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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激情之后的空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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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一缕稀薄而澄澈的阳光,试图穿透那层素雅的白色纱幔,悄无声息地在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晕。许南栀在一片过分的宁静中醒来。
意识回笼的瞬间,身旁空荡的冰凉感便迅速侵袭了她。她微微侧头,枕头另一半连褶皱都已被抚平,肖楠早已不见踪影,仿佛昨夜只是一场喧嚣的梦。
唯有身上严严实实盖着的被子,残留着一丝温暖的假象,包裹着她酸软的身体。她眨了眨眼,视线逐渐清晰,腕表指针冷静地指向七点二十八分。
“要迟到了!”
这个念头像一记冷鞭,抽散了她脑中残存的混沌。她猛地想要坐起,一阵深刻而隐秘的酸痛却瞬间从身体深处炸开,牵动着每一根神经。她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重新跌回枕上,揉着仿佛快要散架的肩膀和腰肢。
就在这时,她的余光瞥见了枕边一叠摆放得整整齐齐的衣物。从内衣到外衫,每一件都叠得一丝不苟,安静地躺在那里。这种刻意的整齐,在此时此地,显得格外刺眼。
她沉默地穿好衣服,每一下动作都牵扯着不适。当她开始整理凌乱的床铺,手指猛地一顿——
床单中央,那一抹已然干涸、呈现出暗褐色的血迹,像一枚突兀的印章,又像一道无声的控诉,狠狠地刺入她的眼帘。她的心脏骤然缩紧,呼吸有片刻的停滞。她随即扯下了整个床单和被罩。
在盥洗室里,她拧开冷水龙头,凉水哗哗流下。她用力搓洗着那处血迹,盯着那抹血色在水中慢慢变淡、化开、最终消失不见,
将洗净的床单和被罩一股脑塞进洗衣机,按下启动键。在洗衣机注水的那一阵巨大轰鸣声响起的同时,她拿起手机,屏幕的光映亮她没什么表情的脸。
她给甜馨发去信息:「身体不太舒服,我晚一点到,帮我请个假。」
信息发送成功。洗衣机的滚筒开始缓慢转动,搅动着水和布料,发出沉闷的、规律性的噪音,填满了整个过于安静的房间。她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只是听着。
客厅里安静得出奇,也不见肖楠的身影。昨夜杯盘狼藉的餐桌此刻竟异常整洁,那些残羹冷炙和酒瓶都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餐桌中央一份摆放好的早餐:一杯牛奶,一枚煎蛋,两片烤好的面包。
她的目光转向厨房的水池。果然,昨夜的餐具全都堆在里面,油污凝固,残留着狂欢后的狼狈。他做好了早餐,却没有洗碗。
——是怕洗碗的水声,会惊扰她的睡眠吗?
这个一闪而过的念头,像一根细针,猝不及防地刺破了她努力维持的平静。这最后一点微不足道、甚至可能只是自我感动的“体贴”,成了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拧开水龙头,清水再次哗哗流下。她拿起沾满油污的盘子,挤上洗洁精,机械地、用力地擦洗着。仿佛洗刷的不是餐具,而是昨夜混乱的记忆,是那个人的痕迹,是自己心里翻江倒海的委屈和失落。
泪水毫无预兆地涌上眼眶,迅速氤氲了视线。她死死咬着下唇,不肯发出一点声音,只有肩膀在轻微地颤抖。一滴泪终于承受不住重量,挣脱束缚,悄然滑落,混入水池奔流的水中,砸在光洁的盘子上,碎裂开来。
紧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无声无息,却汹涌澎湃。
他甚至,都没有和她做最后的告别。就用这样一份平淡的早餐,和一堆未洗的碗碟,为他们之间画上了一个沉默又潦草的句点。
洗衣机的轰鸣声从阳台隐隐传来,和水龙头的流水声交织在一起,淹没了她所有压抑的哭泣。
哭过之后,心里那片横亘的巨石仿佛松动了一些。她深吸一口气,关掉水龙头,将洗净的餐具一一沥干,放回橱柜。她把厨房的台面擦得光洁如新,将所有不属于这个清晨的杂乱都归回原位。
接着,她回到卧室,将洗衣机里洗好的床单被罩晾晒起来。那抹刺眼的痕迹已然消失,变成一片潮湿的、散发着洗衣液清香的棉布,在阳光下微微晃动。
做完这一切,她走进卫生间,准备洗漱。目光所及,她的洗漱用具竟安安稳稳地躺在水台上,旁边是肖楠的,一蓝一粉,并排而立,像一对默契的伴侣。她的牙刷上,甚至已经挤好了一条恰到好处的牙膏。
他好像一直保留着她的用具,等待着某个她可能会留宿的偶然。这一切布置得那么自然,那么娴熟,仿佛她早已是这里的常客,是这个空间理所当然的女主人。
可这份“理所当然”此刻却像温柔的酷刑。她拿起牙刷,冰冷的水流和薄荷的清凉刺激着感官。洗漱的水声滴答作响,在过分安静的卫生间里,每一声都清晰得如同敲打在她的心瓣上,震荡着那份强压下去的酸楚。
洗漱完毕,她终于走向那份冰冷的“馈赠”——餐桌上的早餐。
牛奶杯是温的。当她拿起杯子,指尖触碰杯身的那一刻,她的手下意识地抖了一下。他竟然还用微波炉热过?
她坐下来,合着那尚未完全退去的、咸涩的眼泪,一口一口,沉默地喝光了那杯温牛奶,吃掉了那片烤面包。味道尝不出好坏,只是一种必须完成的任务,一种对昨夜、也对这荒唐清晨的某种仪式性的告别。
吃完后,她仔细地清洗了自己用过的杯子和盘子,擦干放好。餐桌恢复了最初的整洁,仿佛从未有人在此享用过早餐,也从未有人在此彻夜狂欢。
她走到玄关,穿好鞋子。手握住门把手的那一刻,她停顿了片刻,终于还是回过头。
目光缓缓扫过整个房间——整洁的餐桌,安静的客厅,晾晒着的床单,以及卫生间里那对并排的牙刷……一切都被她收拾得井井有条,却也因为这井井有条而显得格外冷清、空旷,失去了最后一丝人气和温度。
这里终究不是她的家。他们心里都清楚,昨夜,不过是两个人对彼此的告别。
她拉开门,没有再看第二眼,径直走了出去,反手轻轻带上了门。
“咔哒”一声轻响,隔绝了两个世界。
清晨的风还带着凉意,她深吸一口气,然后朝着学校的方向,开始奔跑起来。仿佛想要快点逃离这个地方,也仿佛想用奔跑带来的急促呼吸和风声,填满那颗突然变得空空荡荡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