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生·浮尘往》懈酒儿

2、双生花开

　　雨水滂沱，苏落枫一身黑色斗篷，打着一把油纸伞，俯下身查探着那片废墟。

　　她用灵力幻化出一只手心大的血蝶。血蝶一身血色半透明，翅膀犹如枫叶一般，在她的指尖停留半刻，随后便如落叶般飞入废墟中。

　　血蝶在废墟中灵活穿梭，苏落枫则在废墟外感知着血蝶所感知到的一切。

　　血蝶没有在废墟中过多徘徊，反而在那堆被雨水冲刷的骨灰的七尺外徘徊。

　　她轻轻走过去查看，见血蝶停止，似枫叶一般飘落。

　　它似乎是被什么接住一样，停留到了半空中，下一刻，它化成了一股灵力，将那接住它的东西显露出来。

　　接住它的东西是一道结界，它在血蝶化成的灵力下瞬间瓦解。

　　结界之下，是一个大约六岁的小男孩，穿着单薄且多处破洞，满身的伤痕，青一块紫一块，整个人也很是瘦小，头发更是脏乱。

　　苏落枫拨开了他那遮住脸的头发，而露出的脸庞是红肿的、苍白的，还沾了许多泥灰，嘴角的血迹已经干透。

　　令苏落枫疑惑的是，他的身躯很完整，找不到一点被灼烧的地方，也没有被雨水淋湿分毫。

　　看来是那道结界护住了他，那么制造这场异火的，倒是与他有关的人了。

　　可惜他早已没了生息，脸上留存的是痛苦与挣扎。他的右手还紧紧握着拳头，似乎是攥着什么东西。

　　苏落枫用力掰开了他的手，骨瘦的小手里躺着的是一张小纸片。

　　她将纸片取出，打开一看，纸上写着三个字：李拾闻。字的边角上还有盖章的残纹。

　　这似乎是个人名，可她并不认识。她又幻化出一只血蝶，想通过血蝶感应四周，看看有没有灵力波动，顺便感知一下周围的生灵。

　　血蝶向上飞舞，刚飞过苏落枫就忽被一滴雨水击溃，消散去。

　　苏落枫眉头微皱，眼中满是不耐烦。

　　真是阴魂不散。

　　此时的雨水似乎被人操控着，在空中停滞，就如时间静止一样。

　　刹那间，雨水尽数向苏落枫袭去。

　　苏落枫眼睛只是略微颤动，雨水便瞬间停止，随后自然落下，恢复了正常。

　　“我说过的，离我远点。”

　　苏落枫起身，转而看向身后的人。

　　雨势渐大，毫不留情地拍打着。夜晚还未降临，这里就已如黑夜般，紫电划破阴云，雷声震响，如雷贯耳。

　　雨水中，来人走向苏落枫，声音清冷。

　　“你来此，是何目的？”

　　那人缓缓走来，模样也渐渐清晰。一袭白衣，手执佩剑，冷白的脸庞，清冷的眉目。来人正是花雨墨。

　　苏落枫抬眼，道：“你来此又是何目的？况且，烧的又并非你家，我来此还需问过你的同意？”

　　花雨墨没有作答，而看向她手里的东西。

　　“东西，给我。”

　　苏落枫紧攥着小纸片不愿交出，就这样两人僵持了许多久。

　　想要，有本事抢啊。

　　雨水将两人淋湿，此时也吹起了风，将雨水打斜，也吹起她们淋湿的发梢。

　　如此僵持也不是办法，一个不抢，一个不让。

　　苏落枫无奈作了让步。

　　“给你可以，三十两银子。”

　　“好。”

　　花雨墨答应的很爽快，反正账都是记在她那三位师弟上，钱的事自然不用她愁。

　　苏落枫将东西交出，她正要去接，却被一道黑影抢先一步。反应过来后她立马追了上去，苏落枫不想去，反正自己已经知道了内容，但后面想来，那黑影或许与这异火有关，于是也追了上去。

　　两人追到了一处镜湖，却已不见了那黑影的踪迹。

　　苏落枫走近镜湖想看看黑影是否入了镜湖，然而一靠近镜湖，就莫名有股力量在吸引她，引导她进入湖中。

　　她顺着那道吸引，将手伸到湖面，想感知一番里面的情况，结果被一股突如其来的灵力缠住了手。她顿时一缩手，却被那股灵力拽入了湖中。

　　“喂！”

