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诺情深》醉倚风

5、五、冷漠的新娘

　　鱼十八安静地坐在镶银的落地铜镜前，任由宫女们小心地为她梳理着及地的长发，不言，不动，仿佛精美的白玉雕像一般。
　　明天，她就要起驾出京，离开这个伴随了她十八个春秋的熟稔宫闱，去往洛阳那个陌生的玉诺山庄。
　　“父皇派人去调查过了，那个玉胖品行端正，年轻有为，又是倜傥多金，虽然现在是身份低微的商人，但却已掌控了全国将近一半的资财，真正算得上是富可敌国。”帝王慈爱地笑了笑，看着面前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的女儿：“你的几个姐姐都是远嫁，但鱼儿是父皇最宠爱的女儿，父皇舍不得你离开，洛阳毗邻京畿，将来若是想家了，也可时常回来看看，不知这门亲事鱼儿可还满意？”
　　“儿臣多谢父皇眷顾，一切但凭父皇安排。”鱼十八抬起长长的睫毛，瞥了一眼娴雅地端坐在帝王身侧的皮贵妃，顺从地低声回答着。
　　帝王满意地点了点头：“等会我让内侍把嫁妆的清单送过来，鱼儿看看可还满意，要添些什么尽管吩咐内侍去办。”
　　“是，儿臣告退。”鱼十八屈身行礼——原来连嫁妆都已经备好了，她的唇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诮。
　　帝王欣慰地笑了：“回去好好歇着吧。”说着，不自觉地看了一眼身边始终优雅沉静的皮特拉。
　　鱼十八垂首又向着皮贵妃欠了欠身，才缓缓地退了出去。
　　皮特拉沉默地看着消失在门口的背影：从她刚才那冰冷的抬睫一瞥中，她仿佛看见了几个月前的自己。
　　从那一天起到今晚，原本就清冷寡言的鱼十八公主话更少了，而平日里难得一见的笑容也彻底绝迹了。
　　“公主，您真美。”身后的宫女小声地打破了沉寂。
　　公主？鱼十八冷笑着抬眸看向镜中姣好的人儿。
　　十五岁的及笄之年，按照皇家的规矩，父皇要赐给她一个封号，但是她坚决地要求只赐一个“鱼”字。
　　“为什么要一个这么奇怪的封号？”帝王不解地问。
　　“因为儿臣觉得御花园里的鱼儿好漂亮呢！”那时的她仰起稚气的脸庞娇憨无比地回答着。
　　“好，那就叫鱼吧。”帝王宠溺地答应了她的请求。
　　其实，恐怕没有人能想到，那时的她就已经参透了自己的命运：
　　她的大姐，长公主，十七岁远嫁金辽，结果才不到一年就因忍受不了那里极冷的气候而客死异乡；过了两年，父皇又把三公主送到了金辽。
　　她的七姐，十八岁和亲契丹，因为水土不服病死在路上，第二年。父皇就把刚满及笄十二公主送去那蛮荒之地。
　　再以后，十四公主下嫁了手握重兵驻扎北疆可以为朝廷卖命的镇国将军，十五公主和番去了蠢蠢欲动的突勒……
　　公主？鱼十八美丽的脸庞上满是讽刺的笑：她们这些金枝玉叶和御池里鱼儿有什么两样？永远逃不出任人摆布的命运！
　　什么不舍远嫁？什么品行端正？什么年轻有为？说到底还不是为了那丰厚的资财！
　　她不想反抗，也无从反抗，她知道这个颓败的王朝需要这笔强大资金的支持，她更明白身为皇家的女子她没有选择，只能用自己的一生幸福去换江山稳固、去换国泰民安。
　　只是，她真的好想念那个年轻挺拔的身影：包子，你为什么不来看我？你知不知道这样的夜里我有多需要你陪在身边？
　　轻轻地叹了口气，鱼十八阂上美丽绝望的眼眸，冷冷地说：“你们都下去，我要歇一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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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包子一杯接一杯地喝着浓苦的茶，滚烫而苦涩的茶汁源源入喉，他却仿佛已经失去了感觉：没有什么能比他此刻的心更苦，而再热的茶也温暖不了一颗冰冷痛绝的心。
　　这样的时刻，他却只能喝茶，不能喝酒，因为他不能醉，因为他是羽林军统领，因为，他明天要担负着送嫁的重任——送他的心头至爱嫁给另一个未知的男人。
　　三年前，他还是一个小小的羽林军侍卫，第一次看见那个被传说成冷如冰山的十八公主，她正静静地看着地上两尾鲜红的鲤鱼，垂死挣扎蹦跳着，看着那两条鲜活的生命慢慢地绝望地流逝。
　　她不光是冷漠，简直是残忍。包子这样想着，转身打算悄悄离开——再美丽的女人要是有个蛇蝎心肠他也不会多顾一眼。
　　“你站住。”一个冰冷而动听的声音阻止了他的离开。
　　包子转过身，恭敬地行了个礼。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残忍？”鱼十八冷漠的声音听不出一丝情绪。
　　“不敢。”包子小心地回答着——他是真的不敢，谁知道这个邪恶的公主会想出什么折磨人的点子呢？
　　“其实我只是在帮它们早点解脱而已。”鱼十八轻轻叹息了一声。
　　包子诧异地抬头，正迎上她幽寒如水的眸子。
　　“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鱼十八忽然抬手对着周围虚指了一圈。
　　包子满脸疑惑：这里不是皇宫吗？
　　正踌躇着怎么回答，那个美丽的公主已经萧瑟地一笑，接着说：“这里就是一个大大的御池，而我就是这池子里的金鱼，总有一天会被送出去。”她垂下脸庞，盯着地上已经奄奄一息的鲤鱼，幽幽地说：“它们有多幸运，挣扎不了多久就可以死去，而我，却注定要一年一年慢慢地忍受那样的折磨，一年一年慢慢地期盼死亡。”
　　淡漠的语声却仿佛一把锋利的钢刀，狠狠扎进包子内心最柔软的地方，从那一刻开始，他终于明白了她冷漠面具下的脆弱而绝望的心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