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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 父亲的葬礼 ...

  •   半个时辰前。
      洛城郊区的山月山庄。沈正的葬礼。公路上停了不少豪车,一眼望不到头,都是沈正的人脉圈。

      姜夜寻住在鹤城,在历经恶劣天气机场延误,折腾了近八个小时匆匆赶到时,葬礼已近收尾。在灵堂瞻仰完父亲的遗容后,他便在沈瑶所说的某个接待室等她。

      “这里风景很不错吧?你爸可是找了个好地方安葬自己啊。”
      来搭讪他的男人叫温井润,他是沈聆的表哥,也是个蜚声圈内的投资人。他戴着眼镜,偏分头,气质很儒雅,但说话时的感觉让姜夜寻想起雨后的青苔,滑腻得很。

      姜夜寻是个长相清俊又皮肤雪白的成年男人,读书时是学霸,他当然能轻而易举捕捉到其他人明显的觊觎目光。
      被对方借着葬礼搭讪,他轻蹙了下眉,但考虑到筑玉确实需要融资,便暂且忍住了。

      “哎,我每次见你一回,怎么都觉得你比以前更好看了?最近你这公司出事了,连我都听了些风风雨雨,自然是心疼你的。”
      温井润说着开始拿手绢帮他擦汗。

      姜夜寻悄无声息地避过了他,就听温井润继续说:“其实半个月前,我对你们工作室还挺感兴趣的,主要是看上了你的设计审美,当时还想出资来着。唉,没想到啊……”
      这人说话时一直往他跟前凑,热热的鼻息几乎喷到了他脸上。姜夜寻心底有些烦,忽然,红着眼眶的沈聆和她的短发波波头助理一起推门进来了。

      “等葬礼完了才来,你什么意思?”
      沈聆一见他便咄咄逼人。姜夜寻知道这位妹妹一向不好惹,但现在是葬礼,他不想与对方闹将起来,便如实说飞机晚点了。

      沈聆冷笑了声:“有人告诉我,说你们筑玉快倒闭了,我猜你来其实是盯上了我爸的遗产吧?不过,很遗憾地告诉你,我爸可没有给你留一分钱。这点律师可以作证,你白来了!”
      一说完,一个律师模样的人便拿着文件过来和她确认。沈聆便当着温井润的面再次陈说沈正并未给他留下任何遗产。

      理论上,如果逝者没有留遗嘱,按法律规定,他是有继承权的。但如果沈正留了遗嘱吩咐只将财产留给女儿,那一切只按照遗嘱上面的来。

      沈聆朝律师确认完后,又转向他:“你看,我没骗你吧?我爸没给你留任何东西,你这么几年不联系,现在打着看他的名义过来,其实就是想分钱吧?”

      姜夜寻平白无故被扣一口大锅……即便工作室面临破产,他压力大到没睡好觉,但也没指望着能从对他如此冷淡的父亲这里借到钱。
      他再次重申了是姑姑沈瑶让他来的,二人有事要商议。沈聆明显悲伤过度了,不知是被谁教唆了,一心认定他是来抢遗产的,抢先向他发难。

      “你放屁!你装什么装?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什么德行吗?”
      “我爸这些年来身体不好,全拜你妈所赐!那时候,要不是她一直缠着他,像个疯婆子样在他车里闹,他也不至于出车祸落下后遗症。你妈那是故意杀人!她现在坐牢了,杀/人犯的儿子!你还敢过来!”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读书时候干的什么事儿!你学校有人跟我讲了,说你勾引老师,男的,年纪跟我爸差不多大!你跟你妈都不是好东西,你妈都离婚了还天天管我爸要钱,要不到就故意杀人,你们母子两真不愧是恶心的寄生虫!”

      原本在旁观战的温井润忙上来拉住沈聆:“哎,聆聆,你别激动,都是一家人啊,一家人……”

      姜夜寻父母的纠葛都是陈年传闻了。生父当年确实因为生母的攻击受伤了,生母至今还在坐牢。现在,继妹不仅帮他出柜,还将他大学时候的那桩谣言口无遮掩地传播……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发疯:“是吗?我看是你过度悲伤,情绪激动到有臆想症了吧?作为公众人物,造谣是要犯法的,你不会不知道吧?”