　　花雨墨一跃而去拽住她，却被一同被拉入了湖中。

　　那股灵力缠着她们往下沉去，苏落枫使出灵力想将它击散，却见得它竟吸食起了她的灵力。她想收回灵力，那股灵力却吸食的更加厉害。

　　花雨墨见她的灵力无法击散，于是也释放出灵力，还顺带吐槽了一句。

　　“没用。”

　　“你要有用还能被旁人抢了东西！”

　　争吵间，她们竟才发现，它确实无法同时吸食两股灵力，但却运转起了灵力，将她们的灵力运转到了对方体内。随后那股灵力渐渐融入她们体内，将她们的灵力交织在了一起。

　　湖水渐渐变得湍急，她们二人的灵力交织，将她们包裹。

　　“什么东西？”

　　她们不敢置信的看着这交织在一起的灵力。而这交织起的强大灵力瞬间冲出镜湖，冲破了天际，划过天界。

　　此刻，六界轰动。

　　所有人都看到了这划破天际的交织灵力，天帝也不由惊叹。

　　“这股灵力，竟超越了神力，它竟从人界冲上了天界云端。”

　　花界中的花神日益憔悴，当看到这股灵力后，她才有了些惊喜，她记得，曾有个人告诉过：“山的另一头，藏着秘密。”

　　如今才知道，原来是希望，是所有生灵的希望。

　　当然，除了天帝，天界中自有不少人为此轰动，都在想那是谁的灵力，竟如此强盛。却唯有文神——文帝，还沉浸于笔墨当中。

　　然而执笔，停笔，他只觉心里五味杂陈。

　　宣纸上，是他刚画好的花朵，美艳奇特；下一张宣纸，却又画着两朵倒映的奇花，除了颜色不同，其他各方面都一样。

　　这是他从那股灵力中看到的，是双生花！

　　双生花开，是拯救，还是毁灭？拯救，毁的是少数；毁灭，却是所有。

　　因为这个问题，文帝困扰了许久。

　　此时花雨墨那远在城中客栈里的三位师弟望却这灵力的方向，放下了手里的活，急忙赶了过去。

　　那股交织的灵力之下，苏落枫和花雨墨之间出现了一道残影，那道残影渐渐显现。

　　待看清才知，那是朵红蓝相间的奇花，奇花有半个脑袋大，花瓣很是奇特，可堪世间独一无二。

　　这正是文帝所看到的——双生花。

　　灵力在她们身上交织，又汇聚到双生花中。双生花散出灵力与她们相连，慢慢地分离成两朵，一朵血红色，一朵蓝白色。血红色的花朵飘向了苏落枫，蓝白色的花朵则飘向了花雨墨。

　　她们疑惑地托起面前的双生花，脑海里莫名传来一个苍老声音。

　　“双生同命，死生相随。”

　　她们看向了对方，刹时，两朵双生花各自融入她们体内，交织的灵力也随之融入她们体内，消失在世人的眼中。

　　湖水才渐渐平静下来，而她们则昏迷了过去。

　　不久后，一位红发少年循着那灵力消失的地方，纵身跃入湖中，看到了他昏迷的师姐。

　　“辛儿，辛儿……”

　　温柔的男声在脑海中响起，拉回了昏迷的苏落枫。

　　苏落枫撑了撑眼，却见四周许些灰暗，唯上方有些明亮，这才想起，自己身在湖中。

　　她抽了抽手，感觉有些儿麻，她顿然一惊。

　　“这感觉……我有知觉了？”

　　带着不置信，她掐了一下另一只手，是痛的，这才确定，那真的是知觉。

　　以往的灵躯除了能清晰感受到圣心石的痛觉外，几乎没有其他自己的感觉了，但现在似乎不一样了。

　　她却并没有为此觉得高兴，不知道为什么，她高兴不起来，她自己也不知道。

　　直到准备离开，她才发现有道灵罩将自己与湖水隔离，她并没有放在心上，而是想着离开这里。

　　她抬手释放灵力，可刚使出一丝灵力，心脏处就猛地刺痛，灵力顿然受阻，她捂住心口，顿感疑惑。

　　“好痛，为什么灵力用不了？”

