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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粒子对撞前的心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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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砚是在剧烈的眩晕中醒过来的。
他的后槽牙咬得发酸,左手腕的皮肤像被扔进沸水的薄纸,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透明化。眼前的景象从模糊到清晰,实验室的白墙、金属操作台、闪烁的警示灯,全都裹着一层毛边,像老式电视信号不稳时的重影。
“观测者生命体征稳定。”
机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电流杂音。林砚猛地转头,看见操作台边缘趴着一只机械臂,末端夹着半支注射器——针管里残留的淡蓝色液体,和他记忆里沈逾总用的“量子稳定剂”颜色一模一样。
“这是……”他的喉咙发紧,“我在哪个时间线?”
“2035年3月17日,凌晨2点16分。”
陈教授的声音从通讯器里传来,比刚才更沙哑,“事故前1分钟。林砚,你只有59秒。”
林砚的瞳孔骤然收缩。他低头看向自己的左手腕,那里的透明斑块已经蔓延到小臂,能清晰看见皮肤下淡青色的血管——和三天前沈逾在“瘫痪时间线”里被仪器砸伤的位置分毫不差。
“启动‘锚点共鸣’。”陈教授的声音带着紧迫感,“记住,你现在的每一次呼吸都在影响时间线的稳定性。沈逾的意识正在向你靠近,抓住他。”
实验室的警报声突然炸响。
红色警示灯撕裂黑暗,粒子对撞机的核心舱发出刺耳的尖啸。林砚踉跄着扶住操作台,看见对面实验台的沈逾正弯腰调整粒子束流参数。年轻人的白大褂下摆扫过地面,带起一片细碎的金属光泽——那是林砚昨天熬夜帮他焊的接口,焊锡还没完全冷却。
“沈逾!”林砚喊出声,声音被警报声撕成碎片。
沈逾的动作顿住了。他直起身子,额前的碎发垂下来,遮住发亮的眼睛。林砚看见他的喉结动了动,嘴角扬起一个熟悉的弧度——那是只有在林砚面前才会有的、带着点狡黠的笑。
“林砚,你来得正好。”沈逾的声音混着警报的轰鸣,“我刚算出耦合率的异常波动,和你上次说的‘量子泡沫’理论吻合……”
“别管实验了!”林砚扑过去,抓住沈逾的手臂,“设备有问题,快停下!”
沈逾的身体很烫。林砚的手指触碰到他的瞬间,沈逾的皮肤突然变得透明,像一块被加热的玻璃。林砚被甩开半步,看见沈逾的瞳孔里映着自己的影子,却带着陌生的警惕。
“你……是谁?”沈逾皱起眉,“我好像见过你。”
林砚的心脏像被人攥住了。他想起陈教授的话:“每个时间线的沈逾都是独立的,你越接近,他们就越会忘记你。”
“我是林砚。”他咬牙重复,“你的……”
“我的什么?”沈逾追问,语气里带着探究,“同事?学长?还是……”他的目光扫过林砚胸前的工牌,“林砚研究员?”
警报声更近了。粒子对撞机的核心舱开始震颤,金属舱体发出“咔咔”的裂响。林砚看见操作台上的监控屏跳出一行红字:“粒子束流异常,预计10秒后突破临界值。”
“听我说!”林砚抓住沈逾的肩膀,用力摇晃,“今天的实验不能做!设备被人动了手脚,启动后会爆炸!”
沈逾的表情变了。他盯着林砚的眼睛,像是在看什么荒谬的笑话:“爆炸?你以为我在做什么?这是‘量子态稳定性’的关键实验,只要成功……”
“没有成功!”林砚打断他,声音发抖,“沈逾,你根本不知道这个实验有多危险!三天后,它会毁了你!”
沈逾的手指扣住林砚的手腕。他的掌心滚烫,像团烧不尽的火:“你怎么知道三天后?”
林砚的呼吸停滞了。他想起三天前的实验室,沈逾在事故前的最后一刻说:“砚砚,别怕……”;想起手机里那张海边的照片,沈逾举着冰淇淋,背景是落日熔金的海平面;想起陈教授说,沈逾的存在概率已经跌到15%。
“因为我来自未来。”林砚听见自己说,“来自你死后的未来。”
实验室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警报声戛然而止,粒子对撞机的震颤也停了。沈逾松开手,后退两步,靠在实验台上。他的白大褂被冷汗浸透,贴在后背上,勾勒出清瘦的肩线。
“未来的我……”他低声重复,“死了?”