      “我今天没兴趣跟你掰扯这些。我猜,你的粉丝可能并不想看到你现在这种歇斯底里的样子,她们可能觉得要给你打狂犬疫苗了。”

      “狂犬疫苗”四个字一出,沈聆瞬间破防了,怒道:“你威胁我?你凭什么扯我粉丝?还是说,你要把这事发到网上去?”
      姜夜寻示意她看门口,她的某个男亲戚明显在拿手机摄像。

      沈聆瞬间闭嘴,作为偶像明星最在意的形象。那波波头助理忙过去交涉,温井润也很快过去了,那男人在他们的要求下不情不愿地删掉了录像。

      姜夜寻勉强松了口气,他也不想方才的画面被人发上网或者交给狗仔,毕竟里面一堆造谣他的内容。
      忽然,沈聆的助理接了个电话,那女人脸上瞬间显出喜色,过来压低声音在沈聆耳边说:“柏先生待会儿要来了。”

      “本来说好的,只有他的律师过来,但他竟然亲自来了。看来,他还是在意你的。”
      这助理一说完,沈聆的表情便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立即摸出镜子补妆。她边补边问:“我现在脸是不是很肿?他一个人来的吗?”

      “一个人来的。他本来有其他行程,是特意赶过来的。”

      姜夜寻有心想走,但沈瑶在电话里告诉他再等等,说她朝他介绍的那个人马上就到了。现在丧礼诸事都是沈瑶在操办,她正忙得不可开交。

      趁沈聆去补妆了,温井润过来拍了拍他的肩,劝慰他说沈聆只是过度悲伤,叫他大人有大量别跟她计较:“聆聆人就这样,大家都宠着她,导致她一向口无遮拦,她肯定不是故意的。”

      末了,他又说:“你瞧瞧她,平时气焰嚣张得很,一碰到她那个柏老板就患得患失的,特没自信。这不,大帅哥快来了,她就紧张成这样了。”

      姜夜寻听到“柏”姓时其实是咯噔了下的,但他想也不至于如此巧合。
      生父虽然有钱,但在富二代遍地的洛城,远没有有钱到能给女儿喂一大堆娱乐圈资源,还是得千方百计给她找门路。所以她的这位贵人柏老板,大概也就是所谓的金主,名义上至少是比他生父更有钱的存在。

      其他接待室都被人占了,补妆的沈聆进来告诉他说她待会儿要用这间,这意思是请他滚。
      姜夜寻没兴趣观摩沈聆和她那位贵人互动,与温井润告辞后准备到外边吹吹风。

      孰料,刚往前走了几步,一条拖着狗绳的黑狗便狂躁地从其中一件接待室窜出来。
      他小时候被狗咬过,对不系绳的狗很有阴影,忙躲避,没成想,这狗嗅到了他怕狗的气息后居然像疯了一样地想咬他。

      随后,被狗追的他很倒霉地在走廊的拐弯处与一个外边进来的高大男人撞上了。他冲势太急,幸得男人一把抓住他他才没摔倒。

      “抱歉——”
      姜夜寻一开口,便闻到了一股佛手柑与木质香调混合的香味,很清香冷冽。

      跌进这人怀抱的瞬间,他只感觉这人肩很宽,个子很高,他将近一米八,但这人比他还要高上许多,肯定有一米九。

      勉强稳住身形的时候,对方的助理跟那狗主人很快跟过来了,他们钳制住了脱了缰的狗,助理忙问扶住姜夜寻的人:“柏先生,你没事吧?”

      “嗯,没事,不用担心。”
      男人的声音落在姜夜寻耳侧,他猝然抬头,对方也刚好低头。

      栢沨看到他的那刻,原本淡然的表情一凛,瞬间松手。

      命运,如此荒谬的命运……

      姜夜寻说不上是想笑还是想哭,亦或其他情绪。但他对外向来是那副冷淡的面孔,此刻只看了一眼栢沨后便迅疾退开。
      片刻后,栢沨神色复杂地看着他:“……沈星赫?”