　　片刻后，心脏处不再疼痛，她又试了一次。还是一样，灵力依旧用不了，而心脏处却疼得更久了，疼得她有些使不上力。

　　这一时半会儿是离不开这里了，如今想来，幸亏有这道灵罩，不然她早就沉入了湖底。

　　等心脏处不再疼痛，她才一点一点向上游去，只是令她没有想到的是，灵罩竟在托着她向上浮去，这让她省了不少力，很快就浮出了水面。

　　出了湖面才发觉现已是清晨，雨依旧是那般大，湖水却未见上涨。

　　灵罩将她送到岸上，随后便化成一缕灵力钻入她的手心。

　　她并没有心思去在意这个，雨势太大，很快就将她浑身淋湿，知觉的恢复让她感知到了寒冷，再待久些，她迟早要被冷坏。

　　她循着记忆里的路径向人家走去，可走路比她想象的还要累。来的时候用灵力穿梭并没有觉得有多远，如今徒行才知有那么远，再则，用不了灵力之后她的身体变得异常虚弱。

　　走了没多久，她就已经累得走不动了，索性就靠着一棵树歇着。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太累了，有些喘不上气，让她一直咳着气。后来咳得猛了，张手一看，手心一摊的血，她也只是略微看了一眼，毫不在意，抬起头静闭上双眼，任那雨水肆意敲打她的脸庞。

　　可是又想来，自己的灵躯根本没有血，难道，是圣心石出现问题了吗？

　　另一面，昏迷的花雨墨脑海中响起了嘈杂的声音。

　　刚开始只有一些女孩的欢声。

　　“唤我辛儿便好。”

　　“这里的一花一草，都为我所栽。”

　　后来那声音便成了愤恨。

　　“你骗我！”

　　……

　　这些声音像是在啃食她一般，令她无比窒息。

　　她猛地惊醒，脑海中清晰记得那女孩的欢笑声和愤恨声。这些年来关于那个女孩的梦一直困扰着她，她不明白，梦里的人究竟是谁。

　　“师姐，你醒了？”

　　明楚轻连忙过来将她扶起。

　　花雨墨揉了揉太阳穴，然后看向四周，是客房，她回到客栈了，是她的师弟带她回来的。

　　想起昨日湖中与那少年发生的事，她便随口问道：“那个少年呢？”

　　明楚轻不明所以：“什么少年？”

　　她此时也有些茫然：“昨日湖中就我一人？”

　　“是啊，难道还有其他人？”

　　她愣了一会儿，然后摇摇头：“没有。”

　　“哦。”他知道，师姐只是不愿与自己说罢了，“对了，昨日在湖发现了这个。”

　　随即他拿出一条银白色的手链，手链上有一朵小巧的木笔花，做工很是精湛，花的脉络清晰可见，而它的花蕊处则是一颗紫色的珠子。

　　她拿过手链，没有察觉到上面有半点灵力，看来只是条普通的手链罢了。她想，大概是那人落下的，现下，东西丢失，女孩未醒，又该如何去寻那废墟中灵力波动的来源？

　　转而她又想起昨日无意间注意到的那位大娘，似乎知道些什么。

　　那么，就从她入手好了。

　　雨水的淋落声还未消停，苏落枫脸上却悄然平静，不觉雨水的打落，她以为是雨停了，可睁眼一看，头上是一把油纸伞。

　　“孩子。”

　　熟悉的声音从耳边传来，苏落枫无力看去，是那位大娘。

　　大娘看她脸色苍白，唇上不见血色，顿时有些心疼。

　　“孩子，雨这么大，就别在这站着了，跟我回去吧。”

　　脑海的窒息感让她不想说话，便在大娘的搀扶下回了那不宽敞的屋子。
　　一路上她跌跌撞撞，大娘难以扶持，但依然坚持，即使自身已经湿透，伞也是偏向她的。

　　回到屋子时，两人都已淋湿。

　　见苏落枫坐在桌前不停地喘咳着，大娘便从房中找来一身蓝白色的素裳让她换上，然后又不知道做什么去了。

　　上次大娘给了她一件披风，她并没有披上，而这一次，她同样没有换上娘给她拿来的衣裳。

　　她平缓着呼吸，自顾似的道了声：“小诺。”

　　与此同时，花雨墨打着油纸伞在雨中穿行，手里拿着的手链突然发热。她张手开手看，紫色的珠子冒出一缕血红的灵力，并渐渐幻化成一只血蝶。

　　这只血蝶与苏落枫先前的不太一样，它的翅膀尾端有些像翎羽。

　　血蝶在雨水中挥舞翅膀，雨水透过它而落下。它是听到了主人的呼唤，向它主人的方向去了。

　　花雨墨并不知道，只跟着它的后面，直至来到一户人家前，血蝶直接穿过了屋门入了屋。她在门前犹豫了几许，在想要不要进去，却闻屋内传来阵阵咳声，她还是警觉地敲下了门。

　　“来了。”

　　只听声音从屋内传来，一位大娘打开了门，看着眼前的花雨墨，她小心问道：“你是？”