林砚看着他。眼前的沈逾和记忆里的重叠又错开——他眼角没有后来实验失败后的青肿,嘴角还带着少年气的弧度,连左腕那道被林砚不小心烫伤的疤都还没结痂。
“你不知道。”林砚说,“你总说实验成功就能证明量子纠缠的可行性,可你没算到观测者的干扰。当你启动设备的瞬间,所有时间线的‘你’都会被拉扯,意识会碎裂成量子尘埃……”
“够了。”沈逾打断他,声音里带着疲惫,“就算你说的是真的,我也不会停。”他转身走向粒子对撞机,手指悬在启动按钮上方,“这是我第三次修改参数了。前两次,实验数据总是差0.01%的误差。”
“误差是因为观测!”林砚冲过去,按住他的手背,“沈逾,你忘了我们第一次观测到纠缠态那天吗?你说‘就算被开除也值了’,可你没说‘就算死也值了’!”
沈逾的手顿住了。他的指尖微微发抖,抬头看向林砚时,眼里有什么东西碎了。
“你记得那天?”他轻声问。
林砚点头。他记得,那天他们为了验证一个猜想,偷偷修改了设备参数。粒子对撞机失控时,冲击波掀翻了操作台,沈逾的脸撞在金属边缘,留下那道疤。可沈逾却笑着说:“这叫‘爱情的印记’。”
“那天你说……”沈逾的声音发颤,“说量子纠缠的粒子,就算分开也会互相牵引。就算我在另一个时间线,你也能感觉到我的疼。”
林砚的喉咙发紧。他想起三天前在实验室,沈逾的手指抚过他的旧疤,说:“砚砚,你的疼,我都能感觉到。”
“所以你才要停。”林砚说,“因为你感觉到疼了,对吗?”
沈逾没有回答。他低头看向两人交握的手,林砚的手腕上,透明斑块正在蔓延,像一条冰冷的蛇,即将爬上他的手肘。
“林砚。”沈逾突然说,“你知道我为什么总画粒子对撞机吗?”
林砚摇头。
“因为它们像我们。”沈逾的拇指摩挲着林砚的手背,“明明分开了,却又紧紧连在一起。就算我在画里把它们拆开,线头还是会缠在一起。”
实验室的灯光突然开始闪烁。林砚听见陈教授的声音从通讯器里传来,带着电流杂音:“林砚,时间线开始坍缩了!沈逾的存在概率正在急速下降,你必须立刻——”
“闭嘴!”沈逾吼道。
他猛地甩开林砚的手,转身按下启动按钮。粒子对撞机的核心舱发出刺耳的蜂鸣,蓝色光流从舱体里喷涌而出,在空气中凝结成扭曲的光带。
“沈逾!”林砚扑过去,想拉他离开,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掀翻在地。他的额头撞在操作台边缘,鲜血立刻涌出来,糊住了视线。
朦胧中,他看见沈逾的身影在强光里“碎裂”——像一块被掷向水面的玻璃,先是边缘泛起涟漪,接着整个人化作无数光点,朝四面八方飞溅。林砚听见自己喉咙里发出破碎的呜咽,他想抓住那些光点,可指尖穿过的只有空气。
最后一刻,他听见沈逾的声音,带着点困惑的温柔:“砚砚,别怕……”
林砚是在消毒水的气味里醒过来的。
他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左手腕缠着厚厚的绷带,透过纱布能看见淡淡的青紫色。陈教授坐在床头,手里端着保温桶,掀开盖子,飘出红枣粥的甜香。
“你昏迷了36个小时。”陈教授的声音很轻,“医生说你脑震荡,还有轻微的烧伤。”
林砚摸向床头柜,那里放着他从事故现场顺走的半管颜料——松节油混着雪松香,是沈逾总用的配方。
“沈逾……”他开口,声音沙哑。
陈教授放下保温桶,叹了口气:“所有关于他的记录都被清空了。人事档案、实验记录、甚至他的身份证信息,就像他从来没在这个研究所存在过一样。”
林砚的心沉了下去。他想起手机里的陌生照片,想起沈逾在不同时间线的模样,喉咙像塞了块冰。
“但你救了他。”陈教授说,“至少在这个时间线里,他没有死。”
“可其他时间线的他呢?”林砚反问,“我阻止了这个时间线的实验,其他时间线的沈逾会因为‘观测’而加速消失吗?”
陈教授没有回答。他指着平板里的监控截图——是“瘫痪沈逾”的病房,“这个时间线的沈逾在车祸后瘫痪,你去看他时,他说‘你身上有松节油的味道,我很讨厌’;在‘商人沈逾’的黑市仓库,你说‘我闻得到雪松香,你最近去过画廊吧’。”
林砚的喉咙发紧:“所以每个时间线的沈逾,都在排斥我的气味?”
“不,是排斥‘不属于他们时间线的你’。”陈教授调出脑电波图,“看这个——当你在‘艺术生沈逾’的时间线里触碰他的画时,他的脑电波出现了剧烈波动,和我们实验事故当天沈逾的脑波图几乎一样。”
林砚想起画廊里的警报,想起画布的模糊,想起自己手腕的透明斑块。他突然明白了:修正力不是在抹除沈逾的存在,而是在抹除“林砚与沈逾相连的可能”。
“那封信……”他摸出兜里的信纸,沈逾的字迹还在,“他说‘每个时间线的我都在想你’,是真的吗?”