      姜夜寻第一眼看到这个天之骄子的时候,他是想逃跑的。
      尘封五年的阵痛就这样从心脏口弥漫开,他这才意识到,他其实并没有忘记五年前那桩冤案带给他的痛苦——他一直以为自己早释怀了,早不在乎那些虚无缥缈的名誉了。

      可是,方才与栢沨对视的那一眼,他一下子回忆起了对方在误会他与老男人有染后,那犀利而怀疑的目光曾扎过他,令他心中遍生创痈的痛苦。

      他于是真的要逃了,但一只指骨修长的大手忽然拽住了他的胳膊——动作得很隐秘,外人即便看见了也会误以为是这人扶着姜夜寻以免他摔倒。

      “我有话说。”男人低沉的声音快速响起,只有他才能听见。
      “我和你没什么好说的。”姜夜寻的声音也很轻,他试图挣开那只手,但对方力气比他大很多,根本挣不开。

      栢沨身高超过一米九了,宽肩长腿,二十四岁的他,比过去成熟沉稳了很多,一副冷峻若斯的扑克脸,确实一派商业精英像。

      “请你放开我。”
      姜夜寻再次说,他并不准备在这里与人闹起来。下一刻,一声响亮的女声从门口传进来了,是留着短发气质很干练的沈瑶。

      “是星赫吗?我在这边。哦,柏先生,你也到了?是来看聆聆的吗?太好了,我正好想让你和我家星赫好好认识呢。”
      沈瑶冲他们招招手。听到她声音的那刻,姜夜寻感到手腕上一轻,是栢沨松开了他。他忙不迭退开,离那人隔得老远。

      沈瑶和他们打完招呼后,便因为有人找她暂时去忙了,她便交代先让二人单独聊聊。
      两人顿在原地。姜夜寻一抬头,栢沨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完全看不出表情。

      “好久不见。”顾忌栢沨的投资人身份,他装作很平静地与男人对视,但栢沨并不回话。
      姜夜寻深深吸了口气……明明方才,这男人也是气息难平的。

      片刻后,栢沨忽然勾了勾唇,他当着姜夜寻的面点了一根烟。在那细袅的轻烟中,他的脸忽然变得很模糊,至少在姜夜寻看来是如此。

      片刻后,柏沨虚着眸,缓缓走近,皮鞋声“哒哒”踏在冰冷的大理石地板上。
      临近了,他掸了掸烟灰,居高临下地睨了姜夜寻一眼,吐出了一句极轻淡的话:“如果知道你在,我就不来了。”

      “那还真是抱歉,我的存在污染柏先生呼吸的空气了。”
      姜夜寻心口一痛,但勉力装作若无其事,他甚至还将唇角往上提了提。

      “你还是这么牙尖嘴利。”
      栢沨冷哼了声,他还要再说什么,补完妆的沈聆便过来了。她远远看到他们互动后,一改在姜夜寻面前的嚣张,十分温柔乖巧地问:“你们认识?”

      “不,我认错人了。”
      栢沨声音淡淡的。沈聆哦了声,她似乎想扑进他怀中,但不知是有外人在场还是他们的关系并没有那般亲密,她最终只是扒拉着他手臂,小声啜泣着,肩膀微微耸动。

      栢沨轻轻拍了拍她以作安抚,但他的目光一直越过沈聆的肩凝在姜夜寻身上。姜夜寻欲悄无声息地离去,背对着他的沈聆却转头喊住他:“站住,我们先把事情说清楚了!”

      他木然回头,沈聆靠在栢沨身上,边抽泣边朝他努嘴:“就是他,我爸那边的儿子,我爸遗嘱里明明没提到他,我们平时也不来往,可他今天还是来了。”

      “他刚刚对我好凶,他肯定是觉得那些遗产他也有份,他要争,所以他才过来。还好你给我找的律师很专业,不然我真担心我一个人应付不了。”

      姜夜寻:“……”
      听这口气,她莫非以为他为了抢遗产要大闹葬礼?

      这些年沈聆从未叫过他“哥”,总是一连串的“喂”、“那个谁”、“我爸那边的儿子”等等,明明刚当着温井润的面主动提起他大学时候的冤案,现在却向栢沨告状,说他凶她。

      栢沨闻言,漫不经心地“嗯”了声,眼神有点冷:“这样对女孩子不好吧?怎么这么多年了还是这幅臭脾气?绅士不是该对女孩子温柔么?难道她不是你妹妹?”

      姜夜寻深深提了口气,正要回话,沈聆却迅疾捕捉到了栢沨话里的那句“这么多年”,她猝然出声:“咦?你刚刚不是说认错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