　　“山雨门，花雨墨。”

　　无意间发现屋里坐着一位“少年”，身着墨裳，头发湿透，面色苍白憔悴，唇中难见血色。她愣了几许，那位“少年”，不就是先前遇到的“少年”，可是却比之前憔悴了许多。

　　大娘问道：“姑娘可是有什么事？”

　　花雨墨猛然回过神来，她本来就只是跟着血蝶来的，这会儿也不知道自己来此要以什么理由来留下。她转念看向了苏落枫，才想到了理由。

　　“我来寻人。”

　　大娘回头看了一眼苏落枫，有些犹豫，是来寻她的吗？

　　见着外头雨大，天气寒凉，大娘便让开了身。

　　“进来吧。”

　　进来后两人对视，似乎有些敌意又好似有些尴尬。大娘并不知道她们不熟，只想着不打扰她们，于是入了那些儿旧的门里，任她们折腾，似乎是只要不把她的家拆了，她就不出来了。

　　苏落枫别开脸，冷淡地道：“这只有一张椅子，你自己看着办。”

　　花雨墨只是瞥了一眼：“不必，我有脚，可以站着。”

　　“既然如此，”苏落枫向她伸出手，似乎是在讨要什么，“便把东西还我。”

　　花雨墨缩了缩手：“给你可以，三十两银子。”

　　她深吸一口气，提醒自己，不能生气，忍着气道：“就当抵了你欠下的账。”

　　“哪来的账？我可是连东西都没有碰到。”

　　“那是你的事，东西我给你了，是你自己弄丢的。”

　　“证据呢？”

　　她拳头紧握，心里有些气愤，但脸上却依旧平静，半晌，她轻声道：“没钱。”

　　花雨墨轻笑了声：“没钱也可以，”她向苏落枫走去，一手撑在桌上，略微低下身看着苏落枫，声音阴冷，“你知道我想要什么。”

　　苏落枫嫌弃地往后挪动：“好好说话，凑那么近做什么？”她拳头紧握，拳头里的血红灵力蠢蠢欲动。

　　那血红灵力是方才的血蝶，似是要替主人打抱不平了。

　　花雨墨并未把她的话放在心上，身躯依然凑近，似要威胁她。

　　“告诉我，那东西是什么？”

　　她很镇定，淡声道：“你先把东西还我，我再告诉你。”

　　花雨墨冷冷的盯着她，挺直了身，将手链轻放在桌上。

　　“说吧。”

　　她将手链小心收好，道：“是片残纸，写的是李拾闻。”

　　“李家二公子？”

　　“你认识？”

　　“你不是这一地域的人？”

　　“这有关系吗？”

　　“因为这一地域的人都知道，李家二公子蛮横霸道，又极其狠毒，无视王法，这里的人，可都是活在他的阴影之下。”

　　“看来官府这个摆设还不错。”

　　花雨墨不禁讽笑：“官府早已被买通，充当摆设也不为浪费。”

　　苏落枫也讽刺了一番：“原来钱比命还管用啊。”

　　“人都要生存，有钱才能买到生存所需。”

　　不知不觉间，僵硬的气氛淡去了许多。

　　“也是。”苏落枫沉默了半晌，又道：“那你山雨门，难道不能管吗？既说山雨门是为造福苍生，可何为苍生？又如何造福？”

　　“你对我们山雨门不了解。”花雨墨听着窗外的雨水，心里也随之泛起波澜：“我们这些弟子常年在门中修行，鲜少下山，很少知道这些事情。”

　　“民有民法，国有国法，贵族腐败，百姓受苦；举兵起战，受苦的，是百姓，上阵杀敌而终不得归的，也是百姓。贵族地主蛮横谋私，那坐在龙椅之上的一国之君，又可曾知道？”

　　苏落枫看着屋顶，不久前她刚将它修好，这下也没有漏水了。

　　“君王统治一国，我们这些门派只管守护人族，至于朝政治理，自是难以干涉的。”

　　“那六界纷争，难道就只能由山雨门来管吗？”

　　苏落枫看着她，似乎在等待一个答案。

　　花雨墨也是顿了一下，不知该怎么回答，良久才轻声道：“应该吧。”这时，她忽然反应过来，自己来这好像是带着目的来的，这下聊得险些忘了，便又问，“你为何去废墟？”

　　苏落枫早便知她来此的目的，方才就是想借这个话题绕开她来此的目的，现在看来，是绕不开了，但她也不想多说。

　　“这似乎不在你的管辖范围内，可别逾越了。”