陈教授沉默了。他看着林砚手腕上若隐若现的透明疤痕,最终点了点头:“是真的。量子纠缠的特性就是这样——观测者的意识会渗透到所有叠加态里,所以每个时间线的沈逾,都保留着你的一部分记忆。”
林砚想起“商人沈逾”时间线里,对方说“我攒钱买设备是想带你逃”;想起“瘫痪沈逾”时间线里,对方说“我没说过疼是怕你放弃”;想起“艺术生沈逾”时间线里,画布背面的字:“其实我记得实验室的灯光,比美术馆暖”。
原来那些被他忽略的细节,都是沈逾跨越时空传来的信号。
“陈教授。”林砚坐起来,“我想再去一个时间线。”
“不行!”陈教授立刻反对,“你的存在概率已经跌到20%了,再穿越……”
“我知道危险。”林砚打断他,“但如果我不去,他会在所有时间线里消失。陈教授,你说过,观测锚点能让他稳定。我就是他的锚点,对不对?”
陈教授看着林砚。年轻人的眼睛里没有恐惧,只有执拗的光——和当年那个为了验证猜想,偷偷修改设备参数的沈逾一模一样。
“好吧。”陈教授叹了口气,“但你必须答应我,一旦情况不对,立刻回来。”
林砚点头。他摸出兜里的半管颜料,拧开盖子,闻到熟悉的松节油香。窗外,梧桐叶沙沙作响,他想起沈逾总说:“梧桐叶的纹路像不像量子纠缠的轨迹?明明分开了,却又紧紧连在一起。”
现在,他终于懂了。
林砚回到自己的实验室时,天已经亮了。
他打开电脑,输入沈逾的名字,搜索栏里跳出一行字:“未找到相关记录。”他又去人事处查档案,管理员翻遍了所有文件,最后摇头:“沈逾的入职资料、实验记录、甚至身份证复印件,全都不见了。”
“怎么会这样?”林砚的声音发抖。
管理员叹了口气:“昨天下午,有人来调走了所有关于沈逾的文件。我问他要手续,他说‘所长的命令’。”
林砚的心沉了下去。陈教授说过,时间线的修正力会抹除一切痕迹。可沈逾的存在痕迹,连研究所的系统都删得干干净净,这说明……
“小周!”林砚喊住正要下班的助理,“昨天下午,有没有人来找过陈教授?”
小周想了想:“好像有个穿西装的男人,说是研究所的顾问。陈教授把他带到顶楼会议室,待了很久。”
“西装……”林砚皱起眉。研究所的顾问都是退休的老教授,从不会穿西装。
他掏出手机,翻到那条未知号码的短信。发件人是“观测者”,内容只有四个字:“游戏开始。”
林砚的手指在屏幕上停顿了几秒,然后拨通了陈教授的电话。电话响了很久才接通,老人的声音带着疲惫:“林砚?”
“陈教授,”林砚的声音很轻,“沈逾的实验记录本,是从哪里来的?”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你……找到了?”
“嗯。”林砚顿了顿,“上面的血迹,是沈逾的吗?”
陈教授叹了口气:“是。事故当天,他从对撞机里逃出来,浑身是血地跑到我办公室,把这个交给我,说‘如果我死了,让林砚看看’。然后他就……”
“他就怎么了?”
“他就晕过去了。”陈教授的声音更低了,“第二天,他就不见了。所有关于他的记录,都被清空了。”
林砚挂了电话,盯着手机屏幕上的短信。他突然想起,沈逾在事故前一天,曾神秘兮兮地对他说:“我做了个奇怪的梦,梦见我们在很多个时间线里相遇。有的时间线里,你是我老师;有的时间线里,我是你老师。可最后,我们都回到了同一个实验室,对吗?”
当时林砚只当是玩笑,现在却觉得后背发凉。
他打开抽屉,拿出那半块实验记录本。封皮上的血迹已经干了,却有一股淡淡的茉莉香——是沈逾常用的香水味。他翻开记录本,里面的字迹被血浸透,勉强能辨认出几个字:“量子态坍缩……观测者……锚点……”
最后一页,画着一个奇怪的符号,像两个纠缠的粒子,中间用红笔写着:“砚砚,等我。”
林砚的手指抚过那个符号,突然想起陈教授说的话:“每个时间线的沈逾都是独立的个体。”
如果他现在穿越回事故当天,阻止沈逾启动实验,那么这个时间线的沈逾就不会死。可其他时间线的沈逾呢?他们会因为“观测”而加速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