓到了。

      她光是知道自己通过穆亚迪仪式后就要婚配生育,都已经觉得很抗拒很畏惧了,更不要说如果在自己不知道的情况下,就突然变成奥勒母亲。

      “也许是这种原因,你们的先人摸索出了区分奥勒和艾洛的方式。大抵是根据天生灵力的强弱,抽选少部分天赋出色的族人保留使用权能的权力,专门担任母职,并将她们奉为部族的领袖。

      “同时,通过物理阉割也好、心理暗示也好,就是你们那称为‘穆巴图’的仪式,使其她族人失去使用权能的机会,负责守护母亲和族群。

      “这样一来,大家各司其职,部族的生活也就稳定有序了。”

      说到这里,外界人的目光,打量了一下红皮肤少女那小鹿一般健康挺拔的身姿。

      毫不掩饰欣赏:“懂了吗?就算通过成年礼仪式,你也不会有变化,因为奥勒就是身体完整的阿布里人,而且,你还有操纵灵力的卓越天赋。至少在我面前,抛开你们部族对艾洛和奥勒职责的规范,你完全可以活得更加自在。”

      这样说来,反而是作为守护者的艾洛,必须牺牲掉部分身体的完整,还要通过后天的训练,补足力量相对的弱小,才能成为猎手那样的勇士。

      提莉波姆听完,却陷入了沉默,面上的表情沉重,对此并不高兴。

      “……你是说,我反而是运气太好,才恰好被选中成为奥勒吗?”

      白发女人轻叹一声:“的确是运气,但很难说这算是运气好还是不好。不论是谁,都要承担相应的责任。”

      为了传承族群的血脉与文明,奥勒和艾洛都付出了牺牲。年轻时的奥勒花费大量精力用于繁育后代,年老后成为村寨的领袖,艾洛则割舍权能和完整的身体,付出劳动和直面危机,大多还活不到年老,来守护奥勒和族群。

      “所以,我只能祈祷自己来生转世,不要再成为阿布里人?”

      提莉波姆闷闷地低头:“就算再怎么想,就算再有实力,我提莉波姆这辈子也是奥勒,注定不能成为猎手。”

      “为什么你会这么想?若是你生在外界,社会情况还要更加复杂,对一个年轻人的约束并不更少,在我看来,还没有你们部落那么和谐友爱呢。”

      神使奇怪:“而且你已经是猎手了啊。你还不明白吗?我说了这么多,就是想告诉你,你们部族的习俗规矩确有它形成的道理,但知道原理以后,你就可以不用管那么多,避开其中不合理的约束就是了。”

      她说着,如同演示一般,捉过少女的左手,激发两人灵脉的共鸣,使一团浅蓝色的灵火盛开在她的手心。

      而后微笑道:“你在本质上,已经是比你村落里的所有人都优秀的猎手了。猎手不就是指,能靠捕猎养活自己的人吗?并非一定要让所有人都同意你是个猎手,你才是。族人不让你做的事,你避开她们做就行了。”

      “就像我们这些天以来做的事,不都是如此吗?”

      火光跳动着,并没有灼人的温度,倒映在外界人异色的双目中,是明亮的光辉。

      可是倒映在生长于自然部落的少女眼中,那光芒幽幽的,如同没有实感的幻象。

      “不,不行!”

      提莉波姆忽然难得地叫出声,啪地翻过手掌,熄灭了那团瑰丽的火光。

      她仿佛大声反对着,大半个月来她们都在秉持的行事原则,这让白发女人面露惊讶之色,诧异地看向高高瘦瘦的红皮肤少女。

      提莉波姆的目光暗淡,怀着某种淡而深远的忧愁。

      就好像一直以来,她都在寻找什么东西,现在她终于要找到了。但仔细一看,却发现那东西落在悬崖峭壁上,倘若她一定要去触碰,更大的可能是还得不到它,自己就会先摔得粉身碎骨。

      白发女人更多的是为这个天真纯粹的女孩,也会露出这样的眼神而惊诧。

      “一个真正的猎手,对我们部族来说,就是能在关键如生死关头做决定的人;在面对勇猛的野兽,比如一头狮子时,她的选择会影响自己和大家的未来。”

      提莉波姆有些语无伦次,沉重地喘息着。

      她闭了闭眼睛,脑海里闪过姐姐和狮子死在一起的画面。

      过了片刻,才又定定地睁开眼,望进外界人异样的双眼里:“是的,‘未来’。所以对于我们来说,如果不被大家承认、不能为大家付出,只是远离人群自生自灭,这样的人,也不能算是一位‘猎手’……

      “至少我现在想明白了,原来我更想成为那样优秀的,真正的‘猎手’。”

      白发女人怔了一会儿,平复心情,问她:“提莉波姆,是发生什么了吗?”

      “没什么。只是听你说了那些……不管你对我们部族规矩由来的猜测是不是真的,也不管外界究竟比我们部族的约束更少还是更多。”

      提莉波姆静默片刻,摇摇头:“我就是觉得,如果只是躲到大家看不见的地方,是不够的,那样的话,以后还会不断有人得像我们躲到看不见的地方,而我们则永远都不会被看见……可是凭什么?凭什么!贪图自由的人,明明不是只有我一个,而我想做的,又不是绝对不能做的邪恶;只是有的人运气好,能光明正大地做,偏偏我的运气让我不能——这算是什么理由?唯一的理由就是自古以来的规矩,只有规矩!”

      她忽然语气变得颤抖起来,仿佛痛苦地紧紧抱起了双臂。

      “可是,就连那些‘规矩’,也不能说是错的!阿伽夜啊,卡卡密恩啊……!诸神也会为此失落吗,假如月神卡卡密恩也渴望在白昼俯瞰大地,假如猎神勃勃都克也想要做个母亲……?”

      那时,白发女人意识到,红皮肤的少女好像以一种更加天真的方式长大了。

      她的目光也闪烁着相当危险的征兆,因它属于和某种无形的宿命拼杀着的战士,而一场拼杀注定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曾经她见过、也有过类似的目光。

      但结果昭然,若是执意前行,这条路,一定只能通向毁灭吧。

      “这真不公平啊,你不觉得吗?”

      提莉波姆喃喃着,身躯发颤,像当初那个晚上,被她的石刀刺中的兔子。

      白发女人没有说话。

      外边来的巫师上前一步,展开双臂,随后紧紧拥住了她。

      少女嗅着年长女性身上的气息,淌下一行清泪。经过这些天在草原和大湖边的生活,白发女人的身上也少了初遇时来自外界的花香,而更像是乌图果的咸涩,和烤肉留下的烟火味。

      “我不想要自由的幻象……既然明白了,我就是只能成为奥勒,还有什么可……”

      呜咽将她传入脑海的声音都搅得断断续续的。

      然而很快,腰肢被一双冰凉的手握住。

      耳边湿热的潮气吹拂过来,外界来的女巫轻呵着惹人酥痒的叹息。

      “那要不要,我来教你属于奥勒的快乐?”

      提莉波姆愣住了。

      她呆了半晌,直到抚过大腿和脊背的风,送来微凉而惬意的温度。

      才陷在奶白色的拥抱和樱粉色的亲吻里,后知后觉地想起来。

      啊,这女人是个邪鬼上身的疯子。

      于是自那以后,提莉波姆也仿佛沾染了她的疯病,尽管从来只在她的面前发